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继母雪艳琴,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
一、含辛茹苦抚弱女
我的生母因意外事故去世时,我才九个月,父亲在京,姐姐们也很小,我就没人管了。寄放在一个姑妈家,她孩子很多,没时间照顾,我就得了大肚脾积,一岁了不会走路,不会大声说话,见了人就知要馍馍。因为疏于照顾,很脏,很可怜。
这时爸爸娶了一个新妈妈,老家传开了,很漂亮,又是名演员,爸爸怕这个妈进门受累,又怕我一身病活不了,让继母落一个恶后母的名声,就先把我送给藏民区一个没儿女的老阿妈.
妈妈进门后问爸爸:您说五个孩子怎么少一个?爸爸说:最小的女儿眼看快不行了,我把她送人了,怕孩子病死了您落一个后妈虐待孩子的恶名。妈妈说:不行,我要亲自看一眼才放心。 爸爸带她去了老阿妈家,我在一个又脏又臭的小破屋里,坐在炕上哭也没人管,妈妈二话没说就把我抱走,再也不肯放下,后来她用自己心爱的漂亮旗袍,换了一大桶奶送给老阿妈,听说没多久老阿妈就去世了,现在回想起来,还后怕的很,如果不抱回,后果无法设想。
妈妈把我抱回家,这是一个很大的工程,很费劲,她整天都要为我忙碌,这一年多都没有专人管,这里、那里的寄存几天,就落个下半身不能动,浑身骨头都是软的,大小便也失禁,妈妈就用家里的旧被单,洗干净,蒸了给我做尿布,老家没有自来水 , 冬天河里冻着,要凿冰,把手伸进冰窟窿里头,给我洗尿垫,一天洗数次,水是刺骨的,她的手经常冻的像红萝卜,我随时都有大小便,每次都要洗得干净,她当时早就是大明星身份,却无怨无悔做这些(晚年时陪她体检,大夫发现她手指关节变形,问什么原因,她说小时候为孩子用冷水洗尿布的原因,大夫都非常吃惊,望着这位身为名演员的母亲,当知道是为我,就说:您可要好好孝顺母亲啊! )
当时我肠胃弱,吃东西基本上干的不能吃,母亲在日本呆过一年半,学过营养学,用胡萝卜,菠菜,白菜,各种菜和小米儿,熬一块儿,每天给我喝一碗糊糊,有营养、好消化也利于排便,慢慢吃饭也香了,肠胃通顺了,然后又教我走路,我不会走,她就用一个小棍儿,一头她拿着,另一头让我捏着,还让我拄着棍扶墙走,一步一步走,渐渐也会走了。
那时候也是在外人家呆久了,不敢哭,她让我哭,刚开始还不敢,妈妈让我使劲哭,“使劲,大声哭!”慢慢儿会了。最后也能走,能吃饭,半年多过去,经过母亲的精心调理我成了一个正常孩子。
我三岁那年,因中国京剧院要广揽人才,要接收她入院工作,父母和我二姐先去北京,三年后又把我跟大姐接到北京,我们跟着舅舅、舅妈他们一起过,一个幸福的大家庭。
二、无意插柳从艺路
小时候京剧院、团学生排戏,演戏都来我家里和妈妈学,包括杜近芳、钱浩梁等后来的名家们,我们天天看,耳濡目染了,也喜欢戏,也想上戏校,我妈却不让我们学,想让我们都上大学,说我都能供得起,但我们不听。
我就一心想学戏,她也只能尊重我,11岁时我先考上福建戏校,妈妈嫌远,又考上辽宁省戏曲学校。我去时她就跟领导说,您必须对我的孩子和别人一样,别让她觉得自己特殊,让她好好的学,你们严格要求,并替我定了老旦、彩旦行当,以后我每半年回家一趟。
她时刻关心着我的一切,回家以后她就问我怎么样。四、五年级时我回家说:学校现在学《岳母刺字》,没给我安排进这课堂,我很不高兴,因为特别喜欢这个戏。
我妈说:你喜欢学这个戏?好。她带我去中国戏曲学院,见时青山老师,见面对时老师说:这孩子交给您了,您一定要严格,她非常喜欢这个戏。时老师也特别高兴,他一句一句教,一个腔,一个道白,一板一眼,一丝不苟地教,《岳母刺字》我学的很磁实,至今未忘一字,教课从不用备课,已牢记在心,但每每教学生还是十分认真,只要演到“持金簪不由我手颤心慌”时,教几次流几次泪,无论孩子们还是成年票友,都被我的激情感染 。 我在海淀中心教的票友们,还专门为设了一个优酷的“艺无止境老旦乐园” 自频道,至今五百多期音频视频,全是我教的课件和学生们的作业、作品。
时老师说,学老旦要吊嗓子,又带我到徐寿琪老师那跟琴,一天跟时老师学戏,一天跟徐老师吊嗓子,和徐老师还学了《赤桑镇》。
《岳母刺字》和《赤桑镇》这两个戏,后来在学校,在剧团一直都在演出。特别是《岳母刺字》,有次在新疆为民盟专场演出这戏,楼上楼下掌声雷动,下场后我由于过于投入,混身是汗,半天出不了戏,那是我一生最难忘的瞬间,我艺术人生中的华章,这出戏是我一生的最爱,也可以说是我的代表作。这也和母亲关爱分不开,一方面她让学校对我和他人一视同仁,不让特殊照顾,另一方面我爱学的学不了,她也不利用自己身份找学校,而是让我利用假期给我找最优秀的老师教,既爱自己的女儿又不搞特殊化,既坚持原则又有人情味儿,做为母亲,教师都是让人敬佩的。
三、无处不在的保护
1964年,父亲因历史问题受到冲击,六六年让他回乡改造,父亲为了不连累母亲提出离婚,母亲为了保护我们姐妹(没有血缘的女儿们)提出:三个女儿归我 。因为如果跟父亲回农村老家,前途未卜,不光是生活的贫困,更有政治风云的冷酷无法预测,在命运的又一转折点,再次救了我们姐妹。
因为她太爱我了,个人问题上比较独断,说白了就是在民族问题上考虑太重,我看上的男友她不认可,苦苦求我,只能依她,找本民族的,出门的时候她哭得非常伤心,认为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最偏爱的小女儿还是离开了她,但她对女儿的付出仍是不要回报的。
从小不论我和谁吵架,她总一味护犊:我女儿有病,我回去骂她,但实际上就是护着我。
1960年自然灾害时,她把自己高知补助的东西,自己一口不吃全寄给我,哪怕一块饼子,从小到大只要打电话说没钱,立马就给我寄。 大家庭开销大,经济也不是特别宽裕,但从没让我缺过钱。
小时候有一次,大家吃茴香馅儿饺子,我挑食不吃,依着爸爸,不吃就饿着,我就去妈妈身边,可怜兮兮地站着,妈妈说,不行,她站着,我也吃不下饭,还是给五毛钱,我去买肉末烧饼了。 我不爱吃鸡蛋,她怕我在外营养不良,就想法哄了我,先吃咸鸡蛋,慢慢接受,可以吃了。
没有这位无私的伟大母亲,我不会活到今天. 母亲活着时,我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幸福的人,从来没有发过什么愁。
四、艺术上的良师
我在新疆时主演《合家欢》,她躺着听着录音,问:文戏怎么用武戏锣?这个连我也没听出,还说我语速太快,连片子嘴,不行,要咬字清晰,把内心感情传达给观众才有艺术感染力;我怕出场,她教我:一出场,心理上要压倒一切的气势,我最棒!就有自信了!台上眼光不看观众,看楼上第二排横梁,观众看着是平视,和对手交流看眉梢,不会笑场。
五、结束语
从小她对我们的教育是:学戏先学做人,做好人才能演好戏,不要争什么职称、房子等任何名利、待遇,本本分分,坦坦荡荡,后来我们姐妹们一生就是这个宗旨。
这就是我母亲,我的恩人,我人生的导师,艺术上的引路人,虽离开我们多年,但感觉从未离去过,特别是我,对生母没记忆,她就是亲娘,很多事,妈妈生前并没告诉我,她在世时我不知,是三十年后我回故乡探亲,姑妈等亲戚们告诉我的。
如今我也古稀之年,退休多年,但没有休息,仍然在中、小学校,戏迷、票友中继续做国粹艺术的普及传承工作,受到学生、家长、戏友们的爱戴,我很欣慰,由于母亲的辛苦付出我才有今天,两个姐姐也是一样,也在为京剧艺术发挥余热,兢兢业业工作着,这一切和母亲教我们认真做事,清白做人,不计名利的教育是分不开的,我永远怀念我的母亲!
(作者:丁士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