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六十开外的老冯起了个早,在楼下小餐馆里吃了个面条就匆匆赶公交车去医院了。最近,老冯发现自己的血压波动较大,他要去医院看个专家门诊。老伴说,我陪你去吧?老冯说,你在家歇歇吧。老冯喜欢一个人去,利利索索的。他也没开车去,开车出去嫌停车麻烦。
老冯家距离医院有好几公里,公交车可以直达。到车站等了一会,公交车就到了。车上乘客不多,老冯就空位坐下,吁了口气,估摸今天到医院不会迟,或许还能回家吃午饭呢。他摸出手机,还没找到喜欢看的视频,车子竟趴窝了,司机上上下下折腾了好一会儿,车子还是开不走。司机头上冒着丝丝汗气,抱歉地请大家换乘个车辆。
“大家换个车吧!”老冯理解地帮助劝说车上乘客。
老冯下车走到另一个站台,等来了另一辆公交。上了这辆车,空座位已没有了,老冯拉着抓把在车中间站着。车子每经过一站,车上人就会多一点,渐渐地,老冯被挤得动弹不得。
突然,身旁有个女生大声尖叫起来,“呀,我的手机被偷了,车上有小偷!”车上顿时有些慌乱,乘客七嘴八舌嚷成一片,有人建议司机直接把车开到派出所。
“把车子开到派出所去!”老冯也这么建议。
到了派出所,民警给每个乘客做登记。给老冯登记时,老冯说明是去医院看病,留下电话号码就匆匆奔医院去了。
这到医院已是半晌午,老冯排队挂上了专家号。若是按号就医倒也顺畅,可就是不时地有别的医生带病人进去,老半天不叫新号让人心焦。等到叫老冯的号时,已接近中午。老冯走进诊室,刚把病历递给医生,还没待问诊,门外又进来一个穿白大褂的,把专家拉进里屋嘀咕了几句,就一起匆匆夺门而去了。约摸十多分钟后,门口接诊护士进来打招呼,该专家去急诊科抢救危重病人了,请大家下午再来。
老冯理解地接受了这一情况,他问清医生是下午两点上班,便平静地离开了。
约摸下午一点半钟,老冯还在诊室门口的椅子上打盹候医,忽然手机响了。
“喂,哪里?”
“你姓冯吗?”对方很大声地说,“我是白云街派出所。”
“哦哦,你好。”老冯吃了一惊:“请问有什么事?”
“上午12路公交车盗窃案,你当时是不是在车上?”
“是,是在车上。”
“现在需要你协助调查,请你马上来派出所!”
“我现在过不去,在医院看病呢。”老冯有点不乐。
“不行,你得现在来。”
老冯看了看诊室,寻思医生马上就上班了,便说道:“我看完病过去行吗?”
对方却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更令老冯始料不及的是,没多会儿,便有一民警和一保安找到他,把他请到了医院警务室,又没多会儿,一辆警车来把他带去了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两个警察在他对面坐着,一个面无表情,另一个十分严肃。刚坐定,那个十分严肃的先开腔了:
“你上午乘坐的12路公交车是不是发生了盗窃案?”
“是。”
“当时被窃的女人在你什么位置?”
“就在我旁边。”这一问一答极像审讯,老冯很不愉快。
“具体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老冯想了想,说:“车上人多,她上车时在我左边,后被挤到了右边。”
“你当时看到了或感觉到什么了吗?”
“我只听到惊叫,什么也没看到。”老冯听出对方说的“感觉到什么”里似乎话里有话,感到有被指向的感觉,心里不由地生起一股愤怒。
“给点时间你想想。”面无表情的警察这时也开了腔,语速和语气十分冷凝,这分明是要自己坦白的意思!老冯按捺不住地声音高了起来:“我有啥要想的!”
接着是一段沉默。打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尴尬的是那个面无表情的警察的手机铃声。手机那头一个女生又急又喜地叫道“叔叔,不好意思,我的手机找到了。”
那个警察眼光迅速扫了一下老冯,赶紧跑出门外。他接完电话回到屋里,对老冯挥了挥手,“好了,你可以走了”,说完两警察闪了,屋里只留下老冯独自目瞪。
老冯走出派出所时,觉得有点窝囊又似乎有些悲壮,他原先官虽不大但也从政多年,这样的委曲他何曾有过。他想起不久前的一次遭遇:那天,他开车去办事,把车停在一断头路的顶端,因为前方施工这里已被铁栅栏阻断,旁边停了不少车子,不料他办完事回来车上已经贴了罚单。他去车管所缴罚款时,见旁边有法制室,便想去申诉一下。他去向法制室的警官说明原委,请警官调出视频看看。那警官头仰得高高的,一句“你车能开到的地方就存在违章”,不看视频就作了结论。当时怎么也弄不懂,车这样停为什么还要扣分罚款,不过这事过去了也就忘了,只是现在又意外地想了起来。这些警官怎么都这么“横”?他想。
其实,当年他在市委部门工作多年后,有一次领导曾推荐他去公安局任政委,后来情况有变他去别的部门任职了,与“政委”一职失之交臂。此刻他不由地想,如果当时自己成了管这些警官的警官,如今何至于屡屡受窘。都说现在的警风比以前好了许多,可惜光鲜的外表下内衣亦有“破洞”,而这些“破洞”正是普通百姓屡屡触碰到的。想着想着便到了公交车站,走出派出所时他心里的忿怨慢慢烟消了。公交车来了,他一跃上了车。那些管警官的警官要好好管管警官了,补上那些“破洞”,普通百姓会少受憋屈,他还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