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的秋雨把九月的天空清洗得澄碧剔透,没有一丝云彩,蔚蓝至极;晨雾在清新微润的空气中飘舞,犹如清泉涌动,涓涓绵绵;梧桐树迎着朝霞,伸出宽厚的手掌,抚弄着轻渺的秋风,呢喃着醉人的絮语;阳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的斑驳光影,微微荡漾。摇曳的树的影子,飘逸的雾的影子,还有俏皮的风的影子,这是光与影的双人舞,也是树、雾、风的三重奏。
或许,只有在物是人非的感慨中,在每一次时令风景再现的时候,才能勾起往昔冷暖悲欢的怀念。无论阳光明媚,还是风卷落叶,一生被收藏的美好,都在心底沉淀、升华,一如这个流光溢彩的秋。那隐藏在阴影里的不仅是叶的形状——还有我们年少的梦想和树影斑驳的年代。
秋至酣畅,像一阙轻扬的旋律,在目光里荡漾出刚刚好的岁月。不必说天空的星,落向晨曦的海、山间的泉水叮咚送别南飞的雁;不必说远方的紫陌含烟、瘦红肥绿;也不必说,近处的青砖巷、绿苔藓,黛瓦落秋霜。只说彼时十八岁的我依着明净的秋水长天,怀揣着风清月白的心情,走进市卫校,那段人生经历吧。
卫校在市聚英路上的中医院里面。聚英路是沙河市最富有特色的一条街道,两旁生长着茂盛的法国梧桐树。绿荫如盖,挡住了炎炎烈日,树外艳阳灼灼,树下凉风习习,地上树荫片片。从中医院的大门进去,穿过医院大院,进入东边的校门,一栋灰色的掩映在几棵高大参天的法国梧桐树下的教学楼出现在眼前,风动树摇曳,墙上树影婆娑。办公室和宿舍都是平房,分布在教学楼南边的大操场旁边。校园里最多的树就数松树了,房前、屋后、道路旁随处可见,叶子象针一样,一簇簇向外伸长着,每一根都尖锐有力,好象有一种精神支撑着它们,密密地簇拥在棕褐色的枝干上,一层一层地向四面舒展,远远望去,好像一座座碧绿的宝塔。
教学楼是内楼梯,中间走廊两边教室,我是医士班八班,教室在教学楼二楼的西侧阳面。阳光透过树影摇晃的玻璃窗,洒进教室,温暖又美丽。最美好的意气风发的学生时代、最动听的课堂上老师的讲课声、最难忘的老师们诲人不倦的身影。都将在这段上演着繁华不肯谢幕的年华里开出一朵朵鲜艳而璀璨的花。
班主任许老师是位美女老师,整齐利落的短发,皮肤白皙,鹅蛋形的脸上镶嵌着一对灵动的双眼皮大眼睛,一说话就笑,露出一颗小虎牙,俏丽的模样让人一见之下顿生喜欢。绿色系的花色连衣裙穿在身上,婀娜多姿,像阳春三月的杨柳那样拂过我们每个人的心湖,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许老师刚走出校门不久,比我们大不了几岁。跟我们在一起从外貌上几乎分不出老师和学生,区别只在于许老师褪去了青涩,多了份成熟。明媚的秋日里,如同一朵开得正好的白玫瑰,嫣然着一束素淡娴雅的光,如石韫玉,似水怀珠,照亮周围;又似微风,拂过灵魂深处;还似甘霖,润泽心间透彻。此去经年,开学时的那场美好的初见,成为了篆刻在记忆深处里的永恒的印记。
新生首先学的课是解剖学基础,厚厚的书本要两个老师分开才能在学期内教完,许老师讲解剖学的前半部分,主要讲的人体构造,正常的骨格的名称、形态和结构。对多数人而言,不论是医大还是卫校,那些凡是涉及医学领域的地方总是蒙着一层神秘感。兴许那便是人类对于自身结构等方面的不了解以及对于生命活动的一种好奇。上解剖课时,许老师穿着白大褂一脸云淡风轻地拿着一幅人体骨架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上讲台。学生们由开始的好奇,变为习惯。接下来的解剖课都是讲台边有一具直立的人体全身骨架,教课桌上的托盘里装满了白色、黄白色和灰色各部位骨头。讲到颅骨的时候,许老师直接拿了一个骷髅,边讲骨头的名字边把各部位指给我们。几节课过去,在医学这个神圣的学府里,课堂上老师的教学过程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很自然毫无违和感。
许老师爱好广泛并且多才多艺,正值风华正茂的大好年华。课堂上是对学生谆谆教导的老师;课下是背着吉他踩着单车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许老师是个上进的人,爱学习,对医学领域的知识的探索和钻研从未停止;许老师又是一个爱热闹喜欢玩的人,元旦联欢会上一曲《追梦人》,入耳入心。既有孩子气的一面,受不了学生捣蛋甩下课本气得跑路的时候;也有跟长姐一样,对学生苦口婆心的教导的时候。像家长一样爱我们每个学生,无论学习好坏,调皮愚笨或者乖巧聪明。有老师的严肃,更有姐姐般的温暖,是良师亦是诤友。
教解剖课后半部分的老师是名男青年教师,姓李。李老师瘦高个,戴副眼镜,面部线条属于那种偏硬朗的人,说实话,长得不算英俊,并且上课的时候非常严肃,课本之外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我们很难想象这么一位近乎古板的人居然追到了教我们护理学的张老师。张老师长得很清秀,如兰花般亭亭玉立,绣花白衬衣下摆束在白底黑波点的A字裙里,半高跟的黑皮鞋,走起路来袅袅娜娜,温婉而优雅。据小道消息称,张老师家里给她介绍对象,张老师不愿意,就让李老师当挡箭牌,一来二去他们假戏真作,擦出了爱情火花,李老师最终修成正果,和张老师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我们的外科是鲍校长任教的,鲍校长虽年过花甲依然精神矍铄,上课的时候几乎从来不看课本,枯燥乏味的医学课程因为配合着恰如其分的动作,变得生动有趣起来。至今依然记得教我们穿手术衣的时候,鲍校长充当手术衣的白大褂脱下来的时候,露出里面洗化了的白背心,肩膀上全是小洞。穿着破旧的衣服,鲍校长依然神态自若地给我们上着课,耐心地做着各种示范动作。
在我还未考进卫校之前,由于从小受爷爷的鬼故事的影响,我是特别害怕鬼的,对尸体存在着害怕又抵触的心理。虽然从医学角度来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怪之说的。卫校生涯中,惟一记忆犹新,甚至永远忘不掉的便是一堂病理学上的尸体解剖课。那天,走进了充满福尔马林味道的实验室,只看到一具中年女尸泡在药水里,腹腔已经被打开,病理老师张老师是卫校同学的堂兄,戴着医用手术手套的手坦然地探到尸体的腹腔内,指出身体各脏器的名称。隔着口罩依然觉得气味刺鼻,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真当我看到那个紫灰色泡得皮肤有些发皱的尸体时,还是感觉既恐怖又令人作呕。接下来的好多天晚上都不敢熄灯睡觉。对于张老师的敬佩之情更是在回忆的时候一次次加深。
卫校里最严厉的老师是教导处的周教师,他没有任课,主抓全校的纪律。周老师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对学生格外严格,卫校的女生多,男生少,男生都被周老师所驯服,周老师对待犯错的学生,也不打也不骂,就是叫到办公室里给你讲道理,以理服人。周老师还保持着在部队的作风,办公室特别干净整洁。就那种认真、严苛的生活和工作态度,让所有混小子们望之生畏。我们女生最爱玩的游戏是在自习课上前后桌四个人打扑克,每次都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边玩边瞄着教室的后门上的玻璃窗,最怕周老师冷不丁出现在教室里,我们被抓个正着。常怀侥幸心理玩着玩着时光就慢慢溜走了,而今,周老师也退休了,喜欢上摄影的他,常常带着师母四处赏景、拍照玩得不亦乐乎。
教生物的漂亮的许瑛老师,教微生物的写得一手好字的赵老师,还有声音尖细披肩长发的生理老师杨老师,教中医的清秀纤细的姚老师,还有教诊断的娇弱的申老师,教药理的严肃的张老师,儿科的老师,妇科的老师……如今,老师们都失去了联系。跟许老师的联系从未中断过,一路走来,许老师走下了讲台,走进医院临床科室,由原来的卫校老师成为了市医院的妇科主任。不管许老师的职业如何转变,不变的是:许老师永远是我们最爱的老师。
过去的种种,无论风雨还是晴阳,无论遇见还是离散,都是今天令人眷恋的记忆。每一程都有着殷殷的欢喜,卫校生活的那段美好,是今生命运最善意的安排。我的学校,一生只能去上一次;我的卫校生活,一生只能经历一回;我的老师们,却是一生永远的老师。花开成景芳华烁烁,花落成诗余香阵阵,馨香穿越季节的轮回,处处弥漫,充盈了我们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