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管脑袋叫什么?

 

  我充实,因为我热爱接受信息,每天早晨一睁眼就开始接受。先是读报纸。现在的报纸越办越厚,噌噌噌,一个个小黑字儿像一群小蠓虫,拼命往我脑子里钻。它们钻完了,我上网。这网可不是鱼网乒乓球网,它能把全世界的信息“数码”到一起,咣当一下甩给你。你当不上伟人得不了天下,但能得天下信息,鼠标在手,犹如权柄在握,你还想怎样?要不现在野心家怎么好像少了呢?

  网以外,有书,有杂志,还有广播、广告、电话、手机短信、彩信、气球、图片、商标、路标、文件、简报、灯箱、报表、电影、飞艇(恕我分类不科学,类太多,顾不上科学)、标语、布告、信函、BP机、通缉令、中奖名单、小道消息、口头文学、印外国字的T恤衫也叫老头衫、治性病的小帖子也叫非法张贴物,以及其他许多我一时想不起来,但每天肯定围前围后往脑子里灌呀灌的信息、信息、信息。

  当然还有电视,忘了谁也忘不了电视,它或他、她太迷人,不迷人也缠人,每天少说缠你一两个小时,让你手拿遥控板嗖嗖换台,总以为里边又整出新玩意儿了。

  晚上起来解手,迷迷瞪瞪依然接受信息。窗外有霓虹灯闪耀,说是桑拿浴热烈、美容院温馨。窗内传真机哗哗吐纸,哪个蔑视作息时间的家伙正在给我传资料。

  如此这般,一天下来,我的脑子不可能不充实。充实就是把仓库装满,一点空余不剩。有时已经装得挺满,不料又来信息了,我就跟先来的信息说,大家挤一挤,发扬点风格,学学人家压缩饼干。先来的信息不乐意了,就成群结队,各处乱串,把脑子里负责想事的地方、辨别好赖的地方,防止当二百五的地方,统统占领,弄得乱七八糟,谁也甭想逞能。幸好还有一个地方由我亲自掌管,绝不放权,那就是脑子的大门。这个大门永远向信息敞开。久而久之,进来什么样的信息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是信息就行。每当有信息擦着门框呼呼进入,我就会由衷地感到充实。

  直到有一天,颅骨隐隐作痛,我才意识到,那不叫充实,那叫头昏脑胀。我踉踉跄跄,去请教信息界的一位高人,看看能不能搞一下卫生,就是说,把那些堆积如山的信息,往外清一清。

  高人说:“我先给你出道题——太阳为什么从东方升起?”

  我迟豫着不敢回答,脑子里有七八种答案纠缠不休,还有几十种与此相关的中国口号、丹麦寓言、印第安谜语,甚至还有美索不达米亚或其它什么亚的典故。

  高人见我不语,宽厚一笑,又问:“一加一等于几?”

  我仍拿不准主意,心中浆糊般、洪水般涌来杀手、鞋垫、南极摇滚、假嗓子、美眉、绿眉、波浪眉、IT、小瘦狼、休闲文化兔、思想虫、智慧陷阱、新新女孩、新新老太太、房地产骗子、革命大车、二奶、三爷、八千里云和月、一万年醋和酒等各种概念、形象、新知、旧闻……我纵然有一百张嘴怕也说不出正确意见。

  这时,高人走过来,拍拍我的脑袋,把耳朵凑上去听听动静,好像还用鼻子闻了闻,然后,他唔了一声,满意地说,“挺好,运作得挺正常,不用清理。”

  “但是,”我鼓足勇气,大叫一声:“我脑袋胀!”

  高人惊讶地说,“你怎么还管它叫脑袋?我们早管它叫垃圾箱了。”

 

  足球的尴尬


  足球的尴尬有很多,场下球迷姑且不算,单是场上的就可以编一本书了。我读书时,当过校队守门员,我以为,守门员最大的尴尬是从两腿间漏球丢分,俗称“下蛋”或“钻裆”,雅称“胯下之辱”。昔日韩信从流氓胯下爬过,韩信在下,韩信辱。今日皮球从我胯下穿过,我在上,我尴尬。有一次我恰逢此种困境,窘不堪言,同伙一后卫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叹口气,面露同情之色,我大受安慰。谁料他竟突然笑说,篱笆扎得牢,野狗钻不进。我一愣,无地自容,无地自容。

  前锋的尴尬,主要体现在射门上。比如队友下底传中,你恰好处在门前,对方守门员也慌,后卫也慌,你就来神儿了,预感建功立业的时机已到,打算来一个漂亮的转身抽射,最好凌空,凌空更矫健。脑子快的,可能还会想到破门后用什么方式欢庆胜利,是用球衣把脸蒙住瞎跑呢,还是索性来它一个空翻,边想边调整姿势,迎接来球。那球真温顺,真善解人意,径直朝你正待发力的那条腿而来。对方后卫见你盘马弯弓的架式那么自信,他先就怯懦了,守门员无计可施,也准备自认倒霉。多好啊,万事都俱备了,只等你雷霆万钧那一击了,你就一击!顿时,全场响起海潮般的惋惜之声或庆幸之声——你漏脚了,连球毛儿也没沾上!球飞走了,你姿态优雅地凝固在那里,无法恢复原状。仿佛众目暌暌之下,欲跟一美丽小姐握手,小姐不爱跟你握,你的手伸出来没地方去,就被“定”在了半空中。

  前锋的另一尴尬,是在对方禁区佯摔,以骗取点球。朴实些的摔倒后就不动弹了,犹如吃了速效麻药的野兽。表现欲强一些的愿意动弹,他希望大家看一看他的痛苦,于是就呲牙裂嘴乱哼哼,有时还即兴打两个滚,好像一个狡猾的小孩,以自虐方式迫使大人就范。他哪里知道,大人都是从小孩那时过来的,什么把戏没见过?大人经验丰富,洞察力强,心也硬,干脆不予理睬。小孩在手指缝儿里看看没戏了,不好意思马上收场,还要赖它一小会儿,然后讪讪地爬起来。

  这就涉及到了裁判。对于球员来说,裁判何止是大人,他金口玉牙,一言九鼎,简直就是皇上。皇上呆坐在龙庭里,还有受臣子左右的时候,裁判在场上跑来跑去,随时下一道圣旨,眼瞅着就能落实,比皇上过瘾多了。裁判掏黄牌时最威严,掏红牌时最残忍,不管你是谁,只要他微微一勾手,你就得老老实实陪着笑脸过去听判决。判完了,裁判继续跑来跑去,比先前更加威严不可侵犯。突然,斜刺里飞来一球,裁判一看自己正站在球路上,就努力去躲。按说裁判挺敏捷的,一般球都能躲过,无奈那球实在刁,裁判往边上一蹿,那球也一蹿,叭!闷个正着。

  这就是裁判的尴尬,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白白挨了一下闷,挨完了还不落好。踢球的小子暗想,我好不容易有一脚妙传,偏偏让你给挡住了,挡得严严实实,讨不讨厌哪你!

  天下裁判可能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盼望国际足联早日修改章程,今后比赛,不管是哪伙儿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用球闷了裁判,至少判他一个黄牌永不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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