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援谈《百面战旗红》“猛虎连”之精神特质:
浴火猛虎,气贯长虹
翻阅《猛虎连》连史,胸中燃起熊熊烈火,眼中凸显一只猛虎从烈火中腾空而起,浑身燃烧,怒目圆睁,傲视群雄。它就是13军38师112团2营4连。
1979年2月17日,西南边陲自卫还击作战打响。
21日,昆明军区下达攻占柑糖作战命令。当晚,13军明确了任务区分:38师从右翼进行钳形突击,分割围歼柑糖地区之敌。
随后,38师下达作战任务:112团担任38师主攻,4连担任112团主攻。可以说,4连是尖刀上的刀尖。
4连这只憋足了劲儿的陆战猛虎,即将扬威南国崇山峻岭,扑向自己第一个猎物,全连上下都十分振奋。
22日,4连随112团到柑糖外围后,担负主攻无名高地、219高地的任务。
连指导员穆忠诚作战前动员时表示:“我们是主攻连,不能辜负这一荣誉,要坚决打好这一仗,打胜这一仗。两军相逢勇者胜!”
22日下午,4连进入250高地东南一侧待机阵地。
23日7时,一阵惊天动地的猛烈炮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4连官兵奋然跃起,抖掉蹲了一夜堑壕的尘土和寒露,向着无名高地发起了猛攻。先后有7名战士倒在了接敌的途中,副指导员冯平学也在抢救战友的过程中,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关键时刻,沉稳的副连长张友宽冲了上来。他从容而敏捷地选好地形,提起半自动步枪,瞄准无名高地半山腰环形工事里的敌人,枪响人倒,弹无虚发。
无名高地上最具威胁的敌人火力点被张友宽给“点名”报销了。压在坡下的1排勇士们趁着敌人枪声暂时沉寂的空档,一跃而起,越过外约姆河,逼近无名高地前沿。
从250高地东南面下到陡崖、越向公路的山径,草丛荆棘茂密,严重阻滞了1排的行动。战士们用手掰、脚踏、身体滚的方式,艰难地向前推进着。1班长赵以君冲在最前边,用身体滚压茅草和荆棘,裸露的皮肤被划破了一道道血痕,疼痛钻心。但他咬紧牙关,硬是用血肉之躯,压出一条前进的通道。
3班新战士李启接连向敌人投出两枚手榴弹,与战友孙关印一起最先冲进敌人堑壕,打乱了敌人阵脚,掩护全班进入敌人堑壕。
1排刚在无名高地上站住脚,已经退缩到与无名高地南侧相邻的219高地20多名敌人又嚎叫着反扑回来。排长李仕成命令大家:“散开队形,把敌人放近些打!”
当敌人进到30米左右时,他把手一挥,全排一齐开火,10多名敌人在弹雨中倒下,包括一名中尉连长。
4连首战无名高地,经过激烈争夺,干净利索地完成了任务。
敌人在无名高地被4连打得丢盔弃甲,残敌溃逃到了219高地。
这时,4连已经伤亡20多人,3排被敌人火力压制一时难以脱身,4连能直接投入战斗的兵力不足一半。
怎么办?
4连长王华金跟指导员穆忠诚和随4连行动的副营长周洪达统一了思想,继续打,绝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4连重新调整了力量,攥紧拳头,狠狠砸向敌人。
12时30分,1、2排向219高地发起两面夹击。敌人疯狂抵抗,战斗异常激烈。
6班被敌人火力压制在无名高地与219高地结合部,无法前进。一发炮弹呼啸而来,落在了6班附近,副班长黄津文、炮手汪远生、吴许清当场牺牲。又一发炮弹落在了2排4班前面,代理排长宋仕文,战士石向明、姚瑞、高崇云分别被弹片炸伤了多处。他们简单包扎了伤口,坚持不下火线,继续战斗。
战斗的惨烈程度,不说别的,仅看4连任命了多少位“代理”班长,“代理”排长,就可见一斑。
经过浴血恶战,猛打猛冲,4连终于攻破了敌人的防御,在13时25分占领了219高地。
突然间,369高地方向枪声大作,对于军人来说,枪声就是命令。4连长王华金咬紧牙关,指挥仅有的1、2排剩余力量,不顾连续战斗的疲劳饥渴,向369高地发起了冲锋。
从219高地到369高地,中间有1000多米结合部,茅草高过人头,观察和行动都很不方便。
这时,突然发生了意外情况。
13时40分,四周山野刮起了五六级南风,茅草飘摇,落叶纷飞。
敌人见风势对己有利,遂开始发射燃烧弹,引燃了219高地与369高地结合部的荆棘茅草。顷刻间,火势借助风威,浓焰裹着火头,仿佛一只狂奔的野兽,伸出血红的舌头,朝着齐人高的茅草一舔就是一大片。
大火烧过,草木成灰,开阔地现出原形,1排完全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居高临下的敌人肆虐地加强了杀伤火力,1排伤亡在不断增加。
在这危急时刻,迎着烈火浓烟,站出了英雄战士李启。为了吸引敌人火力,掩护战友们转移,李启毅然决然向火海方向冲去。
敌人以为我军要从右翼进攻,便集中火力向李启扫射。烈火浓烟中,子弹穿透了他左腿和臀部,腿骨打断,右臂中弹,鲜血渗出军裤,染红草地。
卫生员于波、班长张仕和先后抢上去替他包扎,都被李启一一推开,“快离开,不要管我!”说完,猛地撑起身来,一边踉跄着开枪还击,一边朝着熊熊大火冲去,很快接近了第一道火墙。
战斗小组长李文军急得大喊:“回来,快回来!”可是,李启却头也不回,爬着,射击着,再爬,再射击……
李启冲过第一道火墙后,只要他往右边山坡下一滚,就可以避开第二道火墙。但是,这个坚强无畏的战士没有这样做,依然向第二道火墙爬去。
战友们隔着火海看不见他的身影,只听得枪声依然在响。大家的心炙痛了,撕裂了……
滚滚烈焰中,李启浑身披着火,枪口也喷着火,10米,20米,30米,50米……以钢铁般毅力向前爬行了120米的李启,突然像一尊火神,出现在敌人的第二道火障前。
敌人吓坏了,急忙集中正面、侧面山头上的火力射向李启,打得他身边像火雨猛然浇入池水一般,哧哧作响。
战斗结束后,战友们在一个烧焦的坡地上找到了李启的遗体。这位刚刚18岁的彝族新战士,手里依然紧紧地握着他那支已被烧焦的56式半自动步枪,枪口所指方向,躺着两具也被烧焦的敌人尸体。战后,李启被中央军委追记一等功,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
在李启牺牲的地方不远处,战友们发现6班长胡正方遗体,他与李启并肩战斗,被高射机枪打断了小腿骨,无法穿过火海,被浓烟窒息,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369高地前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烧,敌人的枪炮声随着火势更加激烈。60迫击炮班班长徐孝成一起一伏,好不容易跃进到伤员身边时,敌人“哒、哒、哒”一梭子子弹打过来了。
副班长王朝东见班长趴下去没有动静,就一边大声喊 “班长、班长”,一边不顾敌人射来的子弹,冲上去抢救班长。这时,敌人又打来一发炮弹,王朝东身负重伤,俩人都未能冲出火海。
后来,战友们找到了他们俩的遗体,俩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火海吞噬了他们年轻的生命。
7班长荣进文在参战前几天,收到家里电报:“父病故,速回!”他把电报揣在口袋里,一脸凝重。
排长李建军得知后,对荣进文说:“我批你一小时假,到附近邮电所给家里回个电报吧!” 荣进文深知,忠孝不能两全,他坚定地对排长说:“参战要紧,一定不会影响完成战斗任务,请排长放心!”可是,还没有等到战斗凯旋归来,他就与战友、与家人永别了。
在激战中,连长王华金也中弹受伤,副连长张友宽代理连长指挥作战。他命令4班从右侧,5班从左侧,向主峰暗堡火力点交替跃进。6班副班长张德海奋勇当先,隐蔽接敌,发现了敌人通向暗堡的堑壕,便从左边迂回前进。
敌大尉营长丁国仕正在暗堡里嚎叫着,指挥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向1排猛烈扫射。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4连勇士张德海、王立、宋仕文、湛美灿等已像一把利剑插到了他的背后。
敌人当即组织力量反扑,射来的子弹打伤了张德海的手和肩,一块手榴弹片从左耳削进他的脑袋,张德海壮烈牺牲。
残存在暗堡里的敌人还在疯狂向外射击。这时,4连又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蓝方虎出现了。他仿佛是披甲勇士,左手拿着冲锋枪,右手提着火箭筒,腰带上还系着一发火箭弹,绕到了敌人工事侧翼。当他发现自己离敌人只有五六米远时,犯难了。因为40火箭筒是直射火器,要消灭这个目标,卧姿打不着,跪姿效果也不好,立姿射击危险又大。怎么办?蓝方虎心想:“拼啦!”他猛地站起身来,双手将火箭筒架在胸前,对准近在咫尺的暗堡,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火箭弹直飞暗堡,“轰隆”一声巨响,4名敌人与暗堡一道飞上了天。蓝方虎也被巨大气浪掀翻在地,两块弹片擦过了他的脖颈,鲜血直流。战后,蓝方虎被昆明军区授予“二级战斗英雄”称号。
在搜剿战斗中代理排长宋仕文倒在了胜利的前夕,没能看到最后的高光时刻。
4连激战至当晚19时,代理连长张友宽率领王立、湛美灿、童文梁、肖世平、张笃选等10多名战士,一身汗水、一身泥浆、一身硝烟、一身血迹,终于把369高地踩在了脚下。
从发起攻击的时间算起,整整12个小时,4连勇士连续攻占了无名高地、219高地和369高地,歼敌一个加强连外加一个营指挥所,击毙敌大尉营长丁国仕。
为了赢得这场胜利,4连59人血洒疆场,其中23人壮烈牺牲,36人英勇受伤。整个战斗,4连像是一只在烈火中腾跃的“猛虎”,虽然遍体鳞伤,但所向披靡。
1979年9月17日,中央军委授予4连“猛虎连”荣誉称号,以表彰其顽强拼搏、勇猛突击的战斗精神与非凡战绩。
正所谓:山岳丛林中,斑斓身带风。钢牙丧敌胆,铁爪建奇功。
在具有革命理想(当时称毛泽东思想武装)的猛虎勇士面前,一切凶残的敌人都是“纸老虎”。
【正文】
猛虎连队猛虎兵
——《百面战旗红》之“猛虎连”
1978年12月21日,浓厚的阴霾弥漫在四川南充上空。上午8时,4连接到命令,紧急从南充驻地出发,直驱绵阳。部队登上黑乎乎的闷罐车,向云南边陲铁运开进,谁也不清楚此去执行什么任务。上级要求:步调一致,听从指挥,严格保密。
火车启动后,蒸汽机车发出“哐嚓”“哐嚓”的喘息声,伴着尖厉刺耳的汽笛,车身开始摇晃,速度不断加快,一会儿“哐嚓哐嚓”变成了“轰隆轰隆”,仿佛是四川人民敲起了欢送子弟兵出征的通天锣鼓。
猛虎出山,兵临南疆首战告捷
部队到达南疆预定地域后,立即进行战备动员,4连随13军38师112团2营被编入西线作战集团,明确告知准备遂行边境自卫还击作战任务。
38师10年前曾在云南驻防,担负清剿匪患、抗法援越、巩固边防等任务,1968年10月随13军移防四川。因此,重返边陲,环境并不陌生,变化大的是对面的“同志加兄弟”,成了今天的地区霸权主义者,边境局势变得剑拔弩张。
对于邻国利令智昏的错误行径,劝不清醒,就只能采取雷霆手段,给其教训,不能任其胡作非为,祸害一方。
1979年2月17日,战斗骤然打响。我西线部队巧渡红河、攻克老街,一举摧毁了敌军防御纵深体系,直逼敌军第二军区死守的柑糖地区。
21日,昆明军区下达攻占柑糖作战命令。当晚,13军明确了任务区分:37师从左翼、38师从右翼进行钳形突击,分割围歼柑糖地区之敌;39师担任阻援。
随后,隶属38师的112团,受领了具体作战任务:112团担任38师主攻,4连担任112团主攻。
西南边境局势剑拔弩张
4连这只憋足了劲儿的陆战猛虎,即将扬威南国崇山峻岭,扑向自己第一个目标猎物,全连上下都十分振奋。
22日,4连随112团到柑糖外围后,担负主攻无名高地、219高地的任务。实际上,这也是38师的主攻任务。
连长王华金、指导员穆忠诚在营里受领任务后,返回即召开连党支部会议,传达战斗要求,研究战斗部署。
穆忠诚在战前动员中分析说:“现在离发起攻击时间只有两个小时,连队新兵成份占一半,这是不利因素;但我们连有打恶仗、打硬仗的光荣传统,这是我们的优势。”
接着,穆忠诚激昂地表示:“我们是主攻连,不能辜负这一荣誉,要坚决打好这一仗,打胜这一仗。两军相逢勇者胜!”
柑糖是敌人西北重镇,坐落在绵延不断的群山之中,山头相望,沟壑相连。核心阵地是369高地,海拔并不高,比起周围的重重山峦,甚至还要显得低矮一些。它与前面的219高地、无名高地相连接,呈东南、西北走向。远望,极象一头驻足的骆驼,温驯地蹲在公路边,看守着柑糖的西北大门。
要夺369高地,必须先拿下无名高地和219高地,别无他择。这也是4连任务艰巨的原因所在。
112团4连攻打无名高地、219高地、369高地经过要图
从无名高地到369高地,距离约三公里,茅草茂密,陡崖壁立,两侧谷深坡陡。这里驻扎着敌345师118团3营指挥所和一个加强连,沿高地一线山脊形成纵深梯次防御,依山势修筑了8道堑壕和36个明暗火力点,配备高射机枪、轻机枪、重机枪、40火箭筒和60迫击炮等,火力强大,由大尉营长丁国仕统一指挥。
看来,这并不是一头温驯的骆驼,而是伪装成骆驼的狐狼。
明知征途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是4连传承40余年的光荣传统。英雄的4连指战员,即将以自己对祖国、对人民的赤诚热爱和一往无前的勇敢精神,写下一首壮丽的战斗诗篇。
22日下午,4连进入250高地东南一侧待机阵地。全连官兵携带着武器装备,身上只穿了一套单薄的衣服。
这里白天酷日高照,汗水湿透军装;晚上温度陡降,冷得直打哆嗦。冷了,挤在一起用半干的山草盖在身上取暖;饿了,“咯嘣咯嘣”啃几口压缩饼干;渴了,喝一口冷水。就这样,4连官兵猫在堑壕里,直到第二天早上。
23日7时,一阵惊天动地的猛烈炮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大地震颤,山谷共鸣。炮火延伸后,4连官兵奋然跃起,抖掉蹲了一夜堑壕的尘土和寒露,向着无名高地发起了猛攻。
担任突击任务的1排长李仕成一马当先,1班居中,2班在左,3班在右,沿250高地山下的谷柳至沙巴公路方向冲去。
112团4连在副连长张友宽(左一)带领下挺进柑糖
接近谷柳至沙巴公路陡崖处时,敌人发现了他们,20多个火力点构成密集交叉火力,严密封锁了前进的通道。4连官兵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冲向山下公路和外约姆河,向无名高地奔去……7名战士先后中弹倒下。
赶上来抢救伤员的救护组也出现了伤亡,副指导员冯平学就是在抢救战友的过程中,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攻打无名高地为抢救伤员牺牲的4连副指导员冯平学烈士
关键时刻,稳重的副连长张友宽冲上来了。他从容而敏捷地选好地形,跳到一块大石头的凹槽里,提起通信员吴建达的半自动步枪,趴在凹槽边上,瞄准无名高地半山腰环形工事里的敌人,枪响人倒,弹无虚发。
一个,两个,三个……曾荣获“特等射手”证书的张友宽名不虚传,此时有了用武之地。敌人见势不妙,蹿出工事往山上逃跑,又被张副连长击毙两人,尸体骨碌碌地滚下山坡。
无名高地上最具威胁的敌人火力点被张友宽给“点名”干掉了。压在坡下的1排勇士们趁着敌人枪声暂时沉寂的空档,一跃而起,越过外约姆河,逼近无名高地前沿。
从250高地东南面下到陡崖、越向公路的山径,草丛荆棘茂密,非常影响视线,也严重阻滞了1排的行动。战士们用手掰、脚踏、身体滚的方式,艰难地向前推进着。1班长赵以君冲在最前边,用身体滚压茅草和荆棘,裸露的皮肤被划破了一道道血痕,钻心地疼。他无所顾忌,硬是用血肉之躯,压出一条前进的通道。
1班副班长梁尧基在外约姆河南岸,发现一条从无名高地上下来的敌人战地通讯电话线,便俯下身子用刺刀戳,用牙齿咬,硬是把粗
实的电线断作了两截,割断了敌人的联系。
2班经过无名高地左侧一块木薯地时,敌人一发子弹打在班长李炳仁身前几十厘米的地方,木薯杆子被削掉多半边,泥巴溅到脸上。他用手逮着衣袖揩了揩脸上的泥巴,嘴里冒出一句四川话:“这龟儿子,就是瞄着我脑壳打来的。”
3班新战士李启毫无畏惧,接连向敌人投出两枚手榴弹,与战友孙关印一起最先冲进敌人堑壕,打乱了敌人阵脚,掩护全班进入敌人堑壕。
敌人堑壕修得弯弯曲曲,有很多死角和凹部,结构复杂,战斗既激烈又憋屈。班长张仕和看到冲在前面的李启在堑壕里时隐时现,高喊:“小心!”
只见李启闪转腾挪,忽起忽伏,同战友们配合默契,很快就把堑壕里的残敌肃清了。
1排刚在无名高地上站住脚,已经退缩到与无名高地南侧相邻的219高地20多名敌人又嚎叫着反扑回来。排长李仕成命令大家:“散开队形,把敌人放近些打!”
当敌人进到30米左右时,他把手一挥,全排一齐开火,10多名敌人在弹雨中倒下,包括一名中尉连长。
4连首战无名高地,经过激烈争夺,干净利索地完成了任务。
猛虎扑食,不惧艰险连续出击
敌人在无名高地被4连打得丢盔弃甲,残敌溃逃到了219高地。
按照预定作战计划,1排拿下无名高地后,3排应紧接着投入战斗,接替1排攻打219高地。然而,3排被敌人压制在250高地东南侧山下的公路及外约姆河畔,多名战士伤亡,只好暂时停止前进。
3排不能及时投入战斗,增大了1排完成任务的艰巨性。王华金连长发现敌情比预判的要严重得多,拿起步话机向李顺宝营长报告了战况,带着2排急匆匆赶往无名高地与1排汇合。
排长李仕成向连长报告了1排伤亡情况。王华金神情凝重:全连已经伤亡20多人,3排被敌人火力压制一时难以脱身,他现在手里能直接投入战斗的兵力不足一半……
他跟指导员穆忠诚和随4连行动的副营长周洪达统一了思想,即使3排不能及时投入战斗,也不能给敌人喘息机会,必须趁敌人慌乱之际,攥紧我们的拳头,狠狠砸向敌人。
4连重新调整了力量,将团配属的82无后坐力炮连6班加强给1排,继续从正面主攻;指定4班长宋仕文代理2排排长,指挥4、5班从西南侧投入战斗。
12时30分,1、2排向219高地发起两面夹击。敌人疯狂抵抗,战斗异常激烈。
6班被敌人火力压制在无名高地与219高地结合部,无法前进。一发炮弹呼啸而来,落在了6班附近,6班副班长黄津文、炮手汪远生、吴许清当场牺牲。又一发炮弹落在了2排4班前面,代理排长宋仕文,战士石向明、姚瑞、高崇云分别被弹片炸伤了多处。他们简单包扎了伤口,坚持不下火线,继续战斗。
僵持之际,40火箭筒手蓝方虎背着40火箭筒,提着刚从敌人手里缴获的冲锋枪,与1排战友一起冲了过来。
隐蔽在草丛里的敌人突然向他们开枪,蓝方虎迅速卧倒,端起冲锋枪还击,击毙了两名敌人。
刚要往前冲时,从草丛中又钻出一个敌人,正想朝冲在他前面的李启开枪。蓝方虎眼疾手快,一个点射,击毙了敌人。
4连指战员浴血恶战,猛打猛冲,终于攻破了敌人的防御,在13时25分占领了219高地。
王华金连长登上高地,心里一阵爽快,拿着法国人绘制的地图反复比对。这里山脊相连、高地错落、林木丛生,确实难以判定位置。忽听附近的369高地枪声密集,对于军人枪声就是命令,他担心369高地才是219高地,便毫不迟疑地继续指挥1、2排向369高地发起了攻击。
攻打369高地原本是5连的任务,但5连被人封锁受阻,未能按时到达攻击位置。战术出现的重大漏洞,恰巧被4连误判位置给主动弥补了,无形中对推进战斗进程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王华金咬紧牙关,指挥仅有的1、2排剩余力量,不顾连续战斗的疲劳饥渴,向369高地发起了冲锋。
112团4连连向369高地发起冲击 \杨明辉摄影
这时的4连指战员已经连续激战了8个小时,27个小时水米未进,每个人脸上都沾满了汗水和尘土,但官兵的士气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惩罚敌人”“敢打必胜”的信念激励着大家,依然顽强地冒着敌人的弹雨和炮弹爆炸的气浪,冲锋陷阵,一往无前。
从219高地到369高地,中间有1000多米结合部,茅草高过人头,观察和行动都很不方便。2班刚进入结合部的开阔地带,敌人就发现了冲在最前面的班长李炳仁,向他投来几枚手雷。手雷滚落在李炳仁周围,他左右翻滚避让,炸点离他最近时仅几十公分。敌人见难以奏效,便朝他持续不断点射,同时发射60迫击炮弹。
李炳仁抱着“只要命还在、还能跑,就要继续往前冲”的念头,跳弹坑,滚掩体,还不间断地向敌人点射还击。他身上只剩下最后一枚手榴弹了,几次想拿出来投向敌人,都没有舍得。
在与敌人的周旋中,李炳仁不断接近敌人火力点位置,直到能看到敌人在堑壕里挪动的身影时,才把身上仅有的手榴弹投向敌人。
随着一声爆炸,敌人枪声、叫声都画上了休止符。
猛虎长啸,伤痕累累只进不退
4连主力向369高地艰难推进了400多米。胜利在望时,突发了意外情况。
13时40分,四周山野忽然刮起五六级南风,茅草飘摇,落叶纷飞。
敌人见风势对己有利,遂开始发射燃烧弹,引燃了219高地与369高地结合部的荆棘茅草。顷刻间,火势借助风威,茅草、灌木“噼噼剥剥”脆响,像一堆堆子弹在火中爆炸。浓焰裹着火头,仿佛一只狂奔的野兽,伸出血红的舌头,朝着齐人高的茅草一舔就是一大片。
大火烧过,草木成灰,开阔地现出原形,1排完全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陷在进退两难的境地。居高临下的敌人肆虐地加强了杀伤火力,1排伤亡在不断增加。
在这危急时刻,迎着烈火浓烟,站出了英雄战士李启。为了吸引敌人火力,掩护战友们转移,李启毅然决然向火海方向冲去。
敌人以为我军要从右翼进攻,便集中火力向李启射来。烈火浓烟中,子弹穿透了他左腿和臀部,腿骨打断,右臂中弹,鲜血渗出军裤,染红草地。
卫生员于波、班长张仕和先后抢上去替他包扎,都被李启一一推开,“快离开,不要管我!”说完,猛地撑起身来,一边踉跄着开枪还击,一边朝着熊熊大火冲去,很快接近了第一道火墙。
战斗小组长李文军急得大喊:“回来,快回来!”可是,李启却头也不回,爬着,射击着,再爬,再射击……
李启冲过第一道火墙后,只要他往右边山坡下一滚,就可以避开第二道火墙。但是,这个坚强无畏的战士没有这样做,依然向第二道火墙爬去。
战友们隔着火海看不见他的身影,只听得枪依然在响。大家的心炙痛了,撕裂了……
滚滚烈焰中,李启浑身披着火,枪口也喷着火,10米,20米,30米,50米……以钢铁般毅力向前爬行了120米的李启,突然像一尊火神,出现在敌人的第二道火障前。
敌人吓坏了,急忙集中正面、侧面山头上的火力射向李启,打得他身边像火雨猛然浇入池水一般,哧哧作响。
中央军委授予的一级战斗英雄李启烈士
战斗结束后,战友们在一个烧焦的坡地上找到了李启遗体。这位刚刚18岁的彝族新战士,手里依然紧紧地握着他那支已被烧焦的56式半自动步枪,枪口所指方向,躺着两具也被烧焦的敌人尸体。战后,李启被中央军委追记一等功,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
4连的英雄象繁星,李启便是其中最明亮的一颗。当然,不是唯一的一颗。
4班战士王立在李启牺牲的地方不远处,发现6班长胡正方遗体,他与李启并肩战斗,被高射机枪打断了小腿骨,无法穿过火海,被浓烟窒息,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7班长荣进文背部中弹,没有挺到医院,在车上就牺牲了。就在4连参战前几天,荣进文收到家里电报:“父病故,速回!”他把电报揣在口袋里,一脸凝重。
排长李建军得知后,对荣进文说:“我批你一小时假,到附近邮电所给家里回个电报吧!”
自卫还击战召唤着荣进文,至亲离世呼唤着荣进文,家事国事都需要荣进文。荣进文义无反顾,对排长说:“参战要紧,一定不会影响完成战斗任务,请排长放心!”可是,没有等到战斗凯旋归来,他就永别了。
369高地的战斗还在继续,胜利还未到来。就在敌人注意力被李启引开的刹那间,班长张仕和含着热泪,带领剩下的战友从敌人的火力间隙中冲过,争分夺秒向敌人背后穿插。
369高地前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烧,敌人的枪炮声随着火势更加激烈。60迫击炮班班长徐孝成一起一伏,好不容易跃进到伤员身边时,敌人“哒、哒、哒”一梭子子弹打过来了。
副班长王朝东见班长趴下去没有动静,就一边大声喊 “班长、班长”,一边不顾敌人射来的子弹,冲上去抢救班长。这时,敌人又打来一发炮弹,王朝东身负重伤,俩人都未能冲出火海。
后来,战友们找到了他们俩的遗体,俩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火海吞噬了他们年轻的生命。
猛虎曜日,尊享鏖战胜利荣光
激战中,连长王华金中弹受伤,副连长张友宽代理连长指挥。4连还有多人代理排长、代理班长。仅仅从这“代理”二字上面,便不难想象,4连指战员闯过了多少艰难险阻,涌现出了多少英雄好汉!
4连官兵见地堡就炸,逢堑壕就越,遇敌人就扫,夕阳西沉时,终于抵近369高地主峰。可主峰茅草深处,几座暗堡正朝山下喷烟吐火,做最后挣扎。
这是敌营指挥所。“干掉它!”2排在代理排长宋仕文的带领下,4班从右侧,5班从左侧,向主峰暗堡火力点交替跃进。6班副班长张德海奋勇当先,隐蔽接敌,发现了敌人通向暗堡的堑壕,便从左边迂回前进。
敌大尉营长丁国仕正在暗堡里嚎叫着,指挥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向1排猛烈扫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4连勇士张德海、王立、宋仕文、湛美灿等已象一把利剑插到了他的背后。
连接暗堡的堑壕呈A形,顶端对着4连主攻方向,下方有个断崖,堑壕背后有个凹槽。张德海爬到凹槽前沿,看到堑壕里的敌人,便用冲锋枪向堑壕里扫射,打得敌人抱头鼠窜。
敌人当即组织力量反扑,射来的子弹打伤了张德海的手和肩,一块手榴弹片从左耳削进他的脑袋,张德海壮烈牺牲。
残存在暗堡里的敌人还在疯狂向外射击。这时,4连又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蓝方虎出现了。他在攻打219高地时,就曾大显身手,现在他又不失时机地冲上了369高地。
此时的蓝方虎仿佛是披甲勇士,左手拿着冲锋枪,右手提着火箭筒,腰带上还系着一发火箭弹,绕到了敌人A型工事侧翼。他发现敌人暗堡位于陡崖边,离自己只有五六米远。
40火箭筒是直射火器,要消灭这个目标,卧姿打不着,跪姿效果也不好,立姿射击危险大。怎么办?蓝方虎心想:“拼啦!”他猛地站起身来,双手将火箭筒架在胸前,对准近在咫尺的暗堡,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火箭弹直飞暗堡,“轰隆”一声巨响,4名敌人与暗堡一道飞上了天。蓝方虎也被巨大气浪掀翻在地,两块弹片擦过了他的脖颈,鲜血直流。战后,蓝方虎被昆明军区授予“二级战斗英雄”称号。
昆明军区授予的二级战斗英雄蓝方虎
火箭弹炸得堑壕里没有了动静,大家都以为敌人全部被消灭了,便进堑壕清剿查验。宋仕文走在最前面,突然一梭子子弹打在他的身上。宋仕文倒在了胜利的前夕,没能看到最后的高光时刻。
4连激战至当晚19时,代理连长张友宽率领王立、湛美灿、童文梁、肖世平、张笃选等10多名战士,一身汗水、一身泥浆、一身硝烟,终于把369高地踩在了脚下。
从发起攻击的时间算起,整整12个小时,4连勇士连续攻占了无名高地、219高地和369高地,歼敌一个加强连外加一个营指挥所,击毙敌大尉营长丁国仕。整个战斗以4连这只“猛虎”彻底征服一头披着层层铠甲的“骆驼”告终。
为了赢得这场胜利,4连59人血洒疆场,其中23人壮烈牺牲,36人英勇受伤。让我们永远记住烈士们的名字吧,他们是:副指导员冯平学,代理排长宋仕文,班长赵以君、胡正方、徐孝成、荣进文,副班长王朝东、张德海、黄津文,战士李启、侯俊荣、陶信宝、赵宝精、张金虎、周月东、蒲明浩、张方平、谭朝堂、吴建达、汪远生、吴许清、鄢唐华、田兴堂。
1979年9月17日,中央军委授予4连“猛虎连”荣誉称号,以表彰其顽强拼搏、勇猛突击的战斗精神与非凡战绩。正所谓:峻岭丛林中,斑斓身带风。钢牙丧敌胆,铁爪建奇功。
此后,4连这个有着红军血脉、经历过无数次战争烽火洗礼的英雄连队,一直在新长征的征途上,大步向前。1996年,4连随38师转入武警机动作战部队,继续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傲人的佳绩。虎威常在,虎气长存!
(参加创作人员:陈德生、涂学能、叶征)
【附录】
荣誉战旗名称:猛虎连
授旗时间:1979年9月17日
授旗时战斗序列:第13集团军38师112团2营4连
授旗领导机关:中央军委
授旗前后主要战斗序列沿革:4连最早隶属于1937年11月以八路军386旅772团3个红军连队为基础组建的八路军第129师新兵团;1938年1月,改称八路军第129师补充团1营3连(8月称第129师386旅补充团);1940年4月,为八路军第129师386旅17团1营3连;1941年6月,为南进支队17团1营3连;1943年3月,为太岳军区第4军分区17团1营3连;1945年10月,为晋冀鲁豫野战军第4纵队13旅37团1营3连;1946年9月,为晋冀鲁豫军区第4纵队13旅37团2营4连;1948年8月,为晋冀鲁豫军区第4纵队13旅37团2营5连;1948年12月,为晋冀鲁豫军区第4纵队13旅37团2营4连;1949年2月,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野战军第13军38师112团2营4连;1989年12月,为陆军第13集团军步兵38师112团摩1营摩4连;1996年10月,为武警部队第38师112团2营4连;现为武警部队第2机动总队某支队机动2大队5中队。
战旗精神:信念如磐,敢打必胜,连续作战,勇于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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