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与去年有着惊人的相似,去年我用国庆休假的头两天读完米奇诺娃的《非常主播》,而今年在同一时段,我又读完了她的新作《恋·无解》。这是一本由两个中篇和七个短篇共9个故事组成的小说集,之所以叫“恋·无解”,米奇诺娃想必是喻示“恋”这个古老的主题在当今这个时代所呈现出的多元性。米奇诺娃不仅高产,而且文字风格迥异,读她的小说你会觉得她讲故事的套路千奇百怪,往往不是让我们渐入佳境,而是令我们辗转反侧之后豁然开朗,甚至,我还感到自己也在小说里,飘飘忽忽地被附着在一些角色的言谈举止之中,与人物休戚与共。隐隐地,我对米奇诺娃开始有些敬畏,因为,女人一旦会写作,就如同一种能侵入骨髓和毛细血管的菌类,你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东西,她都能一一触及,并恰到好处地找到合适的文字来表达,更不用说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情感。这本集子,女人应该比男人更具有灵犀互通的阅读价值,因为有些情感密码也只有女性能懂。
恋之解:错配 互补 交响与辉映
出现在《倾听者》里的米丁与盛广大、《深度昏迷》里的祁小米与山东子之间的故事,虽然都属平凡视野里的情感纠葛,但被赋予了更多超现实主义的维度:在《倾听者》里,有名有姓的角色众多,如魏潇颖、刘璐蕾、郭凯、孟坚、沈明等,但都远远不及“倾听者”米丁对于“铁杆粉丝”盛广大日久生情式的接纳具有耐人寻味的戏剧性。其实,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一个受过感情伤害的女人是如何看待一个同时与五个女人纠缠不清的男人,到底能给出一个什么样的接纳底线呢?这本来就难以预料,更何况还是一个“小个子男人”,但米丁在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当中,与我们一起见证了这个小个子男人“在人群中间是那么高大威猛”,由此可见,“倾听者”米丁在这篇小说里的角色不是“垃圾桶”,而是十足的“反应堆”,它不断堆积与日俱增的情感,通过某种化学反应不断擦出爱的火花,以至于两人从最开始处于“在河两岸永隔一江水”,到最后都认为“早该彼此拥有,天意使然”,终于相互体验到了生活“疼点”而“忍耐”住了对方。而《深度昏迷》里的主播祁小米,在一次直播中突然昏迷,与死神有了一次短暂而奇特的遭遇,在对职场感到无聊和对丈夫忠诚度高度怀疑的思想驱动下,祁小米毅然离家出走。试想,一个做了十几年主持人的职场丽人,突然要付出勇气离开熟悉的环境,去面对“陌生的前方,陌生的一切,陌生的身前身后人”,这种行为肯定是蓄谋已久的爆发,何尝不是一名抛弃现实生活的“逃犯”呢,这为后来在偏远的兴隆镇啦啦街,与逃避牢狱之灾而来的某市领导相遇,埋下了“同病相怜”的伏笔,此后,作者的想象力如脱缰野马,一个以玉米、山东子为主人翁的故事地若隐若现地延续下来,奇特而又不失逻辑性,我们看到的场景类似《白鹿原》、《红高粱》、《城南旧事》里的某个情节、画面和笔触,随着各种意外的发生,人物终于向“我们来路一样,归途一样,都在扑奔一个零,一个空”的缘起释放,他们执迷不悟,义无反顾,“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出走,想干干净净简简单单地活一次”,所以我理解的“深度昏迷”,就是向“走在湖光山色里,向着云朵和大路的交会处走,感受新鲜的太阳和新鲜的风,过最初始的生活”的伊甸园主动昏迷,不愿再苏醒,以求得人性深处的交响与辉映,这又何尝不像理想主义呢。
恋之解:梗阻 释放 酣畅与重生
《在伦敦的废墟上》里的西子与小照、猪猪、张生、橘皮脸、狗熊们之间在线上线下发生的那些故事,都带着“随便和无序”,但却真实和有趣,对于“喜欢用目光抽打她喜欢的男人”的才女西子来说,这种走马灯式的婚恋刚好受用,按照作者的观点,一切皆有因果,虽然“蒿草四野”,但有人却“明知前有难,偏向难中行,无坚不摧”,如果这么说还有些隐晦的话,那么《这么多的西红柿》里的米诺与大乐、《通辽不是远方》的米奇与倾楚的老公则完全冲破了道德伦理的界限,乃至在欢愉的同时被放纵的欲望纠缠不休。米奇诺娃的这几篇短篇小说,其实构造并不复杂,有点儿像事先埋下了几条线索的随笔,《这么多的西红柿》就如同一个幽默小品,看似“臭男人”身上因檫枪走火而发生的“攻守同盟、瞒天过海”之事,这次被米奇诺娃移植在两个闺蜜身上,竟也是那么自然而妥帖。其实,生活这只硕大的“探照灯”往往总向大众领域扫射,可仅仅照亮了部分现实而忽略了一些小众人群,意味深长的现象是,这些小众人群往往囊括了大部分社会精英,他们的恋情往往不是“曲高和寡”就是“深不见底”,变革时代都市人群感情的复杂性也在于此。《通辽不是远方》里对米奇的心理描写刻画得非常到位,语言的叙述如同意识流,自然流淌,米奇认为,现代人的婚姻都是“华美盛宴,没有爱情,也没人离开”,但就是在这场华美宴席的背后,米奇从倾楚的老公那里先分得了“一杯羹”,确切地讲,是一盘令自己魂牵梦绕了七年的佳肴,读到这篇小说,我们不妨与米奇诺娃作品的其他人物进行广泛联想和深度揣摩,惊奇地发现,米奇诺娃笔下的女子对于“好男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的评价标准——可以黝黑、矮矬、甚至有点风流,但必须勇敢坚定、意气风发、义无反顾。这也是支撑这些女主人翁们打破封闭的职业枷锁,去逃离、发现、寻找、奔赴心中圣地的动力之源,所以,我们能够理解米奇说的“通辽的草原不够好,再说,通辽不是远方”,因为,都市里的男人大多不具备这些特质,女主人翁们期盼的其实是一种令其酣畅与重生的精神渴求。
恋之解:纯粹 体验 初心与向往
《世界的尽头》里的黎的的与闺蜜之间、《梅花痦》里的我和谭叔叔之间,《暗夜》里逃出职业藩篱的男女之间,则更需要被一种理想化的情感抚慰,所有的奇恋都令她们快乐纯粹,无法自拔。而《王鸿是条贱货》在这部集子里显得特殊,它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恋”,小说把一个嘚嘚瑟瑟、无可救药、在电台厮混、被家人朋友逼着相亲的大龄剩女的言行举止刻画得惟妙惟肖,这倒有点像这个集子里其他8个故事里的人物“前传”。但我以为,这几篇小说主人翁其实都在寻找一种生活和情感的秘道,在她们的内心,其实早已安放了一个追寻目标,她们的行为,越是怪异,就越表明其煎熬的程度,按照《世界的尽头》里的黎的的描述的语句,“每个人手里都握有大把青春,任意挥霍”,所以,女人们把自己的青春期想象得无比久远,她们可以把爱恋寄托于童年记忆里的“谭叔叔”身上,或与闺蜜共同体验一种特殊的接触慰藉,或在新职业的欢娱中度过“没有过的体验,纯粹的,彻底的,疯狂的”不眠之夜,实际上,她们的身体里“油然而升腾起一股职业的恨意和快感,那一刻,世界尽在脚下”。人是一种复杂的、微妙的、感性的高等级生物,当世界变成一个可以驾驭的混沌概念时,人就能彻底放下而逃离人间,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狱!谁要是远离了初心,就会变异成只有向往不知回头是岸的孽障。
用两天时间快速读完这本小说集,我也释然了很多从前的疑惑。我现理解,为什么我看过的许多米奇诺娃作品里的主人翁都是从沈州,从浑河,从电台,从直播间开始她们的故事,这些通过声音牵引这个浩渺世界的媒体人们,都有一颗纤细而敏感的神经,她们很早就学会了倾听这个世界,她们通过电波解放了无数烦恼人的困惑,但自己内心的藩篱却难以冲破。试想,米奇诺娃对于浓浓的夜色包裹着的浑河之水无比熟悉,相信她曾经在浑河岸边徘徊了很久才能厚积薄发演绎出这么多情感故事,却是难能可贵。一些在米奇诺娃小说里经常出现的热线频道,宛若米奇诺娃手里的风筝,一旦在星空中飘动,便会引来好奇的仰望者,又好比浑河边的趸船,虽在浊浪中摇曳,却始终翘望疲惫的归航者回家。我们有理由相信,作家付出心血写出小说,就如同发出了一声叹息,不断重温着现代哲学之父、法国人笛卡尔“我思故我在”之真谛。祝福米奇诺娃,感谢她给我们演奏出这么多跌宕起伏,鲜活跳跃的恋之曲。
谁解其中滋味,我们何妨细读。
2017年10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