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军旅生活全部都是在海军东海舰队福建基地快艇支队度过的,先在艇队后到机关,支队所辖团大队都去过,舰、艇、船也都呆过。虽然离开部队20个年头,但每每想起部队的事如同昨天。咱当兵的人,就是与众不同,因为有许多难忘的事!
锚地也,舰艇船避台风抛锚之地,估计内河没有,船抛锚就是靠岸。在福建宁德沿海有沙埕、大嵛山、东冲、西洋等舰艇锚地。
西洋锚地是一个天然海湾,西是东冲半岛,东是西洋岛,北是小西洋岛,南是罗源湾,西洋锚地主要遮避南到西南的大风。西洋岛南端矗立着巨碑似的建筑物,那是信号台,山角下有一个不大的码头,这是为给信号台送水、送油的登陆艇准备的。防台风季节,西洋锚地是舰艇经常的避风锚地。
那天上午,因为台风要来,艇队要组织防台,支队司令部、政治部机关几个参谋干事打起被包分别随某大队猎潜艇去防台风。到西洋锚地,艇长下达抛锚口令后,前枪炮兵准时打开锚机,沉重的山字铁锚坠入大海,粗重的锚链发出了快速的咔啦咔啦巨响。前枪炮长举手报告:“抛锚完毕!”,艇长点头表示满意。航海兵在海图上标出了锚位。主机随着停机的铃声响起,有规则地停止运转,此时,猎潜艇给人的感觉如同喘着粗气的老牛一下子躺倒在地。
来这个锚地避风的船只不少,拖船、驳船、渔船、油水船、运输船、登陆艇、鱼雷艇、护卫艇,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煞是壮观,那阵势象要打一场激烈的海战。我手扶栏杆望着西洋岛,海面有微雾在海风的轻佛下,真有点莫奈《日出印象》那种朦胧的诗意美。面对此景,我仿佛又见到另一种风景,那是在远海训练时所见:蔚蓝的天空涌动着浓云,狂风卷起巨澜,护卫舰在咆哮的波涛冲击中颠簸沉浮而又顽强地行驶,其势之磅礴、海景之壮观令人扼腕叹赏。眼下这锚地,海天一片阴晦,寻不见半点的蔚蓝。
水兵们都跑到上甲板看大小西洋岛和锚地的船只。所有的船只都上下窜动,晃晃悠悠,大家感到可怜可笑,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战艇和那些船只一样漂泊在同一个海面上。
“集合啦!”前甲板成两排站满水兵,三道上白下蓝的披肩随艇颠簸忽上忽下,风呼呼地刮着,水兵们那肥大的蓝军裤不停地抖动。
“今天我们出来是防台的!特别要强调一下瞭望更,要加强责任心,别艇溜锚了还不知道。注意观察信号台,咱丑话说在先,在这个问题上哪个同志出了差错咱决不客气!午饭后,大家抓紧整理一下东西。”艇长几句话讲得干断节脆,“机关同志还有什么要强调的?”他客气地朝我望了望,我赶紧摆手。“好的,开饭!”
全艇分前炮、中炮、后炮、机电、航海“五桌”就餐,甲板上这一摊儿,那一伙儿,象游人们野餐。古人有风餐露宿之说,这可是真正的风餐。艇长、教导员、副艇长和我们几个随艇的同志在会议室里就餐。
午饭后,风力有所增强。全艇人员也一阵忙碌:检查、关闭各种水密装置,堵塞甲板上的孔洞;拆收天遮,加固大大小小的物品;有的负责备便损害管制器材。
艇长让前炮长取出一大盘粗粗的缆绳,我们好几个人一起七手八脚地把缆绳拉开,从艇首到前炮,直到后甲板的系柱,紧紧拴牢。粗粗的新缆绳紧紧拧着一股劲,大家费了半个多钟头才弄利索——这是防风索。
拴好防风索,除值更的外,许多同志就进舱休息了。我没有睡意,便爬到驾驶台,坐在高脚椅上张望。
黑云中蓄积已久的雨终于滴落,被风吹着飘飘洒洒。海面上的浪花不再晶莹柔滑,似有无数银针乱坠。甲板上响起一片如落砂砾的声音,随即呈现出星星点点犹如泪斑的滴痕,闪着光亮。渐渐地,甲板全湿了。雨随阵阵风吹时大时小,我们的艇就漂泊在这涌浪翻滚的海面,忽左忽右的摇摆,没完没了的重复,象荡来荡去的挂钟单调乏味。
我从驾驶台走下,推开艇长室门,见陈参谋正在休息,我又转到水兵中舱,这里有不少人,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研讨专业,有的在吹牛聊天。白色的舱顶上裸露着捆扎成束的银灰电缆,绕成长方的通风筒,还能瞧到满是油污的舵链。报务室里,报务兵头戴耳机在监听,电台机器上各种指示灯神秘地闪着光亮。
我又上来无聊地转一圈,正好碰到艇教导员,“能否搞个活动,活跃一下气氛?”“行啊,我们正有此意。”
艇值日拉响了集合铃,前后舱里的战士们呼呼隆隆冒雨跑了过来,舱梯一阵嚓嚓乱响。中舱有些拥挤,但大家都找到各自的座位。教导员宣布:锚地之声演唱会现在开始。
有人提议副艇长先唱一个,大家赞成,免不了哗哗鼓掌。
“海风吹来醉人的清爽,双桨荡起迷人的乐章……”
接着几个水兵接连唱了《妈妈的吻》、《人民海军向前进》、《大海我的故乡》等。受到现场环境感染,我们几个人也先后唱了歌。水兵生活就是如此,说紧张就紧张起来——一个萝卜一个坑,在各自战位履行神圣职责!在锚地又是一番景象,水兵们难得有这个遐意。
战艇摇摇荡荡,歌声在摇荡中飘出舱口,消散在潇潇的风雨中。我深知,演唱会结束,要吃晚饭,晚饭后又要准备对付可能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