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一直觉得,四十五分钟一堂课,就已经再漫长不过了。长大以后却发现,当你回头看走过的时光,不要说是一堂课,就是一天,一个月,甚至一年、几年,都仿佛只是眨眼之间的事。那时候,懵懂无知,不懂得珍惜;那时候,遇到一些人,然后一起走过同样的年月……
我的初中生活有两年是在北掌乡中度过的。学校距离我的老家侯庄村有三里路。北掌乡中有初中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分四个班,学生500名左右,教师50位左右。校园里都是单层建筑,是由早年的教堂改建而成的。房屋呈倒着的“山”字型分布。学生教室是竖,教师办公室横在“山”字底。我们的教室在最西边那列,第二排那座瓦房。教室门前是杨树,办公室门前是丁香树,操场四周是榕树和楮桃树。其它的花花草草,长在砖砌的花坛里、墙角下,没什么规则。
进校门的右侧是传达室,传达室墙角有个木杆,上面吊着一口钟,敲钟人是位老师傅,每天兢兢业业地掌管着那根控制我们作息的绳子。多少欢乐、多少烦恼都牵系在那些“当当当”的钟声里。
学校的钟声是有章法的,每天早上和中午第一节课上课钟声敲三遍,第一遍“当,当,当”第二遍“当当,当当”由缓慢的一下一顿,两下一顿,到第三遍“当当当,当当当”三下一顿,标志性声音响起时,任课老师走进了教室,就开始正式上课了。其他上课钟声是急速的“当当”声。下课和放学钟声只有单调的一种,跟上课钟声相比,显得那么漫不经心,一下一下,懒洋洋地敲。对于我们学生来说,那钟声当当,是最美妙不过的音乐。
初中的第一位班主任是语文老师杨老师。杨老师,男,30多岁,相貌英俊,身材挺拔。是一位博学多才的老师,语文课上侃侃而谈,语言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舒爽。杨老师是一位儒雅随和、内敛沉稳的人。听他的课,如沐春风,似临秋水。任课期间,无论酷暑严寒,还是风霜雨雪,从未有过一丝懈怠。至今,对杨老师依旧心怀感恩,充满无限的敬仰之情。
据说好老师有两种,一种是家长眼里的,一种学生心里的。数学老师小杨老师属于后者。家长眼里,他太年轻,我们是他走出大学校门任教的第一届学生,家长们认为:这样的小老师,既没有教学经验,又缺少老师的威严。但在我们学生心里,我们很喜欢小杨老师的,整洁干净的衣着,充满阳光活力精神面貌。课堂上,小杨老师数学课生动活泼,让枯燥无味的数学燃烧起吸引人的魔力。课下,小杨老师是个特别腼腆的人,看着跟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学生,小杨老师虽说是个男生,可一说话就脸红。面对调皮捣蛋的学生,小杨老师没有不耐烦,更没有训诫指责,有的是如兄长般的谆谆教导、循循善诱。一路走来,小杨老师是我们的良师,又是我们的益友;既有师生情可回忆,又有朋友谊可延续。
第一位英语老师,是标准的别人家的老师,冀老师是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姐。性格温柔,声音好听,如同邻家姐姐一般。气质与才华并存,也是许多女生理想中的样子。冀老师任我们的课大概只有一年时间,在调走之前,把我和另外几名同学叫到办公室,叮嘱我们好好学习,不要因为换老师把英语成绩落下来,还说她会时刻关注着我们几个人的成绩。
可常常是事与愿违,我后来还是辜负了冀老师的期望,没有好好学英语,很是愧疚。冀老师调走后,英语老师换了一位很前卫的青年男教师,张老师。他瘦高个子,穿喇叭裤、尖头皮鞋、留大背头。如果不是裤脚遮住了一大半的鞋子,他那双鞋子可以跟卓别林的皮鞋相媲美。张老师的头发应该是每天要涂抹大量的发油、发蜡之类的,油光可鉴、沉甸甸的很有质感。因为头发有点长,加上头油之类的拖累,在他上课的时候,头发一直往下掉,会遮到眼睛,也会影响美感,张老师不用手撩头发,而是用甩的,英语课上,我就是在对他甩头发的计数上度过的,至于他讲的什么,我印象全无。现在看来,那段时间,我一定是患了强迫症,不然怎么会这么执着于那么枯燥的一件事。
好的教学语言水平和语言素质,是语文教师最重要的基础。这点胡老师就做的很到位。胡老师是在杨老师之后的第二任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胡老师当时也是30来岁,中等个子,身材偏瘦。胡老师是位多才多艺的人,组织教学得心应手。当课堂气氛沉闷时,会适时地讲个笑话,幽上一默;记忆功底和嘴皮子功夫也很了得,可滔滔不绝地背诵一段传统名篇,或来上一段作家作品、文学常识的顺口溜;当进入作品角色或情境时,常惟妙惟肖地进行一段表演或模仿;胡老师的才艺也提升不少人气,会弹风琴,会吹口琴……胡老师很严厉,我们犯错误了,他会训我们,且不容狡辩。胡老师是我在北掌乡中最后的老师,我转学走后还曾经给老师写过信,胡老师认真地给我回了信,看着胡老师龙飞凤舞般漂亮的钢笔字,倍感亲切,言语中的关爱之情,为身在陌生环境下的我带去些许温暖。
初中教音乐的是老刘老师,老刘老师教我们的时候已是花甲之年,但年龄丝毫不影响他的教学热情,至今犹记得老刘老师教我们的歌曲的时候,是先讲每首歌的创作背景,作者想要抒发和表达什么样的情感。其中有一首岳飞的《满江红》印象非常深刻,刘老师给我们讲解了一代名将岳飞对国家的赤胆忠诚,一身凛然正气和英雄气概。刘老师唱的时候,情调激昂,慷慨热烈,把作者报效祖国的信心和乐观主义精神完美地诠释出来。回忆起来,还能想起来头发花白的老刘老师在讲台上用手打着拍子,一句一句地教,我们在台下一句一句地学唱。时至今日,我随意哼唱的歌曲大多是老刘老师当年教的那些的歌曲。
老师们追求精益求精的境界,严谨治学的态度和一丝不苟的精神,永远铭刻在心。爱学习、爱劳动、爱唱歌、爱运动的30班同学也令我终生难忘。成长的代价,或许就是再没有机会去表达纯真和幼稚。但至少,我们还拥有回忆。
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初中生对异性的感觉也在悄悄改变,男生和女生之间突然多了几分微妙的神秘感。一个班级,全班的男生都会喜欢那么两三个长得好看、能歌善舞的女生,而班里的女生则毫无例外地全都喜欢两三个学习成绩优异,长得帅气的男生。初中时代的喜欢和暗恋具有惊人的一致性。
在我们班里,男生可选择的喜欢对象还有两三个,而女生几乎全体喜欢玖。没办法,此人风头太劲。好家风,部队干部子弟;人聪明,学习好,班长;长得帅,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良好的家教、规范的体能训练,玖同学如同一棵小松树般,虽稚嫩却挺拔,虽年幼,刚强正直的品质业已初现。这在一群农村孩子的班里更显得鹤立鸡群,与众不同。玖的妹妹也跟我们在同一班,叫琴,很漂亮,白净的皮肤,秀丽的五官,乌黑的头发扎成长长的马尾辫甩在脑后。加上不凡的气质,如同小仙女一般。琴丝毫没有娇纵的大小姐脾气,待人真诚、落落大方。兄妹俩成为30班最耀眼的一道风景线。只是兄妹俩在北掌乡中只呆了几个月,就随着父亲转业回了老家山东,关于兄妹二人的记忆更显得弥足珍贵了。
初中生有的男生喜欢捉弄女生,被捉弄的女生分两类,一类是优秀的,长得漂亮的;一类是木讷寡言的,学习差的。燕属于前者,在北掌乡中上学的时候,自行车的气门芯儿经常被拔。燕也是部队上的子女,性格活泼、开朗,直爽、坦率,且长得灵动秀气,很讨人喜欢。后来燕转学走了,随父母回到她的家乡安徽省了,当年那个捉弄她的男生是个高大帅气的阳光男孩,属于校草级别的少年,只是不爱学习,令老师实在头疼。少年的心机,让人来不及哭也来不及气。年少慕艾,夹杂在嬉笑怒骂中,形成一个个记忆片段,没有甜蜜告白,只有那朦胧的情愫勾画出的小小心思,业已被风吹落在那懵懂无知的年代。
简单的初中生活中,一定有一个略显复杂而深沉的人,被大多女生所敬慕的一位盖世英雄,是申哥,他会武术,当时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套路,不知道洪拳还是长拳。让人眼花缭乱的招式,我们相信,申哥如果在武侠世界里,一定会是一个以一敌百的高手,身怀绝技的申哥还是我们的体育班长,在他带动下,班内涌现了好多运动健将,校园运动会上频频夺魁。
初中的第二任班长是忠,人如其名,是位中规中矩、忠厚善良的人,忠给人感觉,是温暖的,可靠的,令人感觉很安心。不论老师家长还是同学,大家一致认为他就是学生们的榜样。学习好,组织能力强,又能协助老师处理事情。忠是在玖转学走后转过来的,一直担任班长到毕业。我们都称他班长,不叫他名字。班级里的大小事和集体活动都归他管。有同学因为家庭原因要休学,班长一趟趟去同学家说服家长,让同学重返学校课堂。
初中校园的春天是美丽的,不说花圃里的花开的美,也不说学校院墙外探进来的槐花如何馨香扑鼻,更不必说丁香花、榕树花如何繁盛,单是春天的那场争奇斗艳的歌咏比赛,就足以让你觉得,春天是那么的精彩纷呈。我们班会唱歌的同学很多,霞是唱的最好的,人长得也好看,学习又好。歌咏比赛的时候,只须往台上一站,落落大方地高歌一曲,第一名的就妥妥地拿到了。节奏欢快的《小螺号》,轻松写意的《彩云追月》,至今回想起来,依然余音袅袅、入耳入心。
我的初中的夏天是伤感的,因为我是夏天离开这所学校的,走的时候,虽然没有哭,可是到了新学校,每当想起他们,就狂掉眼泪,还不愿被别人发现,需要紧紧憋着气,才能不出声音,把抽泣声憋在胸口,生生的疼。小小年纪还未真正懂得什么叫离别,却已经为离别在哭泣。
雨后,丁香树叶上的水珠,清澈地盘旋在叶子上,伴着徐来的清风,从叶子上缓缓地滚落,丁香花的香气伴随着雨后的清新弥漫开来。芬芳馥郁,好像新酿的蜂蜜味道,醉了身心。小小的娇弱的十字花禁不住雨打风吹,洒落在灰蓝色的地砖上,让人不忍践踏。丁香花的花语是青春和欢笑,而白色是最为纯洁的,正如初中生的友谊。芳和我情同姐妹,短短相处一年时间她就转学了,后来曾托人给爱画画的我捎来一套水彩笔。那时,不懂那么多,只感觉莫名的温暖,那套水彩笔更是视若珍宝,总是不舍得用。萍是我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我至今记得她家,还有她酷酷的哥哥,和蔼可亲的妈妈,在她家,我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很舒心。还有叶还有霞,还有好多好多同学都随着夏天那场离别,踏上彼此以梦为马的新的征途……
操场的秋天很美,两个篮球桩静静地伫立在操场东西两端,枝叶高大粗壮的榕树和低矮的楮桃树围在操场四周。当楮桃树上挂满了红红的果实。这里便成了小鸟的天堂,鸟儿们一天到晚在树上叽叽喳喳,欢快的享受着秋天的盛宴;榕树经过春天如霞似锦的花开,又经过了枝叶繁茂的夏天,到秋天,黄灿灿地一棵棵榕树,如同戴了金冠,耀眼夺目。风吹过,落叶纷纷,像蝴蝶翩翩起舞,像黄莺展翅欲飞,像舞蹈家在轻盈地炫舞。落叶铺在地上,让我们一下就踩在了秋天上。
学校的冬天,每个教室都有一个用来取暖的砖垒的煤火炉。照看好煤火炉,是一项技术活,也是很重要的一件大事,封炉子更是重中之重。冬天上课的时候,如果煤泥和的好、填的勤,火就会烧的旺,那么都不会受冻;但如果放学后没封好火炉,火熄了,第二天早上上课,不但受冻,还要饱受生火时的烟熏之苦,所以看好火、封好火是冬天里的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我们班都是男生负责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的,男生们把这项任务完成的很好,江同学、周同学、照同学属于表现比较突出的。寒冷的冬日,经常是屋外大雪纷飞,室内和暖融融。
傍晚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遥望天空,彤云密布,大片的雪花扑簌簌坠下来,漫天纷飞。睫毛上也挂上了雪花,融了一些,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又立刻冻结,在眼前凝着细碎的冰晶,每个人眼里的世界都便缤纷起来,流光闪烁……
记忆好像是块黑板擦,悄无声息地抹去了想要遗忘的片断,曾经的聚和散、失与得,变为满地粉尘;记忆像一个筛子,总能把过往琐碎的忧伤筛掉,把那些美好的事物留在筛子上,熠熠生光;记忆又像一条逶迤的长河,途径的每个曾经,都被细细冲刷过,那些被记忆漂洗过的岁月,留下一生中最为纯洁的、真挚的情感;记忆更像一帧珍藏起来的画册,在每个夜深人静时,谨而慎之地取出来,反复摩挲,细细品读。
月华如水,流放着寂寞,橘黄的路灯温暖了头顶的夜色,也温暖着每一个晚归人的心房,当年的小伙伴们,如同天空的星星,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