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打不死”的老炮兵
广东省佛山市三水区离休干部蔡瑞庭，年近九旬，曾参加过淮海战役、解放舟山群岛等重大战役，参加过抗美援朝，多次大难不死，被人称为“打不死”。２０１５年夏天，我怀着敬佩的心情采访了他，了解了他颇具传奇的人生经历。
一、外出打工，被迫当了“猪仔兵”
１９２６年，蔡瑞庭出生在广东省佛山市三水区的一个村庄。
他小的时候就没了父亲，日本投降那年（１９４５年），母亲也去世了。他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大姐远赴新加坡，二姐嫁到了很远的村子，家里只剩他和妹妹相依为命。为了生计，１９岁的他跟随亲戚到广州打工。由于战乱，工厂不久倒闭了，他失业了。
一天，他和几个工友到长堤一带找工作，碰到一男子，说可以帮他们找到工作。他们听了很开心，就跟那个男人上了船。
船上清一色的都是后生仔，他犯起了嘀咕。船靠岸后，大家被押到一个仓库，原来国民党在拉壮丁！他们曾想过反抗，但被当兵用枪压着，无奈之下，只好被迫当了“猪仔兵”。
后来，他们被送到南京，安排在国民党广东军团第２３军。分配的时候，一个长官模样的人问：“你们当中谁读过书？有识字或会算数的吗？”
黑压压的新丁你望我，我望你，大都摇了摇头。
这时，一个广西合浦籍的壮丁站了出来。长官检验他写了几行字后，把他抽去做文书了。
蔡瑞庭想到自己读过一年多的书，少年时候看过人算帐，就说：“我会算数。”
那长官出了几道题考他，见他精灵，便安排他去炮兵营做观测员。
后来他才知道，当时他大姐知道祖国正处于战乱之中，出于担心，通过汇丰银行寄钱回家，并办好了护照，想叫他去新家坡定居。但那时他已经被抓了壮丁，无法联系到家人。大姐联系不了他，汇款被退了回去。自此姐姐、妹妹都以为他不在人世了。
二、炮火连天，目睹国军连长被炸死
他刚在国民党军队做实习观测员时，在一次战斗中，一个连长拿着观测镜在指挥，他想看连长是怎样观测和指挥的，就跟在连长身边，不知不觉整个身体暴露了出来。一个姓陈的班长阻止说：“蔡仔，你想死啊，还不赶快隐蔽？”边说边把他拉进了断墙后面。过了一会儿，连长指挥炮兵发炮。当时国军用的是南京兵工厂做的炮弹，谁知南京兵工厂做的炮弹质量不好，第一颗炮弹底火不响，成了哑炮。炮兵往炮筒里塞第二颗炮弹时，第二颗炮弹撞到了信管，“轰隆！”突然一声巨响，第一颗炮弹爆炸了！连长和炮兵，还有几个士兵当场被炸死。好险啊！多亏陈班长拉了他一把，不然，他定会像连长他们一样被炸成肉饼。
有一次是夜晚。战场上，白天发生过激烈的战斗，此时却一片宁静。夜幕下的一切仿佛都睡着了一样，谁都没想到这里即将发生一场战斗。因为彼此都想偷袭对方，双方的炮兵确处于紧张的状态中。
当时，解放军的炮兵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时机发动炮轰。国军这边也在作准备。
万籁俱寂的夜晚，连蚊子飞过的声音也听得见。
这时，国军的一个连长发出号令：“预备―――放！”但“放”字还未说完，对方的炮弹就砸过来了。轰隆隆！轰隆隆，解放军的大炮响了，连长和炮兵被炸得血肉横飞，那场景惨不忍睹，看得他心里发毛。
三、成了解放军，炸了黄百韬的指挥所
在炮兵营，他认识了一名广东老乡。那老乡是个排长，素质过硬，参加过孟良崮战役，后来他起义投诚，成了解放军。排长老乡知道他的情况，把他推荐到炮兵营，于是他又做了观测员，并有幸参加了淮海战役。
１９４８年１０月中旬，原国民党第４５军长、后升任为七兵团司令官的黄百韬带着他的兵团仓皇西逃，向徐州靠拢。蔡瑞庭所在的华东野战军从东面向除州挺进，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不久，在碾庄圩一带把刚逃到那里的黄百韬兵团包围了。
当时，徐州的敌人在飞机、坦克、大炮掩护下，沿陇海线向东增援，妄图解黄百韬兵团之围，两军在徐州东面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蔡瑞庭所在的炮兵营接到上级命令，要集中炮火摧毁敌人的重要火力点，掩护步兵纵深前进。大炮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把黄百韬的兵团司令部（指挥所）也被炸飞了。经过几小时的激烈战斗，碾庄圩终于被攻下来了。
黄百韬没被炸死，他带领残部逃到附近的村庄负隅顽抗。到了１９４８年１１月２２日，大势已去的黄百韬在突围途中拔枪自杀，特种兵纵队配合步兵全歼残敌，彻底消灭了黄百韬兵团。
四、激战朝鲜，打败美国海军陆战第一师
１９５０年１０月，部队突然接到上级命令，要奔赴朝鲜前线。蔡瑞庭和战友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了鸭绿江。
他们所在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２０军团，一进入朝鲜境内，就遇上了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交战。
朝鲜境内多丘陵，当时炮兵营用的是山炮，重量较小，便于在山地作战，但射程只有八公里。指挥员要求他们靠近敌人打，他们就在半山腰上挖坑放置大炮，当时天寒地冻，地面很硬，要用凿才能凿开。他和战友们一点点地挖，手掌都起血泡了。
敌人利用空中优势，经常空投炸弹。一天，停战的空隙，他们在山腰的树荫下休息。一位个山东大汉躺在他旁边，当时他有事离开了一会儿。美国空军又开始轰炸了，一棵炸弹落在对面的山上，炸得顽石乱飞。突然，两块石头呼啸而来，擦中了山东大汉的大腿，山东大汉顿时鲜血淋漓。他回来看到刚才躺着的地方被砸出了一个坑。整个人惊呆了：如果他不是临时离开，肯定会被砸成肉饼。
好险！他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战斗开始了。他们采取的近迫作业：先把敌人团团围住再实施炮轰。他用观测镜观测后，指挥炮兵确定弹着点，调好坐标方向。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开炮！”第一枚炮弹发出去了，但未命中目标。
为了更准确有效地压制敌人，炮兵营派他和另外几个观测员往前线侦察。他们冒着枪林弹雨，冲过敌人封锁线，摸到离敌人不到两百米的地方进行观察。这时，硝烟弥漫，敌人的子弹像流星般从他身边飞驰而过。观测完毕后，在重机枪手的掩护下，他很快撤回到观测所，校正了发射的坐标。指挥员指挥发射了第二枚炮弹。
随着“隆”的一声巨响， 前沿阵地的士兵发出了欢呼：“好！打中了！”“打中了！”跟着，第三炮也打中了目标。
他们集中火力，猛烈轰炸，炮声隆隆。这时，朝鲜人民军也前来支援，中朝两军围拢，把赫赫有名的美国海军陆战第一师打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被迫退到日本进行休整。中国人民解放军第２０军团入朝首战告捷，士气大震。后来，在朝鲜第五次战役（汉江战役）中，美国海军陆战第一师出动空军，还指名要跟中国的第２０军团作战呢。
五、避过空袭，安全运送大炮回国
１９５３年，朝鲜战争结束。他负责押运大炮回国，同行的还有其他负责押运子弹、粮食的官兵。当时用来运押大炮的是骡子，用来搬运子弹、粮食的是毛驴。
押运大炮的车由两匹骡子拉着，赶车的是个四川的小伙子，黑黑瘦瘦的，但很灵敏，驾车的技术了不得。他娴熟地驾着骡车，马鞭甩得啪啪作响，飞快地穿梭在行进的队伍中不断超车。蔡瑞庭坐在车后保护大炮，山路颠簸不堪，他的骨架像要散了一样，但他顾不了这些，心里却只想着快点把大炮安全运送回国。
从朝鲜回国的途中，要经过朝鲜的矿山，而那时还有美机不时地在那里投炸弹。
那天，他乘坐的骡车刚过矿山，轰炸就来了，“轰隆隆”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炸响。他扭头往后看，只见火光冲天，路被炸出一个个大坑。四川小伙儿不敢停留，“骡不停蹄”地往祖国的方向狂奔。当他们把大炮安全运到目的地时，才知在他们走过的那段路，因为轰炸，运粮、运子弹的士兵和毛驴倒下了一大片。
真险啊！如果不是那四川小伙儿驾车跑得快，他和车上的大炮都已成为灰烬了。
后来，部队准备提升他为排长，但他惦念着家乡的亲人，匆忙转业回家。
六、被称为“打不死”，四代同堂度晚年
回到地方后，本以为他已亡故的姐妹见到他，喜极而泣。他被安排在水利局工作，后来经人介绍，与一位贤惠的姑娘结了婚，生育了一子一女。
１９８６年，他的肾有问题，在当地医院割了一个。住院期间，当地医院的医生护士跟他熟络了，知道了他的经历，都叫他做“打不死”（粤语有调侃人命硬之意）。她们说，你参加过那么多次战争，枪炮都打不死你，相信这个病也打不倒你的。有医护人员的鼓励，有亲人的细心照料，他很快康复出院。
之前他已戒了烟，出院后又戒了酒。之后每天到公园里锻炼，看见别人在打太极拳，他学会了打太极。后来，来公园锻炼的人见他的太极打得像模像样的，就叫他当教练。由于他性格乐观，生活有节制，加上积极锻炼，身体恢复得很好。
前几年，八十几岁的他出现了脑血栓，经过医生及时抢救，又活了过来。医生和护士说他是名副其实的“打不死”， 此后他们每见到他去医院检查，都会笑着说：“‘打不死’又来了。”
现在他正享受着天伦之乐，他的子女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孙子大学毕业后已成家立业，现在是四世同堂。平时和子女各住各的，周末时聚一聚。
天气好时，他和妻子到公园吸收新鲜空气，看看报，听听曲，聊聊天，过着简单宁静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