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家乡已二十多个年头了,思乡情更怯,想念家乡的桃花红、梨花白,想念清清的惠济河,想念我孩童时的小玩伴,想念家乡过年时的情景……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一口气,我似乎又闻到了甜丝丝的热馒头的香味……


  【杀年猪】


  腊月里,一家人聚拢在餐桌上,热汤热饭地享受着美味,聊着聊着,聊起了小时候老家杀猪过年的事儿。

  那时,既没有猪配方饲料,也没有瘦肉精,家家养的猪全是生态猪,长膘慢,年头到年尾,猪就一直在圈里哼哼着。记忆里有这样一个大场面,有一年腊月二十,我和母亲到生产队领猪肉,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围了好几圈人,旁边煮猪的大锅还冒着热腾腾的烟,但那五只杀好的大猪,已经用铁钩子挂在了斑驳的柿树上,地上铺了层厚厚的麦秸杆,放着猪心、猪肺、猪肚、猪肠,还有五个没有拔干净猪毛的大猪头。

  生产队长连种爷是全场的总指挥,他家出身好,又是军烈属,在村子里最能“使动风”。这一天,也是他一年当中最得意、最风光的时候。他特意换了件四个兜的蓝色中山装,脚穿新胶底棉鞋,恨不得把两只脚扛在肩上“走”。唯一不太协调的是,他还一如既往地在腰间围了根蓝棉布腰带,不伦不类的,要是换上条皮带,那就一定是身姿飒爽了。只见他握着砍刀,歪着头,嘴巴上叼着一根自己拧的“喇叭筒”,印堂发光,神采奕奕,听村会计报着人名。分到我家时,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心,竟然给我家砍了块“槽头肉”。我看见母亲的脸色“唰”的变难看了,但敢怒不敢言,谁让我家没有壮劳力呢。

  我和母亲端着小半盆肉讪讪地回家,一家人还是欣喜地围了上来。祖母宽着母亲的心,轻声说:“咱不气,气个啥,槽头肉也是猪身上的,又没少斤两,过年咱也有肉吃。”祖母说着说着,就端着肉进了厨房,我们也跟过去,生怕肉从锅里“逃逸”。新年里,家里用这块“槽头肉”做了美味的“狮子头”,蒸了肉包子,包了三鲜馅的饺子,弟弟一边吃,还一边夸张地摇头晃脑。

  几年后,母亲科学种棉,用“地膜覆盖技术”育的泡桐树苗远销外地,家里成了响当当的“万元户”。那年寒假,父亲到县城接我,快到家时,看到母亲蹬着三轮车,父亲让我猜车上是什么,我说是面粉,父亲欣喜地让我再猜猜,我正睛一看,原来,车上放的是刚从食品公司杀好的猪肉。

  自家也能杀猪过年,两百多斤的猪,给亲戚送点,腌了点,余下的一两也没有卖。我和弟妹拿着炖好的腱子肉,就像举着“大火炬”,蘸点细盐,吃的满口留香,津津有味。父亲一个劲地“怂恿”我们多吃点,解解馋。那些日子,连厨房升起的炊烟都香喷喷的。

  又逢新年,跟爱人孩子说起杀猪过年、大块吃肉的事,总是回味无穷。今天,无论是享受盛宴,还是在家精心烹制,我都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肉,那香喷喷的年味儿,因为盖着故乡的印戳,不敢忘记。


  【烛光摇曳过大年】


  “年来到,年来到,女孩戴绢花,男孩放鞭炮,老头儿要顶新毡帽。”这是我的家乡豫东平原的“年谣”。

  小孩子总是盼过年的。小时候,每逢过年时,无论家里多拮据,母亲总是想方设法为我们置办新衣服新鞋子。记得有一年,我们的棉袄罩衫,还是父亲从他工作的南方带回来的,不但款式新颖,而且罩衫的图案是紫藤花,缠缠绕绕的,非常洋气。我把自己一年到头省下的两毛钱,买了两朵粉红的绢花,兴奋地戴在头上,站在太阳下端详了老半天,吃着爆米花、花生和水果糖,和小伙伴们显摆着自己的新衣服,高兴地东跑西窜,巴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过年。

  腊月二十以后,我们居住的小镇上就开始“乱市”了。所谓“乱市”,就是年前这段时间,镇子上天天起集会,异常热闹。家家的女主人也忙开了,蒸馒头、包子,包饺子,炸油果子,做花生糖……馒头和包子要蒸好几百个。过了年,走亲串友,全靠馒头和包子备礼呢!这几天,小孩子是不准随便串门。我清楚地记得,我大伯家的一对双胞胎姐姐,调皮地从我家的过道里钻过来,好奇地数着我家蒸的新馒头,奶奶气的很,数落着她们。后来我才知道,蒸馒头是一件非常神圣的大事,不能数,否则,得罪了灶王爷,馒头不仅蒸不好,数量还会少。大概是怕“童言有忌”吧,每到这个节骨眼上,我和弟妹总是被母亲指使的远远的。

  年三十,放了三声关门炮后,我们都围着炭火,听奶奶讲一些老掉牙的故事,象征希望的炭火,烤的周身暖烘烘的,火光映衬着笑脸,那幸福的气氛,令人久久不愿入睡。

  把新衣服、新鞋子小心地放好,把父亲给的压岁钱放在荷包里,枕着一个馥郁温馨的梦,开始睡了。刚合上眼,不知谁家心急的已燃放了开门炮--砰!砰!砰!紧接着,附近村子的鞭炮就劈里啪啦地放个不停。奶奶一边辩别着鞭炮的方向,一边起来拿出烛台,点上手电筒一般粗细的红蜡烛,我们也都利索地穿上新衣服,在明亮的烛光里走来走去,天使般美丽、开心。吃了团圆的饺子,我们就在奶奶的“指挥”下,来到后院,抱一下挺拔的香椿树,奶奶虔诚地念着:椿树椿树娘,叫俺孩快长。现在想起来,是多么的好笑呀!抱完香椿树,就挨家挨户拜年,炫耀着自己的压岁钱,说着吉利话,大人们乐呵呵地,将大把的花生糖果直往我们口袋里塞。

  温馨美妙的童年留在了故乡,千转百回的回忆萦绕在脑海里。如今,已不是天天盼过年的年龄了,过年不是意味着长高,而是意味着变老。现在,孩子的新衣服买回来,他没有表现的特别兴奋,还挑剔着款式和颜色,也难怪,现在日子好了,天天吃好的,穿新的,哪一天不都像过年哩!

  和家乡的表弟通电话时,问他们过年还是不是蒸几百个馒头、包子,表弟不屑地说:“姐姐呀!那是多少年前的“老皇历”啦!早就不这样啦!咱老家过年的观念也变啦!现在镇子上有馒头加工点,随吃随买,走亲戚串朋友,谁还拿馒头包子当礼呢,今年过年,我还盘算着带全家人去海南旅游过年哩!”

  有时候,也想用原来的方式过一次年:熄灭所有的吊灯、台灯、壁灯,点上红红的蜡烛,在跳动的烛光里,扮成天使,走来走去,可似乎已找不回那份心情和激情了,为什么呢?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