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宝岛海南近30年,从瞻仰琼海市中心的“红色娘子军”雕像,到“红色娘子军纪念园”拜访当时还幸存的娘子军战士,我数次聆听过她们为反抗封建压迫和争取男女平等,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勇敢地拿起枪,不怕流血牺牲,英勇战斗在万泉河畔的动人故事。她们那段可歌可泣的历史,富有传奇色彩的战斗故事,创造了中国革命史上的奇迹,被毛泽东、周恩来高度评价为“世界革命的典范”。
瞻仰红色传奇丰碑
2022年3月8日,是个特殊的“三·八”节。下午二时许,由北京、重庆、新疆、安徽、江苏、河北、山西、黑龙江及海南海口的15名银河悦读网文友组成的采风团,在临高角“海南解放公园”参观“解放海南岛渡海作战纪念馆”、瞻仰“热血丰碑”后,抵达琼海市中心的“红色娘子军”雕像,纪念为中国革命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红色娘子军”。
采风团里,88岁高龄的“老妈妈”胡顺,是当年进军大西南、参加“抗美援朝”的老兵。“胡妈妈”在朝鲜参加过震惊世界的上甘岭战役,荣立三等功,获得过“抗美援朝70年纪念章”和“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
在“红色娘子军”雕像与采风团的另外7名女文友合影后,精神矍铄的“胡妈妈”虽没有穿军装,却依然庄严地举起右手,向“红色娘子军”雕像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霎时,热血在我的心中沸腾,脑海不断浮现多次拜访“红色娘子军纪念园”,在“红色娘子军纪念馆”感受巾帼不让须眉的红军女战士以铮铮铁骨战强敌,以血肉之躯筑长城,以前仆后继赴国难的情景。
“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编斗笠送红军……”“……我爱万泉河的清泉水,红军曾用河水煮野果。我爱万泉河的千重浪,红军在这里把敌人赶下河。万泉河流水向大海,我沿着河边去巡逻……”,“红色娘子军纪念园”喇叭里循环播放的《红色娘子军连歌》《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是唱遍大江南北的经典之作,曾经鼓舞了几代中国人。那高亢嘹亮、短促有力、浓郁深沉、优美委婉的旋律,新颖别致带有海南特殊风味和打击效果的乐章,重现了半个世纪以前琼岛妇女“敢于牺牲、敢于奋斗、敢于争先、敢于胜利”轰轰烈烈的革命情怀,令我激动不已。
“红色娘子军纪念园”门口,是一尊红色娘子军的塑像。穿着青灰色短军装的红军女战士,腰扎武装带,昂首挺胸,左臂戴着“红军”的袖标。紧握成拳头的双手,左手向下,右手高举。左脚踮起,右脚向后抬至腰际,是典型的芭蕾舞《红色娘子军》造型。
进入园门,是坐落在和平广场中的“为了和平”雕像。雕像高8米,长12米,宽4米,由锁链、娘子军竹斗笠、号角以及和平鸽组成。这座充满代表娘子军符号和希冀的丰碑,有机地融入了“战争与和平”这一永恒的主题。我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娘子军那一个个为反抗压迫、争取自由、寻求解放的英姿飒爽光辉形象。
绕过“为了和平”雕像,是一位红军女战士的花岗岩雕像。雕像坐北向南,女战士长衣短裤,脚穿草鞋,打着绑腿,肩背竹笠和步枪,头戴缝着红五星的八角帽,眺望远方,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雕像底座正面,刻着胡耀邦的金色题词:“红色娘子军”五个大字。这尊红军女战士雕像,是琼海市中心那座雕像的复制品,底座特别低。
雕像的后面,是红色娘子军纪念馆。纪念馆的外部造型非常的独特,主体建筑正面为梯形,向内倾斜的大理石墙面有力地托起一颗五角星,象征着红色娘子军用革命武装捍卫红色苏维埃政权。走进纪念馆,是一幅“豆蔻年华”的浮雕,五个扛枪的娘子军战士在红旗的指引下,冲锋陷阵。一楼的牢房,有一个娘子军战士双手反铐在柱子上坐老虎凳的模型;一旁的火炉,燃烧着熊熊大火,上面还放着两把红红的烙铁。对面的水牢,也有一个娘子军战士反铐双手的模型。二楼的放映厅、实景多媒体厅,播放着电影和芭蕾舞《红色娘子军》,用声像、影音的方式展示了这段艰苦卓绝的斗争场面。三楼的红色娘子军陈列厅,有关红色娘子军的实物、浮雕、实物、图片、照片,真实地再现了娘子军当年的风采。
冲破封建牢笼禁锢
20世纪20年代,海南农村的广大妇女,深受封建社会和地主阶级压迫剥削。她们被“三从四德”和“四权”(政权、神权、族权、夫权)等封建制度,摧残得不如一只猪、一头牛。出嫁前按排行称“妚大”、“妚二”或“×公式×”,出嫁后则以娘家地名称呼为“××嫂”,至多家谱上跟在夫姓后加娘家姓称某氏。乐会三区(今琼海中原镇一带)有个叫陈妚尾的女孩,从小被定了娃娃亲。9岁时嫁到夫家才发现,同她拜堂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公鸡。与她定亲的男孩,因病早已夭折。按照家规,她一辈子不能再婚,只能守寡看家。
五四运动后,新文化、新思潮荡涤着黑沉沉的旧琼崖,在学生运动及党、团组织的策动和感召下,一批琼崖妇女尤其是女学生开始高擎反帝反封建、争女性自由大旗,从革命的幕后走向前台,走上了这条尽管布满荆棘,危机重重却又时时透着希望与光明的道路。1922年7月27日出版的《琼崖旬报》刊发的《改造琼崖计划》一文,称“然我琼崖今日女子之教育为何如,百人之中不得一二”,大声疾呼“宜使女子受教育”。
1925年5月,广东省妇女解放协会成立。12月,广东省妇女解放协会琼崖分会在海口成立。1926年,琼海籍革命志士王文明、杨善集等分别从上海、广州返乡,带回了中国共产党“贫苦农民要翻身求解放”的革命道理。乐会县第四区(今琼海市阳江镇)益良村是王文明的故乡,他在这里的广袤乡村竖起了革命的旗帜,点燃了农民革命的第一支火把,也掀起了妇女革命的热潮。
1926年6月,中共琼崖第一次代表大会召开,代表中有妇女运动骨干。下半年,各县妇女解放协会相继成立。一时间,海口及各县相继开设女子学校,招收了一大批女学生。部分工人和农民,从夜校或识字班中,学习到了文化知识。她们开始参加罢工、减租反霸、破除迷信、反对包办婚姻等运动,勇敢地为争取平等与自由摇旗呐喊。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员。4月22日,琼崖国民党反动派也开始了反革命大屠杀,许多参加琼崖妇女解放运动的骨干被杀害。中共广东区委指示琼崖地委撤到乐会县第四区,开辟农村革命根据地。6月,中共琼崖地委更名中共琼崖特委后,成立了琼崖妇女委员会。7月,特委成立琼崖讨逆革命军总司令部,在全岛各地发展武装队伍,开展武装斗争。9月23日,王文明、杨善集、陈永芹率领琼山、定安、乐会、琼东讨逆革命军攻打椰子寨,打响了琼崖武装总暴动的第一枪。从此,全琼武装总暴动的烈火愈烧愈旺,革命武装也在斗争中不断发展壮大。11月初,琼崖讨逆革命军改编为琼崖工农革命军。11月下旬,乐四区苏维埃政府成立。在特委和乐会县委的直接领导下,乐四区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烧田契、斗土豪、分配土地,并进行了党、政、军和经济、文化等方面的一系列建设工作。11月26日建立的琼崖第一个县级苏维埃政权——陵水县苏维埃政府,也设立了妇女科。至1928年1月,以乐四区为中心的琼崖革命根据地,初具规模。
1930年2月,周恩来同志听取中共琼崖特别委员会书记冯白驹(王文明母瑞山病逝后接任)关于琼崖革命斗争情况的汇报后,高度评价了琼崖党组织和人民群众的革命斗争精神。4月,冯白驹从广东参加党的代表大会回来,召开了琼崖党的第四次代表大会,决定实行土地革命、普遍建立苏维埃政权、扩大红军,许许多多的琼崖妇女参加了革命,加入了红军,革命的烈火燃烧了整个海南岛。广大农村到处建立了农民赤卫队、妇女会、少年先锋队、劳动童子军。“乐四区”成为老革命根据地,被称为“小莫斯科”,还创办了琼崖高级列宁学校这所培养革命干部的最高学府。
构筑琼崖女子伟大群像
1931年5月1日,万泉河畔乐会县第四区赤赤乡(今琼海阳江镇)内园村的“红色操场”上,100多位来自乐会、琼东、万宁优秀的青年团员和少先队员,头戴红五星八角帽,穿着蓝色的上衣和短裤,脚打绑带,佩戴“女子军”红袖章,全副武装整齐地排列在会场中央,在鲜红的党旗和连旗下宣誓:永远跟着党,为党的事业奋斗到底!“中国工农红军第二独立师女子军特务连”,正式宣告成立。
女子军连采取三三建制,全连3个排,每排3个班,每个班10个人,除庶务员、挑夫、号兵为男同志外,其余都是女同志。第一任连长庞琼花,第二任连长冯增敏,指导员王时香;冯增敏、庞学连、黄墩英分别任排长。1932年夏,根据战斗形势的需要,女子军扩建了第二连,黄墩英任连长,庞学莲任指导员。两个连各2个排,共4个排,12个班,140名指战员。这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工农红军历史上唯一一支成建制的完整女兵战斗连队,琼崖自古以来第一支妇女武装队伍,就是“红色娘子军”。她们用坚韧不拔的精神开启了一段革命斗争的恢弘历史,写下中国革命斗争史上的不朽诗篇。从此,女子特务连的战旗,高高飘扬在中国工农红军第二独立师的行列里;赤赤乡作为女子军的诞生地,名垂青史。
这些琼崖女子扛枪上阵,浴血沙场,和千千万万的男性琼崖革命者一起,用智慧、青春、汗水乃至鲜血,写就了琼崖革命的一幕幕伟大篇章,构筑了琼崖女子的伟大群像。一方面是由于这些琼崖女子深受封建制度的剥削与压迫,苦大仇深;另一方面,是在严酷的斗争,她们目睹自己的爱人及亲人因革命理想血溅沙场,或目睹身边的姐妹惨烈倒下。淋漓的鲜血,刺激着她们坚韧而刚烈的性格,复仇的怒火也从此在她们的胸中熊熊燃烧。
阳江镇是红色娘子军的故乡,庞琼花、冯增敏等娘子军的主要干部和多数战士,都是阳江人。其中,庞琼花和王运梅还同一个村子。
冯增敏原名冯公式七,是女子军特务连第二任连长,电影《红色娘子军》人物吴琼花原型之一。1960年曾被毛泽东接见,并获赠一支全自动步枪。她参与并见证了红色娘子军的诞生与谢幕,给了报告文学《红色娘子军》最初的素材,也给了电影《红色娘子军》吴琼花的扮演者祝希娟很多灵感。
1914年,冯增敏生于乐会县和均乡美党村(今琼海市阳江镇美党村)与乐会县四区南勋乡白水磉村(琼海市阳江镇东兴村委会白水磉自然村)交界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冯增敏家兄妹一共8人,大哥冯增兴以下,还有七姐妹,她在姐妹中排行第六。冯增兴曾任共青团乐会县委书记,当年中共琼崖特委的办公地,就在他家屋后“鸭寮园”的一处草寮里。由于哥哥和堂兄均是共产党员,受哥哥们的影响,冯增敏16岁就加入了共青团,在团县委担任妇女干事,并结识了经常来冯家听哥哥讲授革命道理的庞公式莲(即后来女子军排长庞学莲,后任女子军第二连指导员)、王公式兰(即王金兰)、王阿兰(即王运兰)、黄墩英(后任女子军第二连连长)等青年妇女。还在革命宣传活动中,见到了王时香、庞有香、凌连香、王运梅等人。她们,后来都是娘子军的战士。1928年夏天革命低潮时,冯增兴被国民党杀害。牺牲前给妹妹们留下遗言:“反动派杀了男的,还有女的,杀了我,还有你们姐妹……只要你们坚持到底,就一定能胜利!”并悄悄告诉冯增敏,家中藏着两把枪。冯增敏与姐妹们含泪立下誓言:“女人要活着,只有挺起腰骨斗争,才能获得自由,为这自由,我们就把青春献给革命!”
在1961年公映的电影《红色娘子军》里,有一个令观众印象深刻的镜头:一位女战士背着熟睡的孩子行军打仗。这个镜头,来源于当年的红色娘子军排长王运梅的真实经历。王运梅于1910年5月23日出生在阳江镇岭下村的一户贫苦农民家庭,父亲、哥哥都是红军战士,受到父兄的影响,她儿时就加入了儿童团。16岁时,嫁给了仙贡村的庞隆焜,后来和丈夫一起参加了革命。在她已经90岁高龄的2000年,琼海“红色娘子军纪念园”对外开放,需要老战士去当“红色教员”,她也二话不说就搬了进去。她投身革命一辈子,却一直不知道自己不是共产党员,她以为参加革命就算入了党,直到2010年有人问起时,才知道自己一直没有入党。她当即于100岁时提出申请,102岁时被批准入党,创下中国共产党史上年纪最大的新党员记录。她是红色娘子军中最长寿的人,也是最有名的战士,曾受习近平总书记的接见。
仙贡村有个恶霸地主逼迫庞公式花(后起名庞琼花)当小妾,琼花誓死不从,地主狠命地毒打她。已参加妇联会的王时香和妇联会的同志一齐赶到,大胆与地主理论,不但救出了庞琼花,还将其他几名弱女子救了出来。庞琼花是电影《红色娘子军》人物吴琼花的主要原型,其兄庞隆香参加过琼崖第一次土地革命斗争。在胞兄影响下,琼花1927年参加了少年先锋队,1928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后调共青团乐会县委妇委工作。1930年,庞琼花参加红军,在红三团一营二连当战士。1931年3月,庞琼花任乐会县赤色女子军连连长;5月,任红军第二独立师女子军特务连连长。是年冬,因中共琼崖特委在革命队伍内部开展反“AB”团和社会民主党的运动,庞琼花被错疑为社会民主党而受到撤职,后送往母瑞山审查和监督劳动。其连长一职,由冯增敏继任。
1931年4月,中共乐会县委发出布告:“英雄的乐会县妇女们,拿起枪来,和男子并肩作战”。当时的乐会是苏区,看到布告后,许多深受压迫渴望冲突牢笼的乐会和万宁龙滚妇女,还有那些出身革命家庭、父兄被国民党杀害的女子,革命热情高涨,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反封建、反压迫的力量。报名的妇女,多达700余人。
当年,入选女子军特务连条件“严苛”:年满17岁、未婚、出身贫农、志愿参加、体能合格;还要经乡、区苏维埃政府推荐,最后由县苏维埃政府和红三团批准。
冯增敏得知成立女子军的消息后,立即找到乐会县团委书记林士居,请求参加女子军。因她在一次夜间突围中左脚被竹签扎中,脚板已经溃烂,林士居就说等她把脚治好了再去参军。无奈,冯增敏便去找三团王天骏团长、冯甲政委求援。王团长把自己的驳壳枪里的子弹退出,命令冯增敏瞄准、射击、解合,冯增敏熟练地做了一遍。接着,他拿过传令兵的长枪叫冯增敏操作,冯增敏的动作也很熟练。尽管如此,王团长还是没有吱声,只给政委递个眼色。政委看看了冯增敏的脚说:“还是以后再来吧,等脚好了,我们调你来当领导干部。”看到谢式梅、李昌香等老朋友都通过了,冯增敏急了,缠着林书记、王团长、冯政委非要参军,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她找到大哥埋藏在家里的两把枪,怀着满腔的仇恨,走上了向敌人讨还血债,推翻万恶的旧社会建立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新社会的道路。
不满16岁的潘先英,身高不足1米5。听说要招女子军,爬山涉水10多里路,磨破嘴皮一定要参加。招人的红军战士一看,潘先英个头太小,不符合条件,几次都拒绝了。倔强的潘先英很不甘心,眼望着女子军在训练,她拾了根木棍就跟上去。女子军连长庞琼花一看,大声喝问:“你是怎么训练的?”潘先英羞赧地低下了头。一天,第二独立师师长王文宇到女子军连视察,潘先英看这人很眼熟,大胆跑上前去问:“你还记得我不?几年前你在我家住过,还问我借过‘巡灯’(当地一种油灯),我还送了你五杯米呢。”王文宇笑着点了点头,“你来干什么?”“我要参加红军!”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潘先英也终于加入了女子军。王文宇,是电影《红色娘子军》中党代表洪常青的原型。
王振梅、王振花姐妹俩,没成年就先“嫁”人,饱受男家的虐待,总想逃脱所谓的“家”。听说要成立女子军,她们佯装回娘家,翻山越岭跑去报名,结果等了5个昼夜,还是因不足1米5的个头被拒绝。愤愤不平的王振梅质问考官:“你说,到底多高才行?”“还差一两公分。”王振梅不懂数量词,凶巴巴地反问:“一两公分是什么?”“就是一两个手指头高。”听了这话,王振梅有理了——“你不懂么?男大25,女大22,我们还不到20,还要再长三五个手指高呢……”经过这样“狡猾”的纠缠,姐妹俩都参加了红军。经过战火的洗礼,勇敢善战的王振梅还成为女子军特务连二连二排排长。
16岁的陈宗琪,小时候就参加过儿童团,常和赤卫队呆在一起,深深痛恨封建压迫,也立志参加红军打土豪。后来,任女子军特务连二连二排二班班长,她的三个弟弟也先后参加革命。作为红色娘子军的诞生地,当时的乐会苏区简直是“红透了!”
一个惨烈的统计数据,记录了琼崖妇女为穷人翻身、解放付出的代价:在历次革命战争中,琼崖女烈士有1903人,占广东女烈士的64.14%,仅抗日战争时期牺牲的女烈士就有1058人。另据统计,1945年抗战胜利时,琼崖纵队发展到7000多人,其中女战士的比例高达15%。解放后,被授予“人民功臣”称号的琼崖妇女,有16人。
铸就不朽娘子军精神
被周恩来誉为“琼崖人民的一面旗帜”的冯白驹将军,1968年6月25日在《关于我参加革命过程的历史情况》中回忆娘子军:“……主要是在特委和师部住地外围红白交界地区活动,保卫苏区,打击国民党区乡公所常来抢掠和扰乱苏区的武装力量……”最初,女子军特务连由当时的第二独立师师部直接管辖,负责保卫领导机关、看守犯人和宣传工作等一些特殊任务。然而,随着战斗形势的变化,她们很快就投身到了战斗中。
沙帽岭伏击战,女子军一战成名
1931年6月26日,女子军特务连投入到了真正的战斗中。
乐会苏区以东20里的中原镇,盘踞着国民党“剿共”总指挥陈贵苑和手下民团。陈贵苑是反共多年的老手,出身黄埔军校,扬言要“扫荡”琼崖高级列宁学校。为解除苏区威胁,红三团决定铺开一张网,把陈贵苑武装聚而歼之,女子军担当正面阻击,诱敌深入。26日,红三团和赤卫队佯装向万宁县(现万宁市)撤退,到达万宁县加任村后,偃旗息鼓就地隐藏,当晚连夜回师,埋伏在陈贵苑“进剿”苏区必经的沙帽岭山林中。红军战士们一个个紧握着枪潜伏在地上,手都攥出了汗,不顾露水湿透了衣服,也不怕山蚂蝗的叮咬,完全忘记了疲劳。
听说红军主力已经转移,陈贵苑放言拿下苏区,把女子军捉给部下当“娘子”。27日一大早,陈贵苑的队伍打着国民党旗,沿着大路,兵分两路向苏区扑来。这时,分散在沙帽岭下的部分女子军,佯装惊恐地喊叫:“军(敌人)来了,军(敌人)来了!”一边“逃跑”一边向敌人开枪。
民团中计,急不可耐地往上冲,女子军连借地形掩护且战且退,举枪撂倒了十几个团丁。激战中,民团号兵慌忙躲进野牡丹丛,女子军1排排长冯敏增连人带枪扑过去,一把按住号兵,两人翻滚扭打在一起。其他敌军见状举枪欲射,女战士卢月兰、袁大富等10多人奋不顾身扑上去,推倒敌人,让敌人放了空枪。此时,红三团从左右包抄,一时间沙帽岭上杀声震天,民团团丁被打得到处乱窜,死的死、俘的俘。连长庞琼花用枪顶住民团号兵,命令道:“快吹撤退号!”号兵被吓得魂不附体,吹起了撤退号。听到撤退号,被打得溃不成军的民团,更是无心反抗,四处逃窜。陈贵苑情知上当,但已措手不及。另一路国民党军听到密集的枪声,知道情况不妙,不敢驰援,自顾逃命跑了。
这次战斗,红三团只伤了三人,女子军仅战士卢业香在搏斗中,左手中指被刺刀戳断。一个小时的战斗,红军击毙团丁20多人,俘虏70多人,缴获146枝长短枪。嚣张的陈贵苑和敌中队长陈传美、莫儒才、常全等束手就擒,数日后,陈贵苑被枪决。
沙帽岭伏击战,是女子军连成立后第一次正面战斗。“娘子军”威名,从此不胫而走。
火攻文市炮楼,活捉“南霸天”
几天后,红三团决定,乘胜攻打文市炮楼。
文市与中原、阳江挨着,是文昌、定安经嘉积到万宁的必经之路,交通、地理位置重要,建有一座威胁红军安全、号称“铁桶江山”的炮楼。里面驻扎着一个民团中队,中队长冯朝天对手下的团丁说,“你们如果碰上这些娘兵们,捉来了,就每人配给一个老婆;至于那个女连长,就做我的压寨夫人好了!”这个冯朝天,就是电影《红色娘子军》中“南霸天”的原型。
当时,红军只有土枪、土炮,攻打炮楼很难奏效。红三团团长王天骏决定,“火攻”炮楼。
顶着残冬的冷风,女子军连和红三团三营的一个连,还有几百名赤卫队员,担着木柴、稻草、火油和辣椒,在王天骏的带领下从内园村直袭文市。
为了越过敌人的铁丝网,红军决定挖地道。趁着夜黑,红军打出女子军的旗号,猛吹冲锋号,猛喊冲杀声,摆出要冲杀的架势,并用芭蕉叶和树叶做假人,引诱敌人消耗弹药和体力。敌人一开枪,女子军就把旗号收回来;敌人一停火,就喊话叫他们投降。
第四天破晓前,地道得以挖通。红军在赤卫队的密切配合下,通过地道把柴草搬运到炮楼底下,用芋头叶子包住辣椒,混着椰子叶,放在草料上用火点燃。顿时,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火越烧越旺,火苗和辣椒水味的浓烟随风涌进炮楼里。火势蔓延,炮楼门梯都被火焰吞没,熊熊烈火把整座炮楼都烧着了……
炮楼里面的敌人被熏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呼天抢地,个个跑出炮楼投降,冯朝天也被女子军卢业兰和梁华国活捉,文市炮楼被成功拔掉。
文魁岭独当一面,阵地战迂回结合
1931年12月,红三团主力被调到琼崖中路与红二团会合改编,苏区只剩下了女子军特务连留守。乐会县民团头子王兴志知道后,带着100多名团丁,企图乘虚捣毁红军建在琼海与万宁交界的文魁岭红军军械厂、弹药制造厂和红军医院。
危急关头,女子军连主动请战,保卫文魁岭。
在连长庞琼花的指挥下,女子军连夜开赴文魁岭,挖战壕构筑工事,做好迎敌准备。天一亮,民团兵分3路向文魁岭发起进攻。到了岭下,团丁们见毫无动静,便大摇大摆向岭上走来。
经过沙帽岭、文市炮楼多次战斗锻炼的女子军,军事素养已经得到长足提高。她们分别在进入阵地的三个交通要地设防,隐蔽在战壕内,严阵以待。由于弹药等缺乏,庞琼花要求大家等敌人进入有效射程才射击,力求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100米、80米、50米、30米、20米了。”敌人进入距女子军挖好的战壕20米处,庞琼花发出了信号。顿时,子弹向长了眼一样,向敌人射去。
战斗打响后,女子军采取阵地和迂回相结合的战略战术,二班机枪手陈月娥架起在沙帽岭缴获的机枪,和其他同志在三地迂回打击敌人。久攻不下,又被女子军反冲锋的王兴志,最后只能带着残兵仓皇逃命。
文魁岭保住了!这是一场在没有红军主力的情况下由女子军独挡一面的战斗,并最终取得了胜利。
血战马鞍岭,战至最后一人
1932年7月,驻守海南的国民党第一集团军警卫旅旅长陈汉光在盘踞广州的国民党赣粤闽湘边区“剿匪”总司令陈济棠的支持下,以3个团1个特务营和空军第2中队1个分队3000多人的兵力,来琼“围剿”红军。敌军采用“军事政治、剿抚兼施”的策略,并以“迅雷疾风”手段和“先攻要点”“重层包围”“各个击破”的战术,向琼崖各个苏区发动了疯狂的“围剿”。8月,陈汉光派重兵围剿中共琼崖特委、红军师部和琼崖苏维埃政府驻地琼东县第四区(今琼海市长坡镇烟塘地区),大批苏区战士殉难。
因敌我力量悬殊,在琼崖特委的带领下,女子特务连随部队被迫从牛探岭、苦瓜山向母瑞山根据地转移。当部队撤到马鞍岭时,与敌人遭遇,为掩护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的安全转移,红一营和女子军一连留下阻击敌人。
马鞍岭位于定安、琼海交界,是母瑞山中最神奇、最壮观、最险峻的大山岭。岭上是一片小树林,山底有一条小路通向特委和琼苏驻地,为敌我必争之地。乘夜,全连在岭上埋伏下来。
第二天上午约9点钟的时候,敌人蜂拥冲上来,战士占据马鞍岭有利地形,顽强反击,三天三夜里一次又一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子弹快打完了,连长冯增敏就要求全连战士每人留下一颗子弹以备自杀之用。但由于火力太弱,敌人还是冲上来了,冯增敏便和战士们一道举起石头向敌人砸去。危急关头,师长王文宇带人赶来救援,并命令已完成阻击任务的女子军特务连迅速撤出马鞍岭阵地,由第二班继续留下掩护。在班长梁居梅的指挥下,二班的战士们英勇机智地与敌军展开了搏斗。神枪手陈月娥把大家集中起来的五十多发子弹,一发一个准确地射到了敌人的身上。
毕竟敌我力量悬殊,战斗到最后,在弹药断绝、敌军团团围上的紧急情况下,班长梁居梅高喊着:“姐妹们向我靠拢!人在阵地在!拿枪杆和敌人搏斗!”梁居梅、陈月娥、欧继花、陈俊姣、陈业花、张泮英、张昌英、孙玉芳、许世蓉、许秋蓉10位战士,在与敌军进行了殊死的肉搏后,壮烈地牺牲在阵地上。
当晚,连长冯增敏带着一个班赶回来接应,战地上血腥难闻。借着朦胧的月光,冯增敏看见10位女战士躺在被炮弹反复轰炸的土地上,身上沾满鲜血,衣服被撕稀烂,周围都是被砸得粉碎的枪杆。这悲壮的一幕,令她和战士们痛哭不已。
岁月无法磨合的疼痛
马鞍岭阻击战,掩护了琼崖特委、琼崖苏维埃政府机关和红军师部的安全转移。但战斗的第二天,狡猾的敌人化装成红军爬上了东安岭的密林,偷袭正在休息的红军。冯增敏和女子军的传令兵卢业兰、战士冯锦英、王运梅共9个人,在边还击边转移的过程中,与大部队走散,失去了联系。
“上母瑞山,找党!找部队去!”大家商定。
女子军一路往西,森林像大海一样望不到尽头,肚子饿,就靠山竹子、鸡兰心苦涩的野菜充饥;鞋子磨穿了,光着脚踩着荆棘;精疲力竭之时,她们扯着藤,一步一步地爬行……
这是琼崖革命岁月里的悲歌。在挺进深山、风雨呜咽的一个夜晚,已近临产的王运梅身子剧痛,全身冷汗,在战友们用山葵叶和芭蕉叶支撑成的临时产棚里,生下了孩子。
为了逃避敌人的追击,小婴孩被王运梅用烂衣服和碎布包好,在产后第二天,她便抱着孩子继续前进。然而,孩子还是死在了母亲的怀里。
冯增敏脱下军衣包好孩子,战友们在山石旁边挖了个坑,把孩子埋了,在小坟边种了一棵木棉苗。
8天8夜,娘子军最终穿越丛林,走到了母瑞山,找到了大部队。但战争的不利形势,给娘子军带来了更大的无法释怀的疼痛。
1932年底至1933年秋,国民党陈汉光部队采取陆空军联合、步步为营的战略战术,对琼崖革命队伍进行灭绝人性的“围剿”,琼崖党政军领导机关被围困在母瑞山8个月之久。最后,特委决定红二师所属各团化整为零,疏散到各地突围出去转入地下秘密斗争。女子军两个连疏散后大部分战士都化名隐蔽于群众之中,部分离开家乡到南洋谋生,有些不甘心屈服于地主恶霸复辟势力的欺压而自杀抗争。这支仅仅存在了不到500天,却参加了50多场战斗的特殊部队,被迫解散了。
两个连的女子军骨干和琼崖特委、琼崖苏区干部庞琼花、冯增敏、黄墩英、王时香、庞学莲、王振梅、林尤新、蒙汉强、王学葵等人因名扬全琼不便隐蔽,在敌人的严格清查追捕下,先后被捕入狱。敌人施以封官许愿、金钱引诱、毒刑拷打等手段软硬兼施,在海口、广州国民党监狱中关押了五年,逼她们交代组织情况和同志的姓名。但她们视死如归,除了承认自己的身份外其余守口如瓶,无一人变节投降,昭示了娘子军的勇气和不泯的灵魂。敌人感到“女共军”确实难对付,最后只好草草定刑监禁,送进广州“感化院”,企图“感化”她们的革命信念。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她们强烈要求国民党政府释放政治犯,一致抗日。在内外压力之下,国民党当局终于释放了她们。她们回到家乡后,由于各方面的原因,有三个人不再直接参加革命组织和活动。庞琼花和冯增敏多方面找党组织,积极参加抗日活动。庞琼花被日军杀害于家乡的橡胶园中;冯增敏找到革命组织继续参加活动,并于1945年重新参加中国共产党,一直坚持战斗到海南岛解放。解放后,冯增敏历任乐会、琼海县妇联会主任,多次被评为全省、全国的先进工作者,受到党和国家的奖励。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红色娘子军纪念园”里那一件件记载着当年红色娘子军英勇顽强战斗足迹的实物,镌刻着一代巾帼英雄为求自由解放的历史功勋。她们,是琼崖革命的代表,妇女解放运动的旗帜。她们敢于革命、不怕牺牲的精神,是中国人民斗争史上的创举,世界妇女争取解放斗争史上的光辉典范。也正是因为有了娘子军精神,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记住了海南岛那许许多多可泣可颂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