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我在家乡动力机械厂勤工俭学,这厂专门生产供林区运木材的森林机车。这是一种比正常火车头小的小火车,师傅说这叫“一四位煤水车”。我们的任务是跟着工厂起重班为这种小火车吊装车轮鼓。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小巧玲珑的火车头,我想这种小火车跑在森林中的铁道上该是个什么样子,这样的小火车也能拉人吗?没想到一年后,我几乎能经常看到这种小火车了,而且与它结下了不解之缘。

那年,铁道兵部队来招兵,我毅然走出家门,走进军营,来到了小火车奔跑和鸣叫的大兴安岭。

那是1962年的初冬,部队为我们新兵“武装”了“四皮”:皮帽子、皮大衣、皮手套和毛皮鞋(大头鞋),一看这身“行头”,就知道我们即将向高寒地区进发了。

紧张而艰苦的三个月新兵训练结束了,我们坐上小火车向大兴安岭腹地的老连队进军了。山系纵横,层峦叠嶂,松涛起伏。小火车汽笛声划破大森林的寂静,一条窄轨铁路蜿蜒着伸向崇山峻岭。那年月在林区伐木场,小火车替代了人扛马拉、水上放排,成了林区外运木材的主要工具,也成了山里人与外界沟通的重要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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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高亢、尖厉的汽笛声伴着车轮撞击铁轨发出的“咣当、咣当””的声响,给山里人带来了欢乐,带来了希望,带来了企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们乘坐 小火车行军去老营房,一路风尘仆仆,寒风凛凛向北驶去,小火车像个健壮的小伙子,动作轻捷而迅速,一路狂奔,喘着粗气。由于大兴安岭是南北走向,地势南低北高,所以小火车向大兴安岭奔驰时,几乎是一路上坡。载客小火车有车头一节、备装一节、客车四五节,最后是守车。

一路上司机和司炉配合默契,司机目视远方,手握操作柄,不断拉响汽门,蒸汽小火车就像撒欢的孩子,拉着长音呜──呜地行驶在林海雪原之中;而司炉则光着膀子,满身汗水地向烧红的炉膛添着一锹锹的煤炭,须知这是一年最冷的月份——我入伍次年的二月份。车厢外是冰天雪地,机车车头四面透风,司机和司炉真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小机车每节车厢能乘30——40人,车厢里的新兵们瞪大眼睛,尽情欣赏大兴安岭冬雪的风光,

那铿锵有力而又悠扬动听的兵歌——“你要问我们哪里去呀?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从一节节车厢飞出,合着车轮与铁轨咬合的声响,“咣当、咣当”飞向密林,飞向旷野,飞向沉睡了千年的大兴安岭。

小火车在密林中奔跑,歌声在兴安岭上空飞扬。正当我们唱得兴致勃勃时,突然车厢底部传来“咣当”一声巨响,飞驰的小火车慢慢滑行一段停了下来,战士的歌声也嘎然而止。战士们从车里走出来,一看小火车“趴窝”了,车轮从铁轨上滑落在路基上。

原来森林的窄轨铁道线路是五十年代修得不规范,加上气候严寒及部分地段的“塌方”,使得铁轨距离不尽一致,当个别地段铁轨变形,轨距超过规定宽度时,小火车走到这里就“掉道”了。

对付这种意外事故,施工经验丰富的“老铁”们可谓“小菜一碟”。老班长招呼一声,大家快点拿上“快马锯”,到路边丛林里!大家三下五除二”放倒几棵粗细适中的落叶松,再拦腰截成几段,砍掉枝杈,把树段顺着路基支在车头两侧,用一截短木横在两根树段之间,再用一段长长的原木当作“撬杠”,一头插入掉道的车头底部,一头由十几个战士紧握“杠头”,在班长的统一号令下,大家往下猛一使劲,就把车头撬了起来,然后两侧手抡大锤的战士同时把铁轨往路基中心敲打,使其轨距变窄,再把撬起的车头平稳地放在铁轨上,这样就抢修成功了。

“趴窝”的小火车又鸣叫着奔跑起来。在100多公里的行程中,往往能有一两次这样的经历……

今天,习惯了乘火车出行的人,可能很少有这样的经历,但在那个年代,在大兴安岭,这却是时常会遇到的。

如今,那锈迹斑斑的机车、油漆剥落的绿皮客车、运木材的平板车,爬满青苔的枕木,向人们昭示着过去的岁月。小火车身躯栉风沐雨,静静的沉寂在松涛林海之中,与大山相依相守......

令人欣慰的是,小火车那灵动的身影并未在大山中完全绝迹。这些年封山育林,涵养生态,不再砍伐原始大森林的原木,林管局和林业员工一个华丽转身,走上旅游大开发新征程,森林游、北疆游,火遍大小兴安岭。装饰漂亮的电动旅游小火车横空出世,依旧沿着窄轨老线路,在春夏金秋,穿行在繁茂的大小兴安岭,带着你驰骋在寥廓的原始大森林中!

大兴安岭的大森林小火车,它的形象在游子的思念中,在静谧的距离中变成清晰可爱的样子。好喜欢在这初冬的时节,在那里走一走,这具有历史烟云的铁道兵开发大会战,总能勾起些许美好的回忆。而静谧的原始大森林,总是给我们以沉思,没有那么多纷争浮华,在这里,可以安静地享受生活、感受生命。曾经熟悉而陌生的往事,令人魂牵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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