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缝纫机
母亲的缝纫机是一九六七年买的,与妹妹同龄。那是母亲曾经的得力助手,一大家人穿衣缝补全靠它。母亲从黑龙江回到安徽,把缝纫机也带了回来。虽然运输中外表有些划痕,其它完好无损。母亲至今还记得这缝纫机是花一百七十多块钱买的,她说是进口的(机头上的标识是外文字母),在当时算是很不错的缝纫机了。我想也许是出口转内销吧,我上网百度一下产地是上海,生产年代不详,已经有收藏价值了。几年前,母亲八十三岁时,还用这缝纫机给我们做鞋垫呢,现在它同母亲一样安享余生。
想当年我兄弟姊们多 ,母亲终日缝缝补补忙个不停。她渴望有一台缝纫机,后来父亲托人买到了这台“飞人牌”缝纫机,是卧斗式的,机头色彩似蓝若绿,图案像是踏着风火轮的哪吒。面板可折叠是栗褐色的,很有厚重感。有了缝纫机,母亲给我们缝补衣服方便多了。
那时,母亲一上一下地踩着踏板,右腿旁的大轮子呼呼地转着,轮子上的皮带把机头上的小轮子也带得飞转着,缝纫机“嗒嗒嗒” 地响着。母亲把衣料塞进压脚下轻轻推送着,衣料欢快地匀速运动着向前进,走出的针脚细密整齐。像一行小芝麻粒在排队,又像无数个省略号无限延长……我和弟弟们围在母亲身边看着,觉得既有趣又神奇。
母亲只要离开缝纫机,我们便抢着踩踏板。母亲爱惜缝纫机不准我们碰,怕踩坏了,把机头放到缝纫机卧斗里,我们还是踩着踏板玩。母亲支起缝纫机做衣服时,只要她离开机旁,我逮着空儿就拿小布头跑直线,踩着踩着一倒轮,机针下面夹线了,缝纫机动不了了。母亲问谁祸害缝纫机了,我却不认账,说没碰缝纫机。
那年代母亲有缝纫机是让人羡慕的,邻居大婶也常来找母亲给孩子做衣服,母亲推开自家的事不干,忙着给邻居做活,有时竟然还让婶婶们用我家缝纫机学做衣服。我和弟弟们真眼馋,私下里嘀咕着:自个家人都不让碰缝纫机,让外人来瞎捣鼓……
时间久了,母亲不那么金贵缝纫机了,她做完衣服没及时把机头落下藏于卧斗里。我便趁此机会鼓捣缝纫机,缝沙包,做小书包和一些小玩意。我渐渐长大,母亲对我说:“女孩儿要学做针线活。” 我自信地说:“做衣服有什么难的,以后我自己的衣服不用你做了。”
记得我十六岁那年,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母亲把我的裤子裁剪好后,让我学着做。母亲说:“来,我教你做裤子,先把衣兜……”我不等母亲说完,就抢着说:“我会,我会,做裤子有什么难的?我还不能把裤子缝在一起呀? ”
我先把裤兜缝上,再把裤子前后片缝在一起,接着把两条裤腿合拢,裤子成型了,只差没把裤腰缝上,心想做裤子太容易了,我美滋滋地穿上裤子去母亲那炫耀。
谁知母亲看后笑起来,看母亲笑的样子,似乎不像在夸我,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我试探着问:“咋了?笑啥啊?”母亲反问我:“你的裤兜在哪儿呢?”我一手提着裤子,一手向裤兜摸去,咦?兜呢?我又往后面摸去。我明明缝上了呀?兜儿哪儿去了?母亲指指我的裤脚,我低头一看,呀!我把兜儿缝到裤脚上了,我眼高手低,还大言不惭!我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大了,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我们小时候,大人裤子是暗兜儿,小孩儿大都是明兜儿。一块长方形布剪去一个斜角,先在裤前片贴着裤腰处固定缝好,再把裤片合拢缝在一起。我粗心大意把兜布缝到了裤脚处。从那以后,母亲不再给我做裤子,让我自己学着做,告诉我:“做衣服,你也得像看书那样用心才行!”可我是个书迷子,对做衣服不感兴趣。只要到了星期天,母亲就督促我学做衣服,可是 “言之易,行之难”啊。
在母亲的引导下,我学会了做简单的针线活。母亲和缝纫机互动了半个多世纪,这其中有母亲的辛苦,也有助人为乐的真诚。
王老师的缝纫机
七二年初,我回到了故乡。那时故乡还很落后,很少见到有缝纫机的人家。一九七四年秋,我们学校调来一位漂亮的女老师——王志云老师,她皮肤白皙,比我年长九岁,年龄还不到三十,是个“嘴一份手一份”的能干人。她开朗热心,有一台上海牌缝纫机,机头是黑色的,正面有“上海牌”三个字。她听说我会用缝纫机,告诉我若做衣服,去她家用缝纫机做。
在王老师的热情邀请下,一个周日的上午,我到她家给表妹做裤子。那年头人们收入低,姑家表姊妹多条件更差。表妹的裤料是日本的尿素包装袋,布质特软,很难缝纫。王老师对我说:“这布太软了,的确不好做,你别着急,慢慢做。”我把裤片捋整齐,送进缝纫机压脚下,手轻轻压着推送。缝纫机“哒哒哒”响起来……两条裤腿缝合了,可是有一裤片布却长出一寸多……咳,我只好拆开重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把裤子缝到一起了。
王老师看了看我做的裤子皱着眉头说:“哎呀,你急什么啊,这条线歪了,还皱皱巴巴的,裤腰上还漏着布毛边呢,线头太多了,像烂眼子……” 听了她的话,我羞得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红着脸说:“小孩子的衣服,凑合着穿吧。”她还是坚持说:“没有好人穿,还有好人看呢!要做就做好,要么就不做。你先回家吃午饭,裤子放在这里,我把裤子拆了,下午继续来做吧。”
下午,我硬着头皮来到王老师家,她已经把裤子拆开,也把毛边儿剪去了。王老师善解人意,知道她在旁边看着我会紧张,到院子里去了。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裤子做好,可是说着容易,做起来难。越急越出错,一会儿针掉线了,重新穿针引线,一不留神机梭又卡线了……
我想着王老师的话静下心来,一丝不苟地缝制着,总算又把裤子做好了。我认真检查着,剪去线头……拿给王老师看。她说:“还行,进步多了,做出的活,别人是要看的,不管做什么都要认真啊!”
王老师让我认识到,无论做什么都要高标准,严要求,不能将就,要做就尽全力做好。
王老师是我的良师益友,和她同事几年我受益匪浅。她做人率直,做事认真,是我的引路人。她的直言不讳,激励着我追求完美,从那以后出自我手的针线活美观精致。如今许多物件已经送人,我编织的毛衣和女儿的海军裙,几十年了我依然珍藏,因为那是我一丝不苟的见证。
如今,王老师的缝纫机也近半世纪,她家几经搬迁,或许她已把缝纫机送人,可是那缝纫机永远在我的记忆里,因为缝纫机主人王老师的话给予我启迪:无论做什么都要踏实认真,精益求精
我的缝纫机
一九七九年秋,是我较幸运的秋。我家的他没犯病活动自如;秋季又喜迎二女儿降生;还买到了梦寐以求的——上海产“蜜蜂牌”缝纫机。缝纫机是卧式的,淡黄色的平板面上呈现着水痕似的纹理,美观雅致,但缝纫机价格不菲,花了一百六十九元!是我近半年的工资。
有了缝纫机我给家人做衣服方便多了。我在学校看到女学生的衣裙漂亮,便仔细观察,采购所需布料,有时还请去上海的熟人捎带些小配饰,依样画葫芦。我把俩女儿打扮得像两只花蝴蝶,看着花朵一样的女儿,我好开心。当有人问在哪给女儿买的漂亮衣服时,我心里美滋滋的。
那时我爱缝纫入了迷,缝制衣服一丝不苟。缝儿得直,针脚要匀,衣服必须平整,总之精益求精绝不会再出现烂眼子活。记得八零年的初夏,母亲从北方来我家小住。有一天下班回家,我想把给女儿没做好的裤子完成,拿起一看裤子竟然做好了,心中一阵欣喜。我知道这是母亲帮我做的,因为婆婆不会用缝纫机。当我仔细看裤子时,有些失落了,那是条仅有1尺多长的白底蓝格童裤。裤缝不直,还露着毛边……我没好声张,便悄悄地把母亲做好的裤子拆了。趁着母亲没在屋里,重新缝制起来。
突然,我听到母亲的声音:“这条裤子我不是做好了吗?”我掩饰着回答:“我看裤子太肥大了,改一改……”母亲明镜似地说:“你是嫌我做得不好吧,我没戴眼镜,看不清,摸索着做的。”我向母亲搪塞着:“这裤子不合身,我……”母亲并不生我气,还夸我针线活好。
这台缝纫机质量真好,八五、八六年我在假期里,加工农用拖拉机坐垫,缝纫厚厚的合成革面竟然也轻松自如,毫不费力,加工出的坐垫针脚匀称,款式美观,深受用户欢迎,扭转了我家经济窘况,这台缝纫机为我家立下了汗马功劳。
一晃四十几年过去了,随着时代的进步,生活水平的提高,大多家用缝纫机退出了历史舞台。我的缝纫机成了我的记忆,它是我家那段美好时光的载体,虽然我无法把曾经的光阴留住,但我与它互动的桩桩件件,早已铭刻在心底。
如今我不再与它互动编织美好,它仍安然无恙。家里一些旧物件已处理或送人,唯不舍这台缝纫机,因为它时刻提醒着我做事一丝不苟,记录着我的美好流年,就让它默默地陪我慢慢变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