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的春天姗姗来迟却又疾快,立春以后人们天天盼着春意却直到4月15日树才泛绿,见到了绿色又来得飞快,就像钱塘江大潮一样迅猛,到了24日院子里的花,好像有人吹了哨子,下了集合令,一下子全开了,有黄色的迎春花,有白色的梨花,粉红色的桃花……

  特别是今年的桃花,那枝条被巍巍然地花蕾挤满,总有一些喜欢抛头露面的花儿猛劲的挤出来灿烂的绽放;一排排,一树树都是如此,粉红色的花朵,像抹了胭脂、涂了口红的美女,竞相秀着自己的姿色。

  仔细看每一朵花都有很多层片薄如蚕翼的花瓣,中间无数根如丝的花蕊上还点缀着淡黄色的绒绒,煞是好看。

  一阵风吹来,一些花儿掩面拂袖而去,留下一地落英缤纷,接着又有新的花儿粉墨登场,那种感觉真是凄美而悲壮。

  我和老伴儿王子每天走在这开满桃花的道路上,看着这花开花落,呼吸着淡淡的花香,心都去了桃花那儿。

  可想一想,王子病了9年了,这9年的春夏秋冬,我都陪着他,在这条路上练习走路,年年桃花见我们,我们却无视桃花开。

  开始时,一听说要下楼走路,王子便是扭曲了面孔,接着就是骂人:“你不把我折磨死,你不甘心啊?X你妈,X你祖宗!能不能让我舒舒服服活几天。”

  无论他怎样,我心里的主意已定:“他不能躺下,一定要让他站起来!”我忍着泪水,坚持着信念,除非下雨和严冬的极坏天气,每天上午下午都必须坚持带他出来走路!

  可是那时候每走一步,一半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我要用身体顶着他僵硬的身体,用胳膊紧紧地挽住他;以防万一倒下,他的肌张力一上来,每移动一步都要费尽力气,每次走回来,两个人都满身大汗。那种艰难,今天想想,都很难相信,我们竟然坚持了下来。

  一年一年过去,王子知道一个道理,不锻炼是行不通的,愿意不愿意,艰难不艰难,站起来像个男人的活着,就得走下去。

  一年一年过去,到了前年,他好像不大骂人了,说走路,虽说不高兴,但还是走下去。

  一年一年过去,从去年开始走路变成王子高兴的事了,自己主动张罗:“到点了,下楼。”走下去,变成了他的得意非凡。

  一年一年过去,每年桃花都开,可好像今天才这样惊喜的看到,桃花开了如此美丽,桃花落了,让人感伤,立在枝头的花儿,顾盼生姿,得意非凡。

  小河边一排桃树下有个蓝色的铁椅子,这是他的驿站,每次走到一半时刚好在这休息。在桃树下,在盛开的桃花中,他抽着烟,眯着眼睛看着盛开的桃花。我问他:“你看花的样子,怎么有点色迷迷?”

  他不理睬我,却背出一句诗来:“红入桃花嫩,春归柳叶新。”我说:“前几天,老柳树的树头都被锯掉了,哪来柳叶新?”他用夹烟的手指一指,我顺着方向跑到对面那六棵脸盆粗的老柳树下,惊讶的看到,那黑黑的粗糙的树皮上,竟然冒出一撮撮翠绿的嫩芽。“啊!这是何等旺盛的生命力啊!”我兴奋地喊着。

  看着这桃花水灵灵充满生机的美景,看着老柳树冲发出来的片片绿叶,看着王子那张老脸的沟壑里长出的微笑,让我突然感受的生命的博大,生命的力量和生命之美。

  谁能相像到,在桃树下,享受生命的王子,9年前,脑出血76毫升、开颅手术后,脑白质严重缺失、眼斜嘴歪、瘫倒在床上,连轮椅都坐不住的瘫痪病人。今天,仿佛他又回到了生命的摇篮,他就像那几棵老柳树,在粉黛桃花的簇拥下,怎能不对人生充满了无限眷恋,让他感到自己无比的强大。他说:“这些年,好多人都走了,我还活着,好多人都躺下了,我还站着,我得走下去。”这也许就是生命的奇迹吧!

  我突然想起,海子在诗中写道: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泥土高溅

  扑打面颊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一年一年过去,我们和桃花一样幸福。不知不觉中也成了小区里的一道风景,总会有认识和不认的人打招呼,迎面来的是赞扬声,身后送走的是感叹声:“王子走得越来越好。”“王子今年走的太好了,比哪年走的都好。”“你真不容易,我们在楼上总能看到你们夫妻俩。”

  这些话我爱听,对于我,也许这就是最高的奖赏,这就是我最大的成就感。

  今年的桃花比哪一年开的都美,开的都多。还有什么样的鲜花和掌声比此时此刻更让人心醉呢?

  4月以来,赞扬的声音突然多了起来,有时走着走着,好多人会围过来,表扬王子走得好,进步大。我好像没太多的感觉,可仔细看看,是啊,好久没有翻掌,好久没有踢拌了,怎么好像突然就走得好了呢?

  我说:“王子,你像桃花,怎么一夜就全开了呢?”

  王子说:“我都不相信,可傻子都看出来走得好了,那就一定是走的好了。”

  我说:“你能不能,狗嘴里吐出点象牙来,说谁是傻子呢?多没礼貌。”

  王子得意的笑着说:“我这是比喻,你说桃花,我说傻子,一个意思,就是走得越来越好。”听了他的话,桃花笑了,我们笑了。桃花说:我们和它们一样,也是一道风景。

  王子两支烟吸过,自然是返回家的时候,望着列队相送的排排桃花树,一时间,恍然自己便是那《桃花源记》里的武陵人,“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一切都是心醉的颜色,到处都是沁人心脾的馨香,让我们感慨世界真美,活着真好。

  但愿我们像桃花,辉煌而来,辉煌而去,不浪费生命的点点滴滴,为“绽放”而坚定的一步一步走下去,走进无数个桃花盛开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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