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农村——安山乡万金屯。逢年过节,都有几次旧地重游的机会。或走亲访友,或祭祀祖先。岁月流逝,往事依稀,对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既有魂牵梦绕的眷恋之情,又有寄青山长在,绿水长流的期盼。

二十年前,第一轮土地承包的春风吹响了农村改革的号角。曾几何时,上工大帮哄,老少卯子工,忙活一整年,到秋两手空的原始落后的管理方式,被分田到户,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自我管理的先进模式所取代。1998年,第二轮土地承包前,万金屯土地总面积是2400亩,其中水田1400亩,亩产600余斤;旱田1000亩,亩产只有400斤。1982年土地包产到户时,水田面积不足200亩。

自1998年前后的十多年来,万金屯同其他各地一样,势不可挡的土地开发使沉睡多年的荒原耕地,人尽其能,地尽其用,几乎达到了寸土必争、寸草不留的程度,这种超极限的掠夺土地资源令人瞠目结舌。而一些农户却以先下手为强,抢先占领有利地形感到沾沾自喜,没有想到十几年后将受到大自然的严厉惩罚。

现在,万金屯有140户,540口人。全屯土地总面积已达到3700亩,其中水田面积2000余亩,亩产1000斤;旱田1700亩,大豆亩产350斤,玉米亩产900斤。

近一两三年来,全屯的总收入达200万元,户均收入1.5万元,人均收入4000余元。年收入3万元至7万元的占全屯户数的50%。百分之八十五的农户住上了宽敞明亮的砖瓦房,铝合金、塑钢的门窗,彩钢的屋顶,时髦的装璜,高档的家电,显示了新潮、时尚、现代的生活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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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农闲时节,新婚夫妇度蜜月,举家旅游逛省城,饭店设宴飨宾朋,歌厅舞厅任逍遥。如今乡下人已经改变了过去那种坐在炕头喝烧酒,闲来无事看小牌,东家走来西家串,老少爷们扯闲白儿的枯燥、单调的生活方式。家乡的人们迎来了改革开放后的幸福生活,分享着赖以生存的土地给他们创造的取之不尽的财富。

我为家乡发生的巨大变化感到由衷的喜悦。同时,面对家乡自然环境的恶化深感忧虑。

我是万金屯这块土地上出生长大的。这方水土,留下了我童年的足迹;这方水土,留下了我童年的记忆。如果不是我参加工作后,常回家看看,我早已不识家乡的“庐山真面目”了。

距万金屯西南一里地处有一片草甸子。屯里人都称其为“西南甸子”。这里是我童年的乐园。这片草甸子足有200多亩,其间塔头一个挨一个,还有几片沼泽地。甸子里长着蒲草、靰鞡草和大叶樟、小叶樟等草。每到大家庭天,成群的牛羊在这里放牧,这里呈现了草原上“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在这里,还栖息着野鸭、天鹅、鹌鹑及一些不知名的小鸟。春天,当野鸭子产蛋孵化的时候,我们几个顽皮的小朋友挎着筐,挽起裤腿,光着脚丫,来到草甸子上捡野鸭蛋。说不定哪个地方“扑棱”一声飞起野鸭子,我们就赶忙跑过去,一窝窝浅绿皮的野鸭蛋,装进我们的筐里。每次去都不空手,总能捡到两窝三窝的。我们走后,飞回来的一对雌雄野鸭子望窝兴叹,发出了无耐的哀鸣。还有那一窝象麻雀蛋大小的黄雀蛋我们根本不屑一顾。进入初冬,野鸭子、天鹅飞回南方了,而其它的鸟则就地筑巢越冬了。

自从土地承包以来的二十多年,这里已逐年被开垦成水田。昔日的大草甸子的景象早已不见了,捡野鸭蛋的往事已经成为童年的趣事。

1639125955956553.jpg万金屯的北部距蚂蜒河仅3里地。这一带泡泽星罗棋布,数起来大小能有20余处。水面大一点的有弯泡(上下两节)、三角泡、池水泡、大片泡、横头泡、老牛槽、老鱼圈等,小一点的有莲花泡、黑鱼泡、金留泡、庙前、王八坑子等。河岸杨柳依依,莺歌燕舞;水中鱼是肥美。菱藕飘香。每当夕阳的余辉洒向水面时,时有野鸭子、鸳鸯、天鹅等水鸟在这里休憩嬉戏。那年头,你若是想钓鱼。随手折根树条子,系上鱼钩和鱼线,甩到河里用不多长时间,就会钓上很多鱼。可如今,由于植被的破坏和地上、地下水资源的超负荷利用,有的泡子干涸了,多数泡子水面缩小了,还有的泡子如大片泡、横头泡、王八坑子都初开垦成水田了。屯西北的一条岗头也被人用推土机推成平地水稻了。古代“精卫海”和“愚公移山”的神话在土地实行承包责任的今天变成了现实。这种精神和魄力是二十多年前想不到的。一旦人的潜能充分地释放出来,能就凶创造出前所未有的人间奇迹。从目前后,土地面积增加了,粮食产量增加了,农民收入增加了,可二十年后,甚至用不了二十年,我们欠下大自然的帐该如何偿还呢?一边是过度的滥垦乱开,获得了短期效益;一边是河床塌陷,土质沙化,造成土地面积锐减,生态环境日趋恶化。这种恶性循环的现象已使很多人感到忧虑和不安。草甸子、泡泽被如此改造成良田,那些生长在荒地、沟塘、丘陵漫岗的自然林也早已不见踪影。这里不说别的地方,单说说弯泡大台子。今昔生态环境的强烈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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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泡大台子,西邻蚂蜒河,东西和北面是弯泡上、下节,南面是一片草甸子,面积20多公顷。

二十年前,这里生长着茂密的榆树、杨柳树、山丁子树、山里红树、臭李子树和各种杂树。搭在各种树上的野葡萄架随处可见。还生长着各种野草和野花。每到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里的山丁子树、山里红树、梨树、臭李子树花团紧簇,从远处望,如同片片雪花撒落在枝头。林间的鸟儿争鸣啼啭,树上的雀巢在微风中忽隐忽现。草丛中生长着各种珍贵的中草药材,野百合、野玫瑰等各种颜色的野花争奇斗艳。到了秋天,霜染红叶五花山,金风吹送野果香。三五成群的村妇们,腰扎围裙挎着筐,到这里采山丁子、山里红、山梨等野果。为了不伤害树木,她们爬到树上,把摘下来的野果兜在围裙里,下来后再放到筐里。回家后,用倭瓜或角瓜叶子垫底,把山丁子、山里红一层一层地放到木桶或坛子里,封闭后越冬。到了数九寒天,将其取回放到热炕头一化,那晶莹透明的山丁子和挂着一层白霜的山里红,吃起来既酸甜,又爽口。山梨装在用树条子编的大圆筐里,上面盖上黄蒿捂上,过了十天八天的,满屋子梨香味,引人口水不止。时光已经过去了二三十年,这些往事只能回味。

如今,弯泡大台子已不见树木,寸草难生,砂石裸露,满目萧然。春天出点草芽子,用不了几天,就被屯子里放牧的三四百个牛、马、羊啃得精光。成群的小鸟飞来飞去,找不到栖息安身之处。过去小学课文里有篇文章,写懒惰的寒号鸟到了冬天不肯去垒窝,被寒风冻得发出哀鸣:“哆啰啰、哆啰啰,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可是今天,寒号鸟面对眼前的一片不毛之地,上天无树,落地无草,上哪去垒窝呢?1639126393103491.jpg

值得庆幸的是,弯泡大台子这片20多公顷的荒地,如果不是由于屯中几户养牲畜多的人家年年上访告状,横巴掌竖挡的,这里早就被开垦成耕地了。

生态环境的恶化,万金屯是如此,其它地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过去说,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现在说,看环境煞风景,为后人担忧。

万金屯,生我养我的风水宝地,我终生眷恋的一方水土。

昔日河边绿树掩映,大地芳草萋萋的景象何时能再现呢?

注:①塔头:略呈圆形低矮的草垡子,上面长草。

②大叶樟、小叶樟:两种同类的野草。

③弯泡大台子:四周低、中间平坦宽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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