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2月20日,江苏省宿迁县罗圩乡古路村三官庙附近一户张姓农家,生了个女娃,取名张翠平。1954年,16岁的张翠平举家落户到盱眙县桂五镇。次年,张翠平嫁入宋家。
张翠平,是我的母亲。
母亲身材瘦小皮肤白净慈眉善目做事利索。母亲没有脾气很少生气一副笑脸,家里家外田间地头烧刷洗理锄禾收割,总能见到母亲忙碌的身影。
母亲生过九个孩子,夭折了两个,她像保姆般照顾父亲,让父亲干大事撑全家;又像花一样栽培子女,使七个孩子根深叶茂茁壮成长。
没有读过书,但母亲会写自己的名字,她从不打骂孩子,邻居形容母亲:对孩子一句大言都没有。
记忆中,母亲教我的第一首童谣,是我骑在她的膝盖上的那首:“拐磨拐,请外奶,外奶不在家,请舅妈,舅妈没有裤子,上山逮兔子,扒皮做裤子,咯叽咯叽小丫肚子。”一次又一次,挠我的肚子,让我哈哈大笑。母亲教会我的第一首诗歌,是在夏夜户外的凉床上,“天上星,亮晶晶,我站大桥望北京,望到北京天安门,毛主席是我们大救星。”第一次听母亲唱的歌是《北京的金山上》,不识字的母亲能记住好多歌词。
母亲还能完整地背诵《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和《纪念白求恩》。那时候好多村民也会背诵这三篇文章,等我们上学要背诵这些文章时,母亲可以轻而易举地检验我们背诵的对还是不对。
无论家境好坏,母亲把六个儿媳都当闺女一样看待,没和任何一个儿媳红过脸。大嫂有次回娘家才三天就迫不及待地回来,说没有婆婆在身边,过得不习惯。三嫂做什么好吃的,会第一个想到婆婆,婆婆吃了她才踏实。妻子几乎每年冬天都为我的母亲针织毛衣、帽子、手套、鞋子。老婆私下跟我说,真心佩服你妈,就是讨人喜欢。母亲常说“人穷志不穷”,“不吃馒头蒸口气”,“人在做,天在看”,“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远亲不如近邻”,“两好割一好”,这些通俗易懂的话儿,早已经触入了我的血液。
炎炎夏日,母亲头顶搭个毛巾,挥舞锄头在田间,干得比谁都快。
为了不影响白天农活,母亲常常夜晚套上驴在磨坊里磨面。母亲在磨坊里满身粉末地忙碌,而我们在睡梦之中。
母亲是做面食的巧手。擀面条、做面皮、蒸馒头,包水饺,炕大饼,各式花样,都是我们香甜的美食。家里人口多,兄弟姐妹加父母就是9口,大哥二哥婚后,人口更多。为了一家人吃的香甜,母亲经常和两大盆面,两个拳头在盆中翻飞,放学到家,我们常看到母亲瘦小的身材挥着长长的擀面杖,上下飞舞。
再忙的时节,母亲都会叫我们吃好三餐,细嚼慢咽,母亲说“催工不催饭”,“磨刀不误砍柴工”,只有吃好吃饱才有体力干活。
不管家里吃饭人多少,母亲很少坐到大桌上吃,她总是叫我们先吃,等大家吃完,她才边收拾边吃。母亲乐意这样亏待自己。常常是剩饭剩菜对付着。苦日子过来的母亲,怎么会舍得浪费?
舍不得吃穿的母亲,对邻居非常热心,几乎是有求必应。有些人借钱借物忘记归还,母亲也说,忘就忘了吧,人家也不是好意的。就算人家存心不还,也不许提。
和父亲的性格截然不同,母亲对人总是和颜悦色。父亲说话既硬又冲,不拐弯子,容易得罪人,而母亲就温馨了许多。我们宁可和母亲说话也不愿与父亲搭腔,就算受再大的委屈,母亲几句话就能把我们的心融化。母亲说:人,可以不识字,但要识事。母亲喊自己的公公婆婆,从来都是一口一个“爸”“妈”,母亲从小教育我们尊老爱幼,要懂礼貌,见人一定要喊,一个没有礼貌,见人不叫的人,怎么看都不会舒服。
母亲是个知趣的人,到自己儿女家也会拘礼,明明没吃饭说吃过了,明明没吃饱说吃饱了,就算儿女给她买吃的给她钱花,她至多也就是个临时“保管”。
母亲是个明白的人,从拿到诊断书那天起,全家人都瞒着她病情,而她知道自己的底细,反过来也瞒着家人。这样两头瞒的日子过了半年,母亲还是永远离开了我们。即使病危之际,每次回家,母亲都一再安慰我们:“没事儿,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灾害病,你们安心上班,不要跑来跑去的。”
宿迁并不遥远,但是,从16岁踏上盱眙土地的那天起,因为生活困苦及种种原因,母亲再也没有回过自己的老家。
“孩子刚毅时母亲柔弱,孩子柔弱时母亲刚毅。孩子是黑夜时,母亲用白昼引导他,孩子是白昼时,母亲用黑夜衬托他。”再次读赵恺的诗,更加怀念我的母亲。母亲,是我们家幸福生活的定海神针!
母亲张翠平,是纯净的天,是坚实的地,是甜蜜的梦,是五彩的画,是抒情的歌,是最美的诗,是不解的谜。
昨晚,又梦到了我的母亲。
宿迁县罗圩乡古路村,我惦记这个母亲出生的我魂牵梦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