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日,接到老家弟弟的电话,说村里要对宅基地确权。于是,放下电话,我就开车速速赶往老家。刚一走进弟弟的院落,我突然发现,在靠近西墙的旮旯里,一辆陈旧的老纺车静静地躺在那里。我忙问弟弟:怎么咱家的纺车放在这里呢?弟弟不假思索地说:反正再也没有人用纺车纺线了,准备把它当劈柴烧了。听了弟弟的话,我及时将它收了起来,放进了我家的贮藏室里珍藏起来。我知道,随着科学技术水平的不断提高,大大小小的商场里,各种绫罗绸缎应有尽有,时下的人们早已不再使用纺车纺线了,昔日那些“老粗布”已经离我们远去,但它却成为那个时代更为珍贵的象征。因为,那辆纺车里注满了一个母亲对儿女们满腔的爱。是啊!每每看到这架纺车,就会唤起我对纺车尘封已久的记忆,顿时就会想起母亲当年坐在炕头上摇动纺车纺线时的情景。特别是母亲纺线时发出那“嗡嗡嗡”的声音,还有母亲口里哼着那首脍炙人口的“摇篮曲”,至今仍像放电影一样时常在我的脑海里萦绕……
纺车发明于古代,据史料记载:远在原始社会的新石器时代(距今约4000多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已经发明制作了纺线的工具。它是用陶质或者石质制成的,样子很像一个圆盘,中间有个孔,孔里插一根木杆。纺线时,先把捻好的一段线缠在专杆上,然后垂下,一手提杆,一手提圆盘,向左或向右转,就可以促使纺线加长。纺一段线后,就缠到杆上去。这种纺线的工具,当时叫“纺专”。用纺专纺线既吃力又缓慢,拈度也不均匀,产量和质量都很低。后来,又经过很长一个时期的实践和研究,我们祖先终于发明了纺车。说起这纺车,对于年长的老人们都非常清楚。在我们那一带的村子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到两架纺线车。因为,纺车是那个年代农村里最直接的一种创收工具。纺车由轮子、摇柄、锭杆儿、支架、底座等构成。纺线时,只要转动车架子上的摇臂,便可以带动木头轮子,木头轮子上的绳索牵引着锭子的转动。这时,母亲就将弹好的瓤子做成的补接(就是将瓤子铺在桌子上,用一尺长的高粱秸秆卷成长筒状),扯成一根很长很长的棉线缠绕在锭子上,随着一圈圈的缠绕,线轴越来越粗,最后变成一个椭圆形的线锤,就是人们常说的“穗子”。这不,母亲把线“穗子”卸下来,放进棉花筐里,再继续摇起纺车纺下一个“穗子”。据母亲讲:纺成一个椭圆形的“穗子”往往需要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不等。
记得小时候,我家就有一台这样的纺车,它记载着母亲的快乐与幸福,承载了母亲全部的爱。这辆纺车,大约一米多长,轻巧而适用。平时母亲不用时就把它放在炕头的旮旯里,有时还把它挂在墙上,一是不用占地方,二是使用时极为方便。记忆中,母亲一年四季与纺车为伴,与瓤子相伴。春天来了,天气不冷不热,母亲便坐自家的院子里,手摇着纺车,轻哼着当时最流行的各种曲子,那动听的曲子和着嗡嗡嗡的纺线声,恰似一曲曲美妙动听的音乐,在院落的上空久久回响,是那样的委婉动听;每当夏日,天气炎热。母亲就约上邻居家的大娘、大婶一起,把纺车搬到我家房屋东边过道的树荫底下,一起纺线、一起哼小曲、一起聊天、一起讲故事。她们一直纺线到正午,才各自回到家中做午饭。午休从来与她们无缘。吃过午饭后,她们又会坐在树荫下开始纺线。整整一个夏天,几乎是天天,月月,坚持不懈;秋天到了,大地一片金黄,望着这喜人的丰收景象,母亲纺线的积极性更加高涨,常常是从早上纺到黄昏,辛勤的汗水,换来的是一个又一个的线穗子;每逢冬天,天气寒冷,气候逼人。为了不耽误纺线。母亲就找来几个帮手,在村外的田地里,挖一个深约两米,长宽约三米的地窖,上边用几根木头支起,铺上秫秸和麦秸,而后在上面铺上厚厚一层土,很快一大个地窨子就形成了。地窨子是夏凉冬暖。于是,每天吃过晚饭,母亲就和邻居的大娘,婶子们搬上纺车来到地窨子里,点上煤油灯和马灯开始纺线。尽管地窨子里的光线很暗,但凭着她们娴熟的纺线技术,个个右手自如地摇着车轮的把手,左手拿捏着那些被卷成了长筒形的补接,娴熟利索地一拉一送、左右开弓。很快,那细长细长的线便一圈一圈地缠到了纺车前边的锭子上,最终就成为了线“穗子”。母亲她们常常是纺线到凌晨过后,才回到家里休息。记得我八岁那年,到了晚上,没有母亲的陪伴,我十分害怕,怎么也睡不着觉。于是,我就央求母亲不要到地窨子去纺线了,但母亲还是没有放弃这微薄的收入,坚持去纺线。为了不误纺线又能够照顾我,母亲便把我带到地窨子里与我作伴。尽管那时我还很小,但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永远刻下了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快快乐乐纺线时的情景。
七十年代初,因家里人口多,生活过的很紧巴。为了解决全家人的吃饭问题,母亲总是白天和生产队里的社员们一起上工,下地干活,很难抽出时间防线子了,只好利用晚上时间,母亲就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纺线赚钱,贴补家用。记得有一天晚上,我跟着母亲来到村外的地窨子里,母亲一边纺线一边给我讲故事,母亲给我讲牛郎织女、孙悟空大闹天宫、猪八戒娶媳、哪吒闹海等等有趣的故事。悠扬的纺车声仿佛一首首优美的催眠曲,渐渐地把我的思绪带进了故事的情节里,不知不觉地我便进入了甜美的梦乡。也许是天气太冷,加上我很弱的体质,到了第二天竟发起高烧来了,当时急得母亲不知所措。于是,它跪拜在菩萨像面前,祈求菩萨保佑,让我尽快好起来。接着,她又给我煮了一碗荷包鸡蛋面条,切了一大块生姜,让我一起吃下去。然后给我盖上两个大厚被子,不一会儿就出了一大身汗,很快高烧就退了,我也精神了许多。以致今天,母亲照顾我的这一幕仍深深地刻印在我脑海里。
是啊!纺车,伴随了母亲的一生,而母亲就像一台永不歇停的机器,昼夜劳作,不知疲倦。她用那辆心爱的纺车,摇出了全家人的希望,摇出了母亲对儿女们的爱和温暖。同时,她也把自己的青春年华,纺进了逝去的光阴里,纺进了母亲与我们共同的幸福时光里。的确,母亲为了这个家,费尽了心血,累坏了身子,落下了很多毛病,但她仍默默纺线织布,维系着这个家。尽管那时家里很穷很穷,但有母亲的辛勤付出,靠着母亲每天晚上纺线织布的微博收入,我们一家过得很知足,也很幸福!最难忘的莫过于让我们兄弟三人都顺利地完成了高中学业。
时光飞逝,春去秋来,花落花开。勤劳的母亲,纺线时的情景,在岁月流逝过后,会变得更加令人刻骨铭心。时光在流逝,万物在更新,而我们在成长,过去懵懂少年的我,如今已进入老年人的行列。风风雨雨几十年过去了,勤奋慈祥的母亲已于六年前离开人世,离开了她深深爱着的儿女们!如今母亲早已和脚下的黄土融为一体,相伴她一生的纺车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成为历史的过往,很少再会被人们记起!但是,我始终坚信:母亲在另外那个世界里,一样会拥有一辆纺车,每时每刻陪在她身边!因为,那是她的最爱!是相伴她一生的忠实“伙伴儿”!此时此刻,我又想起儿时那首歌谣:“纺车摇啊摇,摇醒了太阳,摇醒了月亮,纺织娘摇起纺车织麻线。纺车摇啊摇,纺织娘织啊织,摇起新娘子的梦,织起新娘子的新蚊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