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总说,你教书是明珠投暗了,以你的能力和魄力,实在有些埋没。我就乐得不行,为了他的吹捧,更为了他对我的仰视。

  事实上,先生不明白,我做哪行爱哪行,哪行都谈不上埋没。何况教书,是多么好玩的事情啊。那些孩子们,一茬一茬的来,一茬一茬的走,带给我许多的欢悦,我也在他们的陪伴下,成长并快意人生。嗯,再想想,那些相处的点滴,确实好玩S了。


  (一)

  刚教书那年,带几个练舞蹈的野餐,在附近的小石河畔。吃好了、玩好了,女孩子们乱疯癫,愣是把我摁到地上去了。

  那次也邀请了先生随行,看得他瞠目结舌。等我狼狈爬起来,帮我掸去草叶、尘灰,他好笑之至,数落我说:你瞧你,哪里像个老师?

  像不像的,很重要吗?可我就是老师,如假包换呢。我还没接话,女孩子们叽喳抢白:老师咋啦?老师也是人,跟我们是平等的。

  先生傻乐,私下说:很明显,出自你真传,真是牙尖嘴利啊。

  那你还不投降,老夫子?我乱没同情心地说,对先生幸灾乐祸,把小石子上下抛着闲玩。


  (二)

  心血来潮,做民意调查。内容是:我眼里的老师。

  我的科代表站起来,别有深意:随便说,是吧?说错了,也不许生气,是不是?

  后背凉飕飕的。难道要弹劾我了?

  骑虎难下,我硬着头皮:嗯,随便发言,保证不生气,保证不秋后算账。

  丫头似笑非笑:老师,我觉得你太懒了——

  哗啦,一股子汗,我不无尴尬,惴惴不安,小心翼翼,问:你指的是哪方面?

  丫头捂着嘴扑哧一笑,说:老师,你紧张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我的下半句是——幸好你懒,才逼得我们勤快,不然,我们都成听课的机器了。

  倒塌,原来是个促狭鬼,欺负我玩的?


  (三)

  几个孩子争论,面红耳赤的。好奇心顿起,我挤进去问:什么事啊,这么热闹?

  我们在讨论,用哪个词来形容你——学生们看着我,笑嘻嘻的,跟捡了大钞似的。

  快说,快说,我也想知道——我积极发言,迫不及待。

  有人说:外柔内刚;有人说:内柔外刚。有人说:纸老虎;有人说:笑面虎。

  冰火两重天,这是地球的两极啊?我笑得不行,乐颠颠闪人。孩子们追着问:老师,哪个词最好?我站下来,似笑非笑:我觉得吧,都不是很好。

  那你说一个嘛,学生们不甘心。

  ——母老虎!

  我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学生们爆笑,前俯后仰。


  (四)

  有孩子翘课而逃。

  悄没声息,我摸进了网吧,看到他正玩得尽兴。我安静坐下来,不动声色,很温柔很认真问:玩的什么?很好玩吗?

  孩子眼不离屏幕,顺口回答:三国,好玩。话音未落,忽而动作僵住了,明显是醒过神来,明白问话者的身份了。

  哎,快玩呀,不然就死掉了!我指着屏幕叫嚷。

  孩子硬着头皮,玩得七零八落,终于暂停了游戏,说:老师,我错了。

  错什么?我笑:知道你在这里,知道你还安全,我也就放心了啊。

  我站起来,若无其事,往外就走:我先回学校,你再玩会儿吧。

  远远的,孩子缀在我身后,霜打了的茄子般,溜进了学校。


  (五)

  为激励孩子们读经典名著,我用棒棒糖做诱饵。

  我说:谁要能提出别人答不了的问题,奖励提问者;谁要是答对了别人的问题,棒棒糖转给答题者。前提是:题不能太偏,也不能太简。

  课堂忽而人声鼎沸。自由提问的,胡乱猜答案的,场面甚为热闹。原来,棒棒糖比我有魅力啊,羞人答答一秒钟。

  老师似乎没了存在感,我就坐在旁边乐,被孩子们的问题和答案笑得不行。笑到最后,发现忘记计数了,只好耍赖:科代表,你统计下棒棒糖个数?

  丫头很乖巧,立马就答:老师,15个!我待会儿去你办公室领。

  啊?我急急道:别来,我、我还欠一个呢。

  没关系的,老师。丫头笑眯眯:你抽屉里不是还有苹果吗?用那个代替吧。

  这都侦察好了?狂汗。丫头适合做间谍啊!


  (六)

  那天,我说:我跟语文恩断义绝了,下学期争取教生物。孩子们笑得稀里哗啦,他们说:为什么?

  讨厌考试呗,我笑嘻嘻道。几个女孩捂着胸口,说:幸好不是教我们厌了。

  没有啊,教书好玩,你们也好玩,就是考试不好玩。我愁眉苦脸,说:把握不好方向啊。

  于是乎,师生同仇敌忾,把考试叭叭一阵,将苦大仇深的帐翻得淋漓尽致。那情形,堪比群情激愤,团结抗日。

  看着孩子们一脸幽怨、悲苦,我忽而想起来,问道:那4篇古文和课后古诗,还有谁没有背完?下午暂时别走了,先过关再说。

  有学生不干了,嚷嚷道:老师,你思维太跳跃了,就不能饶了我们?

  我似笑非笑,揶揄:该是你们饶我吧?求你们了,赶紧背了吧,我还想回家去呢,被你们留下来,可真是悲惨啊。

  哗——哄堂的笑……


  (七)

  2013年9月1日,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

  我从语文学科调整去上生物,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抱着书本,跨入教室。忽而,满堂哗然,令我诧异:不是吧?我又不是明星。遂笑问:咋了啊?那么开心?

  孩子们齐齐答:老师,你是今天我们见到的最漂亮的呢。

  乐,这么买账啊?瞧这气场,不骄傲都对不起自己。

  我就顺势问:那,你们猜猜我姓什么?

  哈哈,孩子们也乐了:知道的啊,你是X老师嘛。

  满头雾水状态,我问:啊?我那么出名呀?我都不知道呢。

  孩子们笑得前俯后仰:老师,课程表上写着嘛!

  倒塌,也太没神秘感了。我笑嘻嘻说:嗯嗯嗯,善于观察,值得表扬,这是学好生物的最佳素养,看来以后不用我太操心了。

  孩子们笑得跟小猴子似的,各个的小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晕,才接触几分钟啊,咋就被我带坏了呢。悄悄反省一秒钟……


  (八)

  七年级新生。第一次上课。

  为鼓励他们积极发言,我笑眯眯说:要敢于说话呢,没关系的呀,回答错了老师也不会打屁股么。为了调动课堂氛围,也是逗趣说笑,我补充了一句:这就好像老师若是讲错了,或者板书错了,你们谁会打老师的屁股吗?

  一个男孩子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立马就答:我会!

  倒——还真有小兔崽子,无法无天不给我台阶下呢。我本想嬉皮笑脸,含沙射影嘲讽他说:啊呀,你长大了啊,很长出息呢。

  话到嘴边,倒反而又想逗逗他,我就看定了他,似笑非笑:真的假的?那你现在过来试试?

  男孩子不慌不忙,不急不缓,指着身边的另一男孩:老师,我是说,他要是错了,我会打他的屁股。

  噗嗤,全场都乐了。哈,个小滑头,真真是狡黠啊。


  (九)

  讲个知识点,再停下来,习惯性问:听懂了吗?

  学生多答:听懂了。

  一个顽皮孩子乐:你一节课强调好几遍,就是猪也该懂了。

  哎,嫑说侮辱性话哈,我正色道,转头看他小得意,忍不住话锋一转,揶揄说:猪的智商很高,听到这话会很不开心的,你怎好这么贬低它呢。

  哗啦——笑翻一堆人,孩子们哇哇嚷:老师,你骂人不带脏字,太过分了嘛。

  我摊摊手,很无辜的样子:有吗?我只告诉你们,据科学研究发现,猪的智商很高啊。你们可不能给老师乱安罪名,那是极不负责任的。

  孩子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却又忍不住爆笑出声。

  哈,我也偷乐,小兔崽子们,姜还是老的辣嘛!


  (十)

  上完生物课程,照例看幻灯片,兼顾神吹瞎侃。

  有学生冷不丁问:老师,你之前是教语文的吧?

  倒,半秒愣神。哪里露陷了?却不动声色,笑眯眯:怎么啦?我有文化的气质?

  一个学生笑倒了,说:不是的啦,你教过的任莉是我姐,她是你的语文课代表呢。

  这么简单?都没挑战性的。我装失望:还以为我举手投足很优雅呢。

  哈哈。学生又乐,转而问:老师,你多大了?

  不是吧,难道我显得幼稚或者沧桑?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思维也跳跃得太快了些。

  我皮笑肉不笑:中国人最可恨的,就是在厕所里,问人家吃了没,还好奇人家的年龄和薪水。

  老师——一孩子立马接过话头,并锲而不舍:你又不是外国人,就尊重中国国情嘛,告诉我们,到底多大了?

  狂汗,一群小王八犊子,斗智斗勇都成精了。

  正尴尬呢,听到下课铃声,如释重负般,赶紧抱着书本,一溜烟逃跑了。


  (十一)

  讲到“生物与环境的关系”,我笑嘻嘻的,跟学生们打比方:

  你爸让你横着长,你就横着长;让你竖着长,你就竖着长,这叫生物对环境的适应,而不是对环境的影响。就像你们家种西瓜,若用方匣子装着成长,也许能培育出方形西瓜来——这都是没奈何的适应。

  有孩子立马哭丧着脸,一副痛苦状:老师,你别说了,我爸那简直是虐待啊。又有熟悉的孩子,纷纷佐证说:就是、就是,他没做作业,被他爸吊着打,连他爷爷都参与了。

  我愣怔了片刻,抚摸那孩子的脑袋瓜子,我半带安慰,半带调侃,也半带义愤,说:下次开家长会,把你爸请来,让老师批评他,给你出口气!

  真的?孩子忽而欢欣,笑得很烂漫:老师,你要说话算话!

  略略思忖,我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对孩子的承诺。其他孩子随即欢呼:好啊,老师,你也帮我们说说,我妈老是拿人家的孩子教训我,说我这不好那不好的……

  我有点哭笑不得,要知道,在传统的思维方式里,除开班主任和语、数、外老师外,类似教授生物的所谓副科老师,几乎不跟家长接触的。

  可是,我该失信于孩子吗?


  (十二)

  接上面课题,我依旧侃侃而谈:

  例如你爸总束缚你,你终于不堪负荷了,你思变、求变,你态度坚决,跟你爸说,对不起,老爸,这次,我要这样长。你爸看你长大了,似乎也约束不了你,没奈何退让,说:好吧,由得你吧——这个,是生物能够影响并改变环境的体现。

  孩子们面面相觑,大部分人笑嘻嘻,表示认同。却就有几个小小声说:我才不敢跟我爸那样说。

  我笑嘻嘻道:你们现在还是小小鸟,翅膀还没长硬么,总有一天,就能够影响并改变环境了啊。

  老师,那是叛逆,不是改变!一个孩子忽而警醒,扬声大喊。

  捂着肚子笑倒了,我乐不可支:生物对环境的改良或者破坏,都是“影响和改变”么,你们要叛逆,跟老师没关系啊,老师打比方说的意思,是你们可以改善环境,谁支持你们叛逆了?你们敢叛逆,我先打烂你们的小屁股。

  一个顽皮孩子,呼啦站起来,把小屁股一撅:老师,你打啊,欢迎。

  似笑非笑,啪,一巴掌拍去,他惊呼一声,抱着屁股坐下,满脸惊诧:你还真打啊?

  全班哄堂大笑。我也笑得不行:不打白不打,你送上门,求着我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