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沌洁的军魂
每天清晨，在浦江县潘宅镇至治平乡的县道上，常见一位60多岁的老人，穿着一身桔红色的工作服，踩着一辆三轮车，肩扛锄头和扫把，清理着公路上的垃圾和杂草。
他，就是浦江县潘宅镇桥头村退伍军人黄毛汉。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人，在部队服役的8年间，曾先后荣立3次三等功。1980年退伍回家后，从没向别人提起过，每天在公路上扫路除草清垃圾，当了38年的临时工。
搬石头的特种兵
1972年，黄毛汉告别家乡，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太行山-------河南辉县。在家乡时，听招兵的首长说，他们当的是“特种兵”。一听到这几个字，当年18岁的他不由得热血沸腾，天天盼望着到部队能开上坦克或汽车。然而，新训结束一分到连队，他却傻眼了——根本不是开坦克汽车的特种兵，而是开山挖洞，每天搬石头的总后工建209团8连2排8班的一名工程兵！
巨大的心理落差，使黄毛汉萎靡不振，然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下连队不久，兄弟连7连，在施工中突然山洞塌方，一次牺牲了7位战友，而其中有2位战友就是同时入伍的同乡，以后又有3位战友牺牲。
当年轻的他第一次直面死亡，心里不由得深深地陷入了恐惧之中。以后每次和战友们进入山洞，仿佛看到刚炸开的洞体，一块块呲牙咧嘴的石头，如一头头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怪兽，迎面朝他扑来。
一次，由于他神情恍惚，在给清渣作业面铺钢板时候，一块摇摇欲坠的巨石朝他滚落下来而浑然不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班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黄毛汉的后衣领一把甩了出去，一条生命得救了……
当班长严厉地批评他注意力不集中，思想开小差时，他止不住流下了惭愧的泪水。
事后，连指导员董过春找他谈心，和他谈连里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的先烈，谈作为一名军人的责任和担当，从而使他深深地认识到：当兵不怕死，怕死不当兵。这次，就当他死过一回，一定要在部队好好干。
从此以后，黄毛汉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上班时，重活险活争着上；下班时，大小劳动抢着干。班长和老兵们纷纷夸他：“这个新兵，是个好苗子！”
三次荣立三等功
1974年，是黄毛汉当兵的第2个年头。那年4月，连队来了一批总后文工团下连锻炼的队员，黄毛汉所在的班也来了一名姓高的舞蹈队员。
施工连队，生活艰苦不必细说，重要的是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为了老高的安全，班长叫黄毛汉平时工作和生活中多注意。自此，上班时黄毛汉就时时紧贴在老高身边，一下班又给他打洗脸水，洗脚水，星期天还帮他洗衣服裤子，变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有一次进洞库清渣，黄毛汉照例和老高结对，推着一辆装满了渣石的矿车朝洞外驶去。当推出装渣区，驶到100多米长的长下坡路段，黄毛汉警觉地发现前方洞顶上，有一块巨石摇摇欲坠，“不好，要塌方了”，黄毛汉热血顿时涌了上来，他大喊一声“跳”，使劲推了一把老高，这时，只觉身前一股气流掠过，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几千斤重的巨石砸在矿车正中，巨大的气浪将两人抛出七八米远。黄毛汉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骨碌从地上起身，大声地喊：“老高！老高！”
“我在这呢”，惊魂末定的老高应了一声，黄毛汉冲到了老高面前，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人不由自主地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出事了，出大事了！”听到巨响后，战友们快速赶到现场，见到眼前被砸得粉碎的矿车和安然无恙的战友，惊喜的纷纷鼓起了掌。
1975年底，黄毛汉从一个毛头小伙成长为一名党员，不久，又被提拔为班长。由于他工作认真负责，吃苦耐劳，无论是施工、训练、安全、内务，样样走在了全连前列。在1976年和1977年全连评比时，他带的班被评为全连第一名，因此，他个人被连续记三等功两次。
1978年，黄毛汉已经是有6年军龄的老兵了，和他同年入伍的，或比他迟入伍的战友，有的被提了干，有的去上了学，而黄毛汉还是一个兵。
这时，有些人为黄毛汉打抱不平，认为他立过功，工作又好，应当被提干。
面对这些议论，黄毛汉对他们说：“我文化低，提与不提，组织上自有考虑。再说我是差点死过二回的人了，能活着就不错，请不要给组织找麻烦。”
1978年3月，黄毛汉随部队从河南调防到武汉，负责扩建711兵工厂的基建项目。而那年6月发生的一次事故，又是一次死里逃生：
那天，他带领6班5名战士给一个新建的污水池清理杂土。那个污水池有36米长，25米宽，6米深。黄毛汉带着战士们进入池底，从早上8时一直干到10时，堆在污水池壁上的杂土已基本清理完毕。这时，细心的黄毛汉突然发现，6米多高的池壁上，由于基底的杂土被清空，失去支撑，突然裂开许多条缝，露出了里面的砖石，正慢慢地向外倒塌。
“不好，池壁塌方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掠过黄毛汉的脑际，他当机立断，立即命令战士们朝水池中间一处4米开外的钭桥底下撤。
然而，慌乱中，一名刚入伍的新兵，由于惊慌，不但没有朝安全地带撤离，反而还朝正在塌方的池壁下跑。
“这不是去送死吗？”千均一发之际，已撤进桥下的黄毛汉又冲了上去，抓住新兵的衣服，把他推进了钭桥下。但是，等黄毛汉想进钭桥，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堵30多米长，6米多高的池壁全部塌了下来……..
“不好了，污水池塌方了，6班全埋在下面了！”远在几百米外施工的5班战士们见状，一边呼救，一边迅速派人向连部报告。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黄毛汉边上的池壁全塌光了，但他站着有一米见方的地方，仅仅上面塌了五六十公分，水泥和砖石仅埋住了他的双脚，其他部位毫发无伤。
塌方过后，黄毛汉清点人数，发现5名战士一个不少，心里不由得一阵高兴，就对战士们说：“今天上午我们不干了，奖励休息！”就带领战士们返回营房。
而凑巧的是，那天，那名新兵的父亲刚好来部队看望儿子，当儿子告诉父亲今天的遭遇时，那位父亲眼泪顿时流了下来，紧紧地握住黄毛汉的手，说：“谢谢黄班长，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把他送到部队里来了，有你这样的班长，我一百个放心！”
三十多年的临时工
1980年，经组织批准，当了8年兵的黄毛汉退伍回乡了。当部队领导问他有什么要求，黄毛汉响亮地回答：“没有。”而那年，他已26岁。
26岁，村里的同龄人早已结婚生子，小孩都有五六岁了。但黄毛汉一无房子，二无老婆，三无工作，有人戏称他是个“三无产品。”
远在安徽的老排长吴春美得知黄毛汉退伍回村后，写信邀请他去安徽，在他承包的一个建筑公司里当小工，月工资28元。
1982年，黄毛汉觉得在安徽没什么发展，就又回到了老家。这时，亲友们劝他说：“有些人在部队干了二三年，回来后就有个工作，你在部队干了8年，是否到县里或乡里去说说，安排个工作。”
黄毛汉听了后却说：“我在部队是差点死了三次的人了，什么事都想得开。找组织，找关系，求照顾的事在部队时我不干，回地方后我照样不干。在家种地，一样能活得很好。”
1982年底，县公路段因县道养护工作的需要，要招20多名临时工。因黄毛汉是名退伍军人，县里就优先把他招了进去。
黄毛汉负责养护的那段路，是条砂石路，有6公里长。上班时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为了使路面平整、车子开起来安全，他每天都要把公路上的砂子扫一遍，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
因为是临时工，没有五险一金，更谈不上劳保福利。因此，黄毛汉心中最盼望的是早日能够转正。为此，多年前，他和同事们一起，多次向交通局、劳动局反映，要求给予转正。然而，由于涉及到的政策比较复杂，一直没能转正。
这时，爱人灵机一动，劝他道：“你是多次立过功的人，县里象你这样的情况估计不会有，能否向领导反映，要求给予特别照顾，先把自己给转正了？”
黄毛汉听后，一口拒绝道：“我立功的事情不能作为资本为难领导，我也从没对人说过。转正的事情，要转大家一起转，不能我一人搞特殊。”
2001年和2002年，黄毛汉两个仅相差一岁的儿子先后考上大学，一年的学杂费要四五万元。但是，因为黄毛汉每月仅一千多元工资，爱人又没有固定工作，平时没有积蓄，一时交不起。
困境之下，爱人又提醒黄毛汉道：“你不是立过功吗，有困难，找组织，能不能向领导提一下，给点经济补助？”
然而黄毛汉又一次发火道：“你不要老是立功立功，我没有钱可以借，但是拿立功的事情向组织要钱，这个脸我丢不起，这种事我不能干，以后你不准再提立功的事！”
由于养路工的工作比较艰苦，有的人因为吃不了苦而转行，有的人嫌工资待遇低不干了，当初和黄毛汉一起招聘进来的人，大多已经走了，但黄毛汉却一直勤奋而忠实地履行着一名临时工的承诺和职责，而且一干就是38年。
如今，30多年过去了，黄毛汉养护的公路发生了许多变化：路变宽了，变直了，从砂石变成了沥青了，然而，当年的“小黄”却变成“黄老头”了。
不久前，由于行政关系调整，黄毛汉的档案从县民政局转到了浦南街道办事处。当经办人员打开尘封了多年的档案，发现里面立功授奖的记录时，惊异地对黄毛汉说：“原来你立了这么多次功啊！”
黄毛汉却笑着说：“没什么，我只是个扫地的黄老头。”
是的，黄毛汉确是个扫地的老头，而且生活得并不成功。因为在许多人看来，一个成功的人应该有权力、地位和金钱，而他这些都没有。但是他从不张扬，低调做人，从没找过组织的麻烦，从没把功劳作资本向社会索取，30多年来，他一直保持着灵魂的沌洁，因此，他是一个更值得人们尊敬的成功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