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二月底,新四军军部从黄花塘移驻位于江苏省盱眙县东南约50公里处一个叫千棵柳的地方,父亲他们特务团一营接到团首长的指示:从该营抽调一个班,到军部机要部去执行机房摇机的特殊任务。这个班要有高度的政治觉悟、立场坚定,组织纪律性强,对机密要守口如瓶,对首长要热爱和忠诚,身体素质好。经过营连首长研究,最后这个任务交给了父亲所在的三连五班。全班十二名战士分成了六个小组,每组二人,一人一台机器,每两个小时换一次班,开始了为期半年的极其艰苦而又枯燥的摇机任务。
为了确保完成为期半年的摇机任务,班长在机房召开了班务会,大家一起研究如何克服困难,保证完成任务。正在这时,李参谋陪同赖传珠参谋长、机要部胡立教部长一起来到了机房。
赖参谋长招呼大家都坐下,亲切地说:“摇机任务很累人,体力消耗很大。但是,它又很重要,没有同志们的辛勤工作,我们就会成为聋子和瞎子,就无法保证部队的战斗力,就要打败仗。希望同志们一定要战胜困难,圆满完成任务!”说完,赖参谋长起身同大家握手告别。
就这样,父亲他们克服重重困难,一直坚守到一九四五年七月三十一号,保证了军部通讯联络的畅通无阻,受到了军部首长和机关同志的一致好评。
临行前,胡立教部长又来到了班里,和大家告别,他握着每一个人的手说:“大家很辛苦,克服了许多困难,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你们的功绩决不比战斗部队少,部里已经报请军部,给你们请功!”
经过军部批准,全班荣立了集体二等功,包括父亲在内的八位同志荣立三等功,另外四位同志荣立四等功。
在军部机要部执行摇机任务的这段日子里,父亲他们每天就是三点一线:宿舍、机房、食堂,每天的工作就是上机、下机。全力保障军部机关的指挥系统正常运转,更让父亲他们难忘的是,在这里认识和了解了许多赫赫有名的新四军首长。
"皖南事变”后,原新四军军长叶挺将军被俘,副军长项英遇害,而代理军长陈毅到中央开会还没有回来,主持工作的是新四军政委刘少奇,其他首长有:副军长张云逸、参谋长赖传珠,二师师长罗炳辉、华中局组织部长曾山,机要部部长胡立教,还有正准备调往东北野战军工作的三师师长黄克诚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他们就工作和生活在父亲他们中间。
这当中,接触最多的是胡立教部长。胡部长因工作关系经常到父亲他们班里来看望大家,当他们遇到困难时,胡部长也总是和大家一起想办法,克服困难。因此,时间久了,大家对胡部长都没有了开始的拘束感,他也叫得出父亲他们的名字了。
为防止日寇对军部的袭击,父亲他们班随军部与四月上旬由千棵柳临时迁至淮南津浦路西的大赵庄,在那里驻扎了半个多月后,军部又再度移驻千棵柳。一到营地,父亲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迅速通过人工发电,让军部恢复与各部队的联系。 当时,父亲刚刚病愈归队不久,正在执行摇机发电任务,胡部长和几位首长来到机房。父亲他们由于手不能停下,也不能站起来,因此,只能边工作边向各位首长问好,胡部长一眼就看到了父亲,他高兴地问道:“小鬼,你病好了吗?”
“报告首长,好了!”父亲大声答道。
胡部长对陪同的李参谋说道:“和后勤联系一下,摇机班的体力消耗大,他们年纪轻,需要补充能量,能否给他们调整一些伙食,增加些营养。”说完后,胡部长又关照父亲注意身体,就离开了机房。
刚开始,每当看到各位首长时,父亲都十分紧张。有一天,他和副班长陈宝清值完班,带着满身的疲倦正向宿舍走去,经过指挥中心时,由于想到自己每天的辛苦工作就是为了保证这里面的通讯畅通,因此,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向里张望。
门口的哨兵因每天都碰到,彼此之间都熟悉了,他悄声对父亲他俩说:“首长们正在办公,你们别出声。”
于是,父亲和副班长就站在门边上,隔着哨兵向里看。
只见指挥中心里人来人往,有好多人正在里面紧张地忙碌着,并不时传来阵阵电话铃声和接电话的声音,仔细听还能听到滴滴答答的电报声。此时此刻,他们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和自豪,也只有这时,他们才能够体会到自己工作的重要性。
这时,从指挥中心里走出来一位带着黑框眼镜、嘴唇上留着浓密胡子的首长,样子看上去很威武,他看见父亲他们俩站在门口,就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有什么事吗?”
哨兵赶紧回答:“报告副军长,他们是特务团派来摇机的。”
一听是副军长,父亲和副班长顿时紧张的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那位哨兵为他们解了围,他毕竟是首长身边的警卫员,与首长比较熟。他对首长说:“副军长,他俩刚下班,想看看里边。”
副军长听后笑了,他亲切地同父亲他们握了握手,并对他俩说:“你们辛苦了,快去休息吧。”说完就走了。
望着副军长远去的背影,父亲他们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哨兵告诉父亲他们说:“这是新四军副军长张云逸,是位威震八方的将军。于是,父亲他们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又一次望着首长远去的身影。
一天傍晚,父亲和战士魏殿芳值完班后去军部食堂吃饭,由于已过了用餐高峰,食堂里已经没有人了,只开了一个窗口。
当他们正要打饭时,看见身后有一位首长和警卫员静静地在等待,他俩便自觉地让开,请首长先打饭,可这位首长却微笑着对父亲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打饭。
正当他俩不知所措的时候,炊事班长从里面出来对那位首长敬礼道:“曾部长,您先打吧,他们是机要部的摇机战士。”
曾部长摆了摆手对班长说:“让他们先打饭,他们辛苦。”说完对我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于是,父亲他们遵从首长旨意打好了饭,可谁知首长也端着饭来到他们桌上说:“来来,凑个热闹。”
父亲和魏殿芳赶紧起身,部长招呼他们坐下,边吃边问道:“你们是哪个部队来的?”
“报告首长,我们是军部特务团的,奉命到机要部执行摇机任务。”父亲起立大声回答。
“坐坐,我知道你们的工作,很累人,但很重要。”
一旁的炊事班长说道:“是啊,曾部长,军部的用电全靠他们人工发电,很辛苦,部里指示要照顾好他们的伙食,让他们吃好。”说完,往父亲他们碗里又放了几个馒头。
曾部长看了一眼魏大个说:“嗯,你个头大,多吃点。”
等曾部长走后,炊事班长告诉父亲他俩,这是华中局组织部长曾山同志。
不久后的一个下午,父亲他们班接到通知:要求他们摇机班除了值班同志外,其他同志随军部机要部一起参加机关、直属队全体干部、战士大会。
进入会场大家才知道,今天的主题是:刘少奇政委要调回中央工作,接替他工作的是新任政委饶漱石,今天会议就是两位首长交接大会。会议由张云逸副军长主持,在主席台上的首长还有参谋长赖传珠、组织部长曾山等。
饶漱石政委首先宣读了党中央关于调整新四军政委的命令,随后,刘少奇政委讲了话。
虽说父亲早已听说过刘少奇政委的显赫名声,但在台上台下这么近距离聆听刘政委的讲话还是第一次。父亲仔细端详着主席台上的刘政委,认真听着他的每一句话。
尽管他那浓重的湖南地方口音让父亲这个从小在苏北长大的人听起来很费劲,也没有完全听懂。但父亲依然从他激昂的话语和手势中感受到他那讲话的分量和对新四军这支部队的深深眷恋之情。饶漱石政委传达了党中央关于最新局势的报告,并表示了对刘少奇政委的敬仰和赞誉之情。 虽然在这次大会上父亲未能见到敬慕已久的陈毅代军长,但从首长和同志们的言谈和交流中,他还是对陈军长有了初步的了解。听老同志们讲:陈军长是四川成都人,早年曾远赴法国勤工俭学,曾经参加过闻名中外的“八一”南昌起义,后随朱德军长一起率领起义部队上井岗山与毛泽东同志领导的秋收起义部队胜利会师。关于陈军长的故事和传说很多,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位足智多谋、能文能武、英勇善战且博学多才的帅才。
全军战士都为能拥有这样一位功勋卓著的名帅当自己的军长而感到无比自豪和骄傲,同时也更急切地想早日见到敬慕已久的陈军长。
终于有一天传来了军长将趁中央休会期间回来的喜讯,这一消息很快就在军部机关传开了。此时,离父亲他们完成摇机任务还有两个月时间。
于是大家都盼望着能够在离开军部前见到敬爱的陈毅军长,而这一天对于父亲来说似乎特别漫长又特别突然。
一个夜晚,当时父亲和副班长陈宝清正在去机房值班的路上,走进军部大院,只见走廊口站着几个人,中间站着一位身材不是很高、但十分魁梧的首长。
他身穿一身旧的有些发白的灰布军装,双手反背在后面,头上未带军帽,大大的脑袋,宽阔的前额,尤其是那一双浓浓的、紧锁着的剑眉,让人见后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
当时,父亲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老同志所描绘的陈军长的形象。“是陈军长!”父亲心里暗暗想着。
这时,副班长陈宝清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于是,他俩一边交换眼神,一边并排向首长走去。
当时正是夜色朦胧,况且父亲他俩又是从暗处走来,突然,军长身边两位警卫员迅速闪身将首长挡住,拔枪大声问道:“什么人?”
副班长陈宝清上前一步立正敬礼道:“报告首长,我们是机要部摇机班的战士,前往值班。”
军长身边的一位首长还礼说:“去吧。”“是!”
他俩迅速从首长身边走过。
当父亲经过军长身边的时候,心情是既紧张又激动。
军长虽然一言未发,可能根本也没有注意过他们。但父亲毕竟平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从陈军长身边经过,这是他终生难以忘怀的。
父亲真正见到并聆听陈毅司令员讲话是在抗日战争战场胜利后新组建的山东军区干部大会上。所区别的是,上一次见到是新四军陈毅军长,而这一次是山东野战军陈司令员。上一次由于天黑没有看清楚,这一次是大白天,而且是坐在台下,近距离聆听陈司令员的报告,父亲感到特别亲切。
陈司令员站在台上,双手背在后面,目光炯炯,显得十分威严,这使战士们都有些肃然起敬的感觉,大家都紧张地注视着司令员。
只见司令员用洪亮的声音讲述了自日寇投降后的全国形势,他非常形象生动地概括了当时我军反攻山东的目的和意义。
他说:“日本鬼子已经无条件投降了,蒋介石要和我们抢摘胜利果实,毛主席、朱朱总司令命令我们反攻到山东,迅速收复失地,收缴日本帝国主义的一切武器装备。到这里虽然条件非常艰苦,但是煎饼沾糖吃不也很好吗?”
从那时起,父亲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跟随陈老总南征北战的峥嵘岁月。
作为新四军军部和山东野战军司令部特务团的警卫战士,父亲有幸亲眼目睹了各位首长博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的伟大胸怀,临危不惧的革命胆量和卓越的军事指挥艺术,亲身经受了他们的谆谆教导,这一切都是父亲永生难忘的,每当想起他们,总会给父亲增添无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