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妈妈：


　　见字如面，近来皆安。

　　一别已287天，思念未减，仍十分想念。今年爆发了罕见的新冠疫情，现在我还没开学。你要是在的话，肯定开心的不得了，难得我有这么长的假期可以在家陪你。清明也刚过去不久，上次去看你忘了给你带好看的头绳，你不会怪我吧?小时候闯了那么多祸，你也没舍得打我一下，瞧吧，太久没见，是我多心了。

　　我和老爸都挺好，他和以前很不一样。没打麻将也没花钱大手大脚，你要是能看见肯定少生不少气呢。他不会再把我一个人扔在家，每天会按时给我做饭，这要是你还在，会欣慰不少吧！只是他也老了，尤其在你离开的这两百多天里，我想他也悔恨，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原谅。

　　家里不缺什么，吃穿用都齐全，难就难在做饭。两个人都吃不了多少，一碗米就够吃一天了，今天的一盘排骨还剩了一半，饭菜总是做多，然后倒进垃圾桶。依你那节俭的性子，肯定又要说：“这不败家吗？扔他干啥，给我，我吃。”你在，一盘排骨怎么剩得下？土豆也不可能剩啊。

　　你那件红色的大衣还在衣柜里，这个时节正是穿大衣的时候。我还记得你扣扣嗖嗖一直舍不得花大价钱买衣服，一直就买几十块钱的。这件大衣是你为数不多的下了血本的衣服。通身大红色，一直到膝盖的长度，有个略带黑边的大毛领。你呀，四十多岁也还是爱红红绿绿的颜色，还总说我：“小姑娘家家，总穿那黑的干啥。”我当时还笑你，多大岁数的人了，再过十年八年上街都有人叫你老奶奶了。你还喜欢带毛领，带亮片，带钻，带珍珠的衣服。我记得有年夏天咱俩一起逛商场，你相中了一件黄褐色打底，带黑色条纹，缝着白色珍珠的披肩。我看着你一直盯着它看，从衣架子上取下来，美滋滋地披在身上。对着面前的镜子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嘴上那俩酒窝真让人难忘。就像细工织出来的锦缎，又添了一朵活灵活现的花。无论从颜色，款式都很适合你。但你最后还是把它放回去了，我问你怎么不买啊。你回答：“一块披肩两百多，我又不常带。有那个钱，给你买点吃的多好啊。”无论是当时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听到这句话都如同一根针，刺在心里，流淌出为人子女的歉疚。十八载汤羹喂养，又因为我放弃了美丽。我来不及求岁月温柔待你，你却住进星辰里。我会继续做你的骄傲，好有一天在月亮旁边陪你。

　　你呀，不要像从前那般拼命，好好爱惜自己。你都从来不要求我有怎样优秀的成绩，却总逼着自己。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让我真正了解你有多不容易。两张离婚书撕毁了一个三口之家，和一个女人火热的心。哪怕万般绝望和受伤，你还坚持要我的抚养权，尽管协议父亲付抚养费，不过你知道他根本没钱。夏天在拷打中来临，我要升高中，你就摆起了水果摊。刚开始是姥爷陪你去批水果蔬菜，但有天姥爷哮喘复发，我不忍心看你一个人推车出门，强烈要求和你一起，死缠烂打你也拿我没办法。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时候刚进五月。那天晚上咱俩十一点多出门，推车到了批发市场。还好听了你的话穿了棉衣，原来六月的夜也拥抱着十一月的天气。等大概凌晨两三点，货车都到的差不多，你就穿梭于各个车棚秤杆之间，总能进到最便宜又最新鲜的果蔬。那时候还挺佩服你，不仅长得漂亮，什么都能做好。接着就要把车子推到早市，赶早上叫卖，我也不好意思喊叫，只能帮你收收钱，装装袋。等太阳露脸，我都上眼皮紧挨着下眼皮，浑身乏术睁不开眼了，而你却像刚起床一样精力充沛，叫卖声不曾减弱，手上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缓。等早市人稍微少一点，你就跟我说“吃点啥，自己拿钱买去。”我问：“你吃啥？我给你带回来。”你却说：“中午你姥姥来送饭，我就不吃了。”我偷偷把伸进钱袋里的钱拿出来，也没去买吃的，而是走到早上装货的推车里睡了一觉，直到姥姥来送饭我才醒。你知道吗？那一天穿越了很多年，一直留在我心里，无论何时想起来都历历在目，不曾有一点模糊。体态丰腴，善解人意而爱笑的温柔女子竟一夜之间在我心里变得刚强又伟岸。

　　我第一次整夜未眠，第一次困到睁不开眼，也第一次陷入思考。若不是那时的你没有放弃我，今日的成就又当从何说起？我又如何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和坚韧？

　　后来，我上了高中，一个月也就回一次家。每次回来，街坊邻居都说：“你妈真惦记你，总怕你在学校吃不好。她可是真辛苦。”再后来，还有人说：“她不容易啊，总觉得自己亏欠你，你可得懂点事。”我呀，当时就想起那个晚上，借着晚饭后溜达的工夫，我和你讲了学校的趣事，我说：“连看门的大爷和扫楼的阿姨我都认识。”你也不说话，就静静听着，偶尔插那么一两句，提点我做人做事的道理。我要是说到你欣慰的地方，你就朝我笑笑。那笑和夕阳融化在一起，映红了一个女儿的心。还好我成了你的骄傲，还好我没辜负你的辛劳。逮住时机我就说：“妈，其实你不用感觉亏欠我啥，现在的日子挺好。就是你太累了，要不然找个店干活，可能轻松一点。”你什么时候都是，拉着我的手跟我说：“我苦点没事，不能苦了我大闺女。”总不听劝，唉！现在你听点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用担心我，别怕花钱。

　　我还在人间作你的眼，日子在钟表的转盘里向前。你终究要被人遗忘，只要我在，就会用每一天怀缅。姥姥姥爷身体安康，不用挂念。写到这已经是288天。


　　临别，两愿：一是梦中多相见。二是再为母女，换我护你周全。




　　                                                                                                          女儿

　　                                                                                                          2020.04.22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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