罗援谈《百面战旗红》“攻守兼备一等功臣营”之精神特质:

一曲惊天动地的英雄交响曲

世人认识贝多芬大多是通过他的名曲《英雄交响曲》和他的名言:“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他妄想使我屈服,这绝对办不到!”我想,当年志愿军的将士们很多人并不认识贝多芬,但他们以自己的灵肉之躯演奏了生命的《英雄交响曲》,诠释了如何“扼住命运的咽喉”。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和武装警察部队英雄模范单位名录》中有这么一段记载:“志愿军第38军114师342团1营,从抗美援朝战争朝北反击战到汉江南岸守备战,每次战斗都担任主要突击任务,以敢打硬仗、恶仗闻名。”“1951年2月,在汉江南岸守备战中,1营奉命坚守350.3高地,营长曹玉海、政治教导员方新7天未眠,带领全营官兵坚守阵地6昼夜,在剩下不足100人的情况下仍顽强奋战,与敌激战1天,打退美骑1师1个团在24架飞机、52辆坦克、50门火炮配合下的7次进攻,曹玉海、方新在战斗中壮烈牺牲,全营歼灭美军 680余人,胜利完成坚守任务。”

当时已经连续参加了三次战役、缺乏弹药,减员三分之一的114师,接替了损伤更为严重的113师,拉上350.3高地和350.3高地西北的岩月山阵地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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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3高地是控制利川、水原、龙江三座城市通往汉城的交汇点,位置非常重要,得失关系全局,是美军的主要攻击目标。

谁都知道,把谁放在350.3高地,谁就要以命相搏、以死相拼。

1营临危受命,营长曹玉海坚定地向副军长江拥辉表态:“我们营从来没打过败仗,首长放心,一定能完成任务!”

2月7日7时,美骑1师对1营前沿阵地发起攻击,一登场就让人见识了什么是“范佛里特弹药量”。航弹、炸弹铺天盖地倾盆而下,打得1营阵地一片火海,人员、工事损失严重。

地毯式轰炸后,美骑1师步兵狂妄预判山头上的志愿军肯定被“一锅端”了,吹着口哨得意洋洋爬向276.8高地,没成想,遭到志愿军战士一顿痛击。连续4天,美军寸土未得。

2月11日凌晨6时,遭到上级训斥的美骑1师发了疯,为了打下一个小小的警戒阵地,竟持续炮击了4小时。

10时许,2个美军步兵连在坦克掩护下开始冲击。经40分钟激战,1排连续击退了敌人两次攻击,歼敌60余人,但自己也遭到严重损失。

1营下令1排剩余人员向后收缩。这时1排阵地上只剩下5人,其中班长潘学仕的双腿已经被炸断,是阵地上唯一的指挥员。接到后撤的命令后,这个彝族小伙子挣扎着坐起来,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他对4个幸存的战士毅然下令:“你们撤,我来掩护!”

战士刘福一听就急了:“班长,咱们活着在一起,死也一起死,你不下阵地,我们也跟美国佬拼了!”

见战友们执意要背他,潘学仕急了,吼道:“我腿断了,可手还没断,还能打机枪掩护你们!”

尽管潘学仕已经用了最严厉的口气,但战士们还是不为所动,他们不忍心丢下班长一个人在阵地上!

这时敌人的炮声响了起来,情况危急。见劝不走大家,潘学仕严肃下达了命令:“把伤员背走,把手榴弹留下,赶快执行命令,不准违抗!”

看着失去双腿、二目圆睁的班长,刘福4人无奈,只得服从,临走将机枪子弹压满,又将最后一枚反坦克手雷放在他身边。

眼泪在刘福眼中打着转,但始终没有流出来。潘学仕见此情景,也不再说什么,反而安慰战友:“你们不用难过,我是不会死的!”

大家都明白,这只是句宽慰的话,继续待在276.8高地,哪里还会有机会?战士们每走几步,就依依不舍回头看。只见潘学仕打起精神,微笑着对刘福和战士们边摆手边说道:“你们先走,天一黑,我自己回去。”

腿断了,还怎么回?!大家明白,班长这是跟大家作最后的诀别啊,每个人的眼泪都哗哗淌下。

刘福几个人刚撤出阵地,就听到潘学仕的机枪呼啸起来,美军的进攻开始了。不久,发出了一声反坦克手雷的巨响,机枪声音没有了,警戒阵地的枪炮声逐渐沉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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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营主阵地,刘福等人向教导员方新汇报了潘学仕的事迹,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了276.8高地,心情沉重地摘掉帽子,风不吹了,鸟不叫了,整个空气都凝固了。

营长曹玉海怒火中烧,他命3连长赵连山带着3连1排和2连2排进行阵前反击,与从警戒阵地撤下来的4名战士的侧面攻击形成夹击之势,一举毙敌50余人,总算是为潘学仕报了仇。

战后,潘学仕被38军追记特等功,授予二级英雄称号。

11日15时过后,美军在飞机及大量地面火力掩护下,采取人海战术,在付出100多人代价后,强行占领了1营左右两翼阵地。这时夜色降临,不善夜战的美军只好停了下来。

3连连长赵连山建议:“美国佬属黑瞎子的,白天凶,晚上熊,今晚咱不能便宜他,给潘学仕报仇去!”

营长曹玉海一听有理,表示赞同:“打阻击,即要坚决固守,还要打好反击,今晚就摸他一把。”

于是命令赵连山带12名战士,当夜奇袭350.3高地前方的京安里桥。

22时,奇袭小分队从高地出发,发现道路被美军封锁,随即向北绕道庆安川,涉水前进,于22时30分进至京安里桥附近隐藏。

他们随机应变,首先尖兵组用匕首将桥上的固定哨和游动哨解决,随后,又伪装成美军将突然出现的3个美军巡逻兵刺死2名,活捉1名。爆破组趁势引爆炸药,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混凝土桥被彻底炸毁。桥畔哨所中的美军还没等睡醒,就被火力组战士全部歼灭在屋内。

返回途中,奇袭小分队又炸掉了敌人的一座木桥,端掉了美军一个迫击炮阵地,出其不意消灭了30余名炮手、炸毁了5门迫击炮。我军无一伤亡。

第二天,美军疯狂报复。天还没亮,美骑兵1师的炮火就凶猛地砸了下来。随后,一个团的步兵在几十辆坦克、装甲车掩护下开始进攻。

早已熟悉了敌人进攻套路的1营官兵,利用坚守防御与反冲击相结合,一举消灭了50余敌人。

这时,团长孙洪道传达上级的命令,要求1营坚守到下午15点,掩护师二线部队占领阵地。曹玉海二话没说,当即表示:“坚决完成任务,请上级放心!”

天亮前,美骑1师在山脚下把1营围得水泄不通。团长孙洪道不放心,又来电话叮嘱道:“要是不行,趁天还没大亮突围出来,不要蛮干!”

曹玉海还是那句话:“团长放心,有我曹玉海在,就有阵地在!”

曹玉海其实这已经是第二次入伍,他曾因伤病转业到地方,正准备与恋人结婚时,朝鲜战争爆发了。他软缠硬磨,硬是回到了老部队。

跟未婚妻告别时,曹玉海说:“我也想要幸福,我也不想打仗,但敌人要剥夺人民的幸福,我没有别的选择。我是军人,祖国需要我,我必须上。”

他把最后的几十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隐蔽,一部分抗击,轮番上阵,连续击退了美军4次猛攻。

9时许,气急败坏的美军又以24架飞机、52辆坦克和50余门火炮折腾了30余分钟,将成吨的钢铁倾泻在350.3高地上。石头炸碎了,泥土烧焦了,整个阵地翻了个儿。接着,美骑1师的400多个大兵分成三路凶狠地扑向高地主峰。

曹玉海高喊:“同志们,沉着应战,坚决把敌人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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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双方阵亡者在山坡阵前层层堆叠,形成了尸骸的高地。下午14时,感觉情况严重的342团向师部申请增援,但师里已经无兵可调。

曹玉海见已到最后时刻,带头与20多名战士一起,将身上绑上了手榴弹,一旦敌人上来,就与阵地共存亡。

敌人进攻了,当敌人距离不足30米时,曹玉海率领战士们从壕沟中一跃而出,端着刺刀冲向了敌人。

又是一番殊死搏斗,激战中,两颗子弹穿透了曹玉海的胸部和头部,只见他高瘦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倒在了阵地上……

3班班长涂金大喊“为营长报仇!”怒吼声顿时响彻整个阵地,战士们端着刺刀以锐不可挡的气势杀向十几倍于己的敌群。经顽强战斗,终于又将敌击退。

1951年6月25日,志愿军总部追授曹玉海烈士为“特等功臣”“一级战斗英雄”。

得知曹玉海牺牲,孙洪道团长这个性情汉子抓起枪就要上1营阵地,却被政委王丕礼死死抱住。

方新教导员在电话里听到团首长的争执,坚定地表示:“都不要来,我保证,只要还有一个人,就坚决打到底,人在阵地在!”

下午15时,美军再次集中500多人对350.3高地发起了猛攻。方新一边组织大家与敌展开殊死搏斗,一边不停鼓动士气:“同志们,别忘了,我们要给营长报仇!要给流血牺牲的战友报仇!”

教导员铿锵有力的声音,像一团团烈火,燃烧在每个人的胸膛里。

赵连山带头冲出了阵地,怒吼着杀向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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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等功臣赵连山

此时,主阵地只剩下赵连山和6名战士,以及营部的2名通信员和1名电话员。方新带领大家与冲上来的敌人展开肉搏战,左腿被炮弹炸伤。

战斗间隙,赵连山几次催促方新下阵地,司号员王福田要背他。但方新信念已决,大声说:“我下去?我下去了谁来给美国犲狼送死啊!”

战斗越来越激烈,敌人狼群般从四面八方扑上来,方新被敌人包围了。在这最后关头,他临危不惧,左拼右杀,子弹打完了,毅然抱起一颗已经拔掉引信的迫击炮弹,瘸着腿扑向了敌群。

只听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大地在震颤,群山在回荡,淹没了敌人的哀嚎,盖住了刺耳的枪声,恰似志愿军英雄在九天之上冲着敌人放声大笑……阵地上美国大兵死伤一片,剩下的狼狈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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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导员方心烈士

方新烈士实践了他生前的铮铮誓言“不作英雄生,便作英雄死”。

1951年6月25日,志愿军总部追授方新烈士为“一等功臣”“二级战斗英雄”光荣称号。

在营长、教导员英雄事迹的激励下,1营指战员愈战愈勇。

1连副指导员孙德玉带着伤,一点点爬上了高地,协助3连连长赵连山指挥作战。

2班长申德恩右眼负伤,血流满面,大伙劝他撤离火线。他说:“我左眼还可以瞄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和敌人拼到底。”后来他右臂和左腿又相继负伤,仍表示:“我还可以用牙咬死敌人!”一直战斗到牺牲。

3班长涂金是蒙古族,他多处负伤,浑身上下都是血迹,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战友的,哪些是敌人的。大家见他像个“血人”一样,十分担心,他却有说有笑:“这样敌人就更怕咱了,咱一扔手榴弹,他们魂都没了,像木桩子一样往下滚,吓坏他们督战官!”这时,敌人突然爬上来了,涂金一下子跳出工事,拽起机枪就开火。敌人被压了下去,可涂金却倒在了阵地前,手里还死死握着机枪。

炮手傅国良连续发射百余发炮弹,给敌人以重大杀伤,在整个战斗中他就像战神一样的存在。一次,敌人一发炮弹落在他的身边,六〇炮筒被炸飞了,炮盘被炸碎了,他也负了伤。但他顽强地从泥土中挣扎起来,很快找回炮筒,以简便射击法继续打击敌人。由于连续射击,炮筒热得滚烫,傅国良的手都烫起了泡,还坚持射击。边打边喊:“兔崽子们,尝尝我们的炮弹吧!”直至壮烈牺牲。战后,傅国良被志愿军司令部追记一等功,追授“二级战斗英雄”称号。

卫生员孙殿金眼睛负伤、胳膊和腿先后被炸断,还忍着剧痛抢救战友。连长赵连山叫他先包扎好自己的伤口,他却说:“连长,绷带不多了,得先紧同志们用。”他自己终因失血过多而牺牲。

身负重伤的曹绍文,朦胧中听到教导员激昂的声音,将被土埋了半截的身子挣扎出来,在生命最后一刻,还在摸索着为战友们压子弹,拧手榴弹盖儿。

战斗至白热化,18岁的新战士王启春爬到连长身边,要求党在最严峻的时刻考验他。当赵连山答应了他的请求,并愿意做他入党介绍人后,王启春端起枪冲向敌群,一连消灭20多个美国强盗,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

战后,王启春被志愿军司令部追记一等功,并追授为“二级战斗英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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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黄昏时分,夕阳染红了350.3高地。此刻,1营主阵地上仅剩下了两人,一个是3连连长赵连山,一个是1班副班长刘占清。赵连山的枪里只剩4发子弹,刘占清的枪里只剩3发子弹。

4名美军冲了上来,想抓活的,赵连山3枪撂倒3名美军,剩下一个扑到面前也被砸倒。

刘占清也打光了枪里的子弹,抄起背后插着的钢锹猛地扑向敌人,当即砍翻2名美军。

危急关头,先前被敌机拦住的3连指导员孙永昌带领2排剩余人员赶到。眼前的一幕,让大家震惊了:只见阵地上到处是牺牲的战友,赵连山和刘占清身负重伤匍匐在血泊中,却仍然保持着战斗姿势。战后,赵连山、刘占清均荣立一等功。

当夜,114师340团7连和师警卫连上来接替了350.3高地防务。1营完成了阻击任务。撤下时,有200多名勇士永远留在了高地上。

7天6夜,1营用生命和鲜血打退了敌人对350.3高地的十几次进攻,歼灭美军685人,创造了难以置信的战绩,与整个西线一起,有力保证了志愿军在东线横城反击战歼敌3万余人的战役胜利,不愧为“万岁军”的“钢铁营”。

1951年6月25日,志愿军总部授予342团1营“抗美援朝英雄营”光荣称号,这是唯一以这场战争冠名的荣誉称号。1营还被荣记集体一等功一次。1954年1月,志愿军司令部、政治部再次授予1营“攻守兼备”荣誉称号及其锦旗一面。

如今“攻守兼备”的战旗鲜红似火,迎风高扬。她是由烈士们的鲜血染红的,我们不会忘记他们——曹玉海、方新、潘学仕等“抗美援朝英雄营”的英烈们,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奏响了中国版的《英雄交响曲》,他们用自己的忠诚和无畏紧紧把新中国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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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提要】

“万岁军”中英雄营

——《百面战旗红》之“攻守兼备”一等功臣营

受命汉江南,顾全大局坚阻敌进

班长潘学仕,掩护战友玉碎敌前

连长赵连山,率领奇兵夜袭敌营

营长曹玉海,端起刺刀冲向敌寇                                               

教导员方新,抱着炮弹扑入敌群

       全营百壮士,捍卫高地震撼敌胆                             

尾声

                                                                    (参与创作人员:叶征、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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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荣誉战旗名称:“攻防兼备”一等功臣营

授旗时间:1954年1月4日

授旗时战斗序列:志愿军第38军114师342 团1营

授旗领导机关: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政治部

授旗前后主要战斗序列沿革:前身所在团是东北军部队新111师666团,后改编为八路军山东军区滨海支队26团;1945年8月编入山东军区东北挺进纵队,为第1支队2大队、东北人民自治军东北挺进纵队第1支队2大队,后与第3大队两个连合编为东北挺进纵队第1支队2团;1946年1月,随纵队改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第7纵队19旅56团;1946年8月,随纵队改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第1纵队3师9团,后改称东北野战军第1纵队3师9团、第38军114师342团;1996年10月,转为武警第114师342团;现为武警第一机动总队某支队机动1大队 。

战旗精神:不怕苦,不畏难,勇攻坚,冲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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