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女儿、女婿和外孙、外孙女开心地逗着趣,其乐融融,快乐满屋。我分享着温馨,满满的幸福,看着泡在“蜜罐”里的孙辈,我想起女儿小时候的情景,难以名状的滋味涌上心头。

  女儿婴幼年时,她爸常年生病行动不便,我们四处艰难求医问药自顾不暇,女儿在爷爷奶奶的呵护下“自由”成长。

  记得一九八零年冬,我陪孩子爸去武汉治病,当时小女儿还不会说话,两个月后在年三十傍晚我们回到家。家人忙着搀扶拄着拐杖的孩子爸坐下,我边放下背着的杂七杂八,边回应着家人关切的问话。

  嘈杂中我听到了叫“妈妈”的稚嫩声,寻声看去,啊!是我一岁多的小女儿,她还认得我,也学会了说话。她咯咯地笑着,正试图翻身下床……我三步并作两步跨向床边抱起她,我止不住泪水奔涌,女儿开心得紧紧搂着我,生怕我再离开,温馨伴着酸楚久久地脸贴脸……

  我为不能像其他母亲那样关爱孩子而内疚着。俩女儿很乖巧,偶尔犯错我也不忍责打,但也不娇惯。孩子爸每天服的中药需遵医嘱,有的药得回家泡制,“酒炒药,生地变熟地,近水柳枝做药引……”小火慢慢熬。我无暇陪女儿嬉戏玩耍,能照顾好她们的衣食住行我便感到欣慰了。      

  大女儿很聪明,深得爷爷奶奶的宠爱,三岁的她就会揣摩大人的心思。八零年秋,我一个小姑子意外去世,孩子爸卧病在床,悲伤的阴霾笼罩着整个家。大女儿无理取闹被我批评,她便到爷爷奶奶那撒娇哭闹,公婆心疼地问:“谁又惹我们乖宝啦?”

  女儿狡黠地瞅瞅我,抽泣着说:“我想凤姑(去世的小姑子),呜呜……”一句话引出爷爷奶奶的老泪,搂着孩子说:“多可人疼的孩子呀……”女儿的愿望自然达成。我和公婆说不能这样惯着她,我告诉女儿不要说让爷爷奶奶伤心的话,可是她依然数次复制重演。

  这样下去,如何是好?《颜氏家训.教子》云:“教妇初来,教儿婴孩。”要及时及早教育这丫头了,我心急如焚……

  我想:必须让大女儿离开公婆一段时间,改变她的行为习惯。当孩子爸刚能拄着拐杖活动时,我们便将一岁多的二女儿留在公婆那里,带着大女儿搬到了他单位宿舍去住。我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病中的孩子爸和才三岁的大女儿,没有公婆的照顾支撑,真是历尽艰辛倍受煎熬。

  刚搬出来那阵子,大女儿还算听话,可过了搬家的新鲜劲,大女儿闹着要让二女儿回来住,她去奶奶家……我自然不答应,她便哭哭啼啼故伎重演。我想: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得想法子治治她。不能回避现实,就事论事,要彻底解决。

  我看到了家里的煤油灯,那是停电时应急用的,煤油气味很难闻。我心一横问女儿:“你知道凤姑哪儿去了吗?”

  “凤姑死了。”

  “你又想她了?”

  女儿以为我会像她爷爷奶奶那样由着她,流着泪毫不犹豫地回答:“嗯,想凤姑。”

  我又一狠心说:“死了就可以见到她了,我帮你去见她!”

  我拿起一瓶煤油送到她嘴边说:“喝,喝下去!马上就可以见到她!……”女儿闻到煤油刺鼻的味道紧闭着嘴,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大叫:“我不喝,不喝!我不想死!再也不想凤姑了……”

  孩子爸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地嘟囔着:“唉,没想到斯文的你这么狠心,孩子长大啥都会好的。你没听说狗大自咬,女大自巧吗……”我在心里嘀咕着:这样做我何尝好受?但从那以后,女儿再也不敢用这样的办法无理取闹了。

  事后觉得自己做得是有些过分,但女儿那么小,和她讲道理好似嘴上抹石灰,既不能打又不能骂,我无计可施,只能出此下策。孩子爸说我像女儿后妈,可我还是按自己的方式教育孩子。  

  大女儿渐渐地懂事了,我上班她在家陪爸爸,后来,我把小女儿也接回家。家里条件差,我没为女儿买过一个像样的玩具。让俩女儿陪着爸爸在床上下象棋、军棋、跳棋。她们虽然不能驾轻就熟,却也略懂一二。孩子爸休息了,毽子、皮筋、沙包便成了姐妹俩快乐的玩具。

  姐妹俩在风雨中长大,每天自娱自乐。她们最爱跳皮筋,碗一放下就把皮筋儿套在两把椅子上跳起来,唱着跳着像两只快乐的小鸟儿。我告诉她们饭后不能马上剧烈运动,要半小时以后才能蹦跳。可是孩子没记性,吃完饭后还是蹦啊跳啊的。于是,我便和孩子爸演了一出戏。

  那是一个周末,刚吃完午饭,俩孩子又跳起了皮筋,我故意参与其中。突然,我捂着肚子蹲下,做痛苦状,“哎呦,哎呦,肚子好疼!”孩子爸忙过来询问,我暗示他,他立刻明白。故意说:“快点儿上医院吧!”我继续演戏,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不去,到医院得……得把肚子划开检查,我这是刚吃完饭……蹦跳的,快扶我到椅子上歇歇……”我窥视着女儿们,看这出戏演得效果如何。只见小女儿忙摸自己的肚子,悄悄问大女儿:“姐姐你肚子疼吗?咱以后吃完饭别着急跳皮筋了,我怕划开肚子……”我和他爸窃笑着。

  八六年底我们一家四口,去北方娘家过春节。我大弟问:“姐,你家俩孩子怎么了?每天吃完饭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盯着闹钟看,为啥啊?”我使着眼色回答:“你们不知道吗?吃完饭不能剧烈运动,得半小时以后才能蹦跳,不然会胃下垂肚子疼,我那次吃完饭跳皮筋肚子疼得差点开刀呢!”弟忍着笑附和着:“哦,这样啊,我们以后也得注意了。”

  记得那年冬天,是一个周末下午,我经过隔壁邻居门口,突然听到“咕咚”一声撞门声响,随即听到孩子的哭声,我以为孩子摔倒了,忙推门进院,看到孩子坐在地上哭着,原来邻家哥姐正在责罚孩子。我拉起孩子说:“孩子小犯错是正常的,别打,要说服教育。”邻家哥答道:“我说了你也得回去打孩子!”

  他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我听了心里也一惊。想起周四的中午,二女儿说下午上学不跟我一起走,她要和几个同学提前去学校值日,我深信不疑。从我家到学校有一条山边近路,可是那里有放炮开山取石的,常有爆破飞石伤人的事故发生。我们都不准孩子走那山边的路,那天几个孩子就是走那条路上学的,其中就有邻家孩子和我二女儿。

  我从不责骂孩子,沉思着该怎样制止女儿不走山路。我想起女儿怕黑,晚饭后,待天黑,让二女儿陪我出去。刚出院门,我返身进院关门,二女儿大叫:“妈妈,我还没进去呀,你咋关门啦?”我告诉她:“你走吧,我不要你了。”女儿哭着叫着:“妈妈,快开门呀,天黑,我害怕!我没犯错,怎么不要我啦?呜呜……”

  八岁的小女儿哭喊着拍打着门,孩子爸听到小女儿急促的呼喊声,一瘸一拐地从屋里冲出来开门,我挡着门不让开。他爱女心切,大声斥责我:“你这女人咋这样狠心?孩子都吓傻了,你这是精神摧残孩子!”这是他平生仅有的一次大声斥责我,大女儿也吓哭了求我打开门。我不理他们大声对小女儿说:“你不听话,走山路上学,不要你了!”小女儿声嘶力竭地哭叫着:“妈,妈,我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骗你了……”我知道小女儿同我一样怕黑,听着小女肝胆俱裂的哭喊声,我心如刀绞……

  他爸拽着我胳膊用力将我甩到一边,门打开了,小女儿哭得像个泪人,扑到她爸的怀里……我悄然擦去腮边的泪水,竭力掩饰着心中的柔软。

  我正色问大女儿:“你知道妹妹要走山路吗?”大女儿胆怯地回答:“我知道。”我感到诧异,问她怎么不和妹妹一起走,她认真地说:“你说山路危险不让走。”我追问道:“你明知那条路危险,怎么还让妹妹走,还不告诉我?”大女儿据理力争了:“她不听我的话,说我是姐姐应该帮助她,我就答应帮她保密没告诉你,不是你让我们说到就要做到吗?”

  看着女儿天真的样子,我啼笑皆非,怎么忍心责怪她?我告诉女儿要明辨是非,坚持对的改正错的,在学校听老师的,在家听爸妈的……

  姐妹俩年龄相差不足两年,姐妹情深。如今她们家庭和睦,女婿们常说像这样亲密无间的姐妹很少见,俩个亲家也夸女儿知书达礼。看到俩女儿家里家外都可独挡一面,我感到很欣慰,暗自庆幸当年用了“损招”。   

  在我记忆的长河中,姐妹俩风雨同舟,从没触过争吵的礁石。在这四十年里,这对姊妹花是我黑暗中的曙光,只是她们跟着我受了太多的委屈。

  孩子,请理解妈妈曾经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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