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孟瞎话知道千年红喜欢他,并且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这一点他很快就感觉到了。千年红喜欢他。就在那一天他阻止她离开他的公寓,他很敏感地觉察到了这一点。她今天的神态更使他更有信心。他吻她时,他的感觉告诉他,他们注定要发生些什么,比如于爱情无关的东西。尽管这是一个共同期待的过程,他也想体验一下爱得死去活来的感觉。

  这次相见,她就无法拒绝地承接了他的吻。这是偷情之中的快乐,她也激情荡漾地说她很需要他,如同他需要她一样。她的眼里在诉说着某些欲望,微微颤抖的身体也在表示着那种饥渴的欲望,这又在他身上激起了一种他相信早已消失的激情。其强烈程度使人惊诧不已,同时又使他感觉恐惧不安。他忽然意识到他的麻友是小李子。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还是不喜欢。其实,他有一种征服欲在折磨着他,他不是刻意追求女人漂亮不漂亮,而是女人有没有温柔善良的气质。他不认为她是一个最富有魅力的女人。然而,她的突然出现可能是个圈套,千年红在他顺利的人生关键时期出现了,从而改变了他的生活。

  庆春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呀?老婆在他身后温柔地问他。

  孟瞎话一阵惊恐,老婆安慰似地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他没动,只是伸过手去碰了碰她的手。哦,我在想将来我们的一些事情。他慌忙地掩饰说,然后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你有心事,庆春?老婆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告诉我,你有什么为难事儿?我帮助你。

  孟瞎话苦涩一笑,没有。唉,就是有事你帮不了我的。

  怎么能这样说,我是你老婆,你有难处就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受些吧。

  孟瞎话望着她,头发把她的脸围成一个十分温柔的椭圆形,嵌着一张线条优美的嘴。这是孟瞎话喜欢她的地方。她会听,她也愿意听他说。可眼前这事孟瞎话没法跟她说清楚,他必须独自面对这一切。

  没什么事的,我都退休了,相信我好吗?

  我从没有怀疑过你。我们是五好家庭,你创造了这个家,说明你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就是有点花心?

  孟瞎话说,不,因为你好啊。

  老婆笑了笑,站起来,把孟瞎话拉到身边,说,你这个爱幻想的家伙,这么坐下去会受凉的,还是快进屋吧,我去给你沏杯茶,你可以给我说说你们麻友们吃晚饭的情况。

  孟瞎话跟着她走进卧室,对她说,千年红女士也来了,我先把实在忙送去机场,然后才把送她回家。她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优秀的一个,尤其在社交上。

  老婆向孟瞎话投来戏谑的一瞥,说,你可要当心现在的女人呀,你是禁不住她们温柔的诱惑的。她们专吃像你这样的男人。她们最大的资本就是年轻美貌,任何正直的男人也难以过这一关。她们把自己包裹的像梦一样迷人,每天都在寻找栖息做梦的地方,你明白吗?

  诱骗我?做梦的地方?我们是朋友关系。孟瞎话想敷衍过去,心想,老婆为什么想到诱骗这个词呢?

  孟瞎话的老婆继续跟他开玩笑道,只要不转移情感关系和生意关系,我还是欢迎你们交往的,不要忘记你是有妻子和两个孩子的老男人了,你必须关心他们,承担责任,不要让人背后说三道四,退休干部更应该注意影响。

  孟瞎话离开老婆,一路漫无边际地想着。他回到牌局时,小李子脸上流露出一种特殊的表情,他好像发现了他什么秘密似的,对他有点儿不以为然。甚至是轻视的眼神。

  孟瞎话四周环视了一下,人多,混乱场面已经开始了。小李子跟随孟瞎话走进里屋,说,你得借我两万?不借可以,你得向我道歉。

  孟瞎话愣愣地望着小李子,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问,你到底怎么了,撞见鬼了吗,小李子?多么吓人呀,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鬼,那么昨天我发现了你。

  小李子微微一笑,掩饰自己的神态,然后说道,可能是事情不顺利造成的吧,恰好碰到我情绪又那么不好。总之,一切都过去的,我真心想和你谈谈。

  孟瞎话显然不相信小李子这一大堆客套话。但孟瞎话毕竟是他的朋友,他没有再问下去。他去接通了袁没准的电话。

  袁没准是孟瞎话最好的朋友之一。他们曾是邻居也是世交,袁家在经济十分困难时,孟瞎话的祖父慷慨相助,到孟瞎话这一辈已是三代友好。虽然各奔东西,但每逢节假日或红白喜事来往依然比别人密切。现在袁没准拥有的运河房地产,是最大的民营公司,他们长期合作,孟瞎话的额外收入都是他提供的。这也让孟瞎话想起,也许父亲的出租车也是袁没准提供的。他们在电话里说了几句通常的客套话之后,孟瞎话谈到生意方面,他问袁没准能为他做些什么事儿。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犹豫,不是那种斩钉截铁的语气。

  是的,孟瞎话。我真不知道我该怎样对你说。袁没准客气地说。

  孟瞎话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地吐出来。他觉得根本就用不着跟他说了。在他刚才回到外屋看到消息的那一时刻,他就有了这种预感。

  什么事儿?孟瞎话问,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

  我不得不取消你的合同,孟瞎话。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为你干得不错。但孟瞎话想听听他的意见。

  你们确实干得不错,孟瞎话,这一点无可指责。但是……

  但是什么?孟瞎话抓住不放。

  你知道,现在遇到一点儿麻烦,小李子……他解释说。

  见鬼,谁为你工作,与他有何相干?你对你的事要有自主权。孟瞎话气冲冲地对他说。

  孟瞎话,这事情已经够难的了,你可不要替我把事情弄得更难办。你也明白,我是非常信赖你的。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无可奈何。我不得不这样做,否则他们会掐断我的财源。

  这话让孟瞎话的怒气消了一大半。说得不错,他确实无能为力。小李子开始进攻了,谁敢违抗他呢?

  好吧,我明白了。孟瞎话说。


  五


  这太危险了。今天再不成功,再拖下去要给孟瞎话知道了就麻烦了。这是白丽萍的表妹千年红,她正在和实在忙讲条件,讨价还价。实在忙患了前列腺,累死累活出了一身汗还是感觉不理想,不尽人意。千年红早就反感他了,要不是表姐拉纤她才看不上他呢?另外,她是孟瞎话的干女儿,干爹知道了就断了财路。他也真够色的,有表姐还不成,吃着碗里占着盆里,什么东西。

  他把一叠钞票掖到床单下就走开了。他费尽了口舌才得脱身,回到自己房间,也没换衣服,匆匆收拾了起来。

  白丽萍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千年红拉开门但没让她表姐进去,随手举动起那叠钞票。

  这是多少?

  我没数,你自己看。千年红不想理她,随手关上了门。

  打电话吩咐司机把车开到楼下,我有事,你就回公司吧。她是老板,一句话便打发司机回去了。

  时间还早,千年红特别憎恨表姐大白梨,拿自己做交易。她可是有自己的心上人,大白梨却是实在忙的情人。总觉得表姐不是为了这点钱,她为啥让我和她的情人约会,她不担心我代替了她。他们之间可能想做大生意吧?

  千年红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给干爹打电话,什么事情,你快点来吧?

  孟瞎话如约来到,进了屋四外瞧瞧,没发现什么人。他长吁一口气,坐在沙发上抽烟。

  这副神情引起了千年红的注意,你那么敏感,我这儿除了你来,别人不敢来。

  说吧,什么事?那么急?

  向你打听一个人?

  打听谁?

  实在忙。我今天去买东西,我看见他和我表姐在一起。

  他们是情人关系。

  别的关系呢?

  哦,他们一起做生意。她是实在忙的代理人。

  那我们也可以做生意呀。

  可以是可以,我退休了,不缺钱,你做我给你投资,但我不要股份。

  那你要什么?

  有你呢还要什么。

  好,那么就是这样了。

  什么样了?

  明知故问。

  片刻的沉默。

  她靠近了他,他抱住了她,有点儿犯急,恨不能立马做起爱来。

  他的手冰冷,抚摸她时才感觉到心儿在发颤。

  千年红翻身把孟瞎话压在身子下面,你强迫女儿做,以后我不叫你干爹了。

  叫大哥,叫大哥就成。孟瞎话浑身激动,凶猛地颤抖起来。激动的牙齿也在颤动。

  彼此感到一丝温暖与依恋。

  折腾了半天,孟瞎话败了下来。不行了,不行了。

  没问题吧。

  可能是前列腺造成的。

  今天你要是不成功,以后可别再继续下去了。我受不了。

  千年红答应了干爹,这是她真正堕落的开始,她已经没有耻辱感了。她很嫉妒表姐大白梨,自己年轻比她有优势,也应该比她能赚钱。

  她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这么年轻的身体让他们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早晚是他们嘴里的肉,让他们弄个单独的公寓住,也进入情人集中营。出入那儿才是无言的显贵。

  不做了,手却没有停下,抚爱和抚摸是互相配合的,千年红知道小李子看得紧,几个赌局和娱乐场所都花钱安插得有耳目。只要有人说就会坏事,打小报告讨好他小李子换钱。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千年红加倍给,自然就封锁了消息。她明白,就在他们圈里找,又是牌友酒友的,知道了也没办法,不去找她麻烦,她甚至于可以一次又一次进行下去。据说,这样的关系就像雪里埋人早晚暴露的事,商品社会,金钱诱惑,面对诱惑太多,顾不过来,一个眼睁着一个眼闭着,把所谓的面子丢在脑后。谁也不敢当面指责你有顶绿帽子。千年红也好,大白梨也罢,都是提着两只乳房在男人跟前晃来晃去的主儿。

  几年前还没有发展这样哩,他面对她时,彼此都知道彼此是什么目的,可一直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都说白天叫干爹,晚上让爹干,这下总归变成了现实。

  他们拥着吻着的时候轻声诉说,他头依在他胸前,没看见他脸上一点红。他和阎王爷的外甥实在忙是战友,现在是色鬼装模作样。

  他们这个年龄都很有路子和存款,私家车,几处假冒伪劣的户主拥有几处房,有的是家外有家,有的在外养家,都有合同和约定俗成的理念,最后用人民币摆平纠纷。

  两人应该说的说了,不应该说的也说了,就像不应该做的也做了,目前出现了沉默。

  袁没准这个人咋样?

  他呀,商人,经常是喝着、喝着酒打电话。

  他是生意人打接电话属于正常的事情,谁没有个大事小情,赶上人家是大忙人,打接电话更是家常便饭。问题是打接电话也有道,出去打接或到背人处打接,既便于通话又是对别人的尊重。然而,他是个爱显摆的人,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认为酒场打接电话正是显摆的大好时机,恐怕别人不注意或听不见,故意大声张扬,尤其对方有求或有请或说事,他就来神了,忘不了添油醋,夸张色彩,以显示自己多么能耐多么有人缘。有时往电话里引领,那显摆劲头令人倒牙。不光如此,专门插空打接电话,如果有人提到了他认识的人,立即抄起电话联系,张扬自己与那人多铁,进而显摆自己路子广人缘好。这种人有时还故意显摆新式手机,将铃声设置成邪乎音乐,故意引起他人注意。

  是啊,你们在一起就他不是公务员,他内心失衡。说着、谈着,没头没脑地打听起熟人。酒场上彼此第一次见面,他就会自来熟,强行进行勾通和交流,几杯酒下肚后,打听职业爱好和社交圈等。城府较深的人,一般不说太多的体外话,也不问对方的周边人,虽然有些周边人和自己相当熟悉,因为弄不清与酒场人的关系,万一说漏了,轻者双方尴尬,重者可能为以后交往留下后患。喜欢显摆的人根本不顾及这些,或者一点这方面意识都没有。酒场上说人说事,没等别人发言,这种人便迫不及待地插话结舌,这也明白那也清楚,好像没有他不认识的人,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正所谓,回汉两教,黑白两道。处处有人,事事能办。如果对方先说单位,他跟着问某某是不是也在那,自己还与谁谁关系铁,而且他说的人一般情况下都比对方厉害,言外之意显摆自己也厉害。

  商人吗?拉关系。和谐的社会关系也是一种生产力。

  孟瞎话起身告辞,千年红搂住了他的脖子,不许抛弃我。

  好的,我的女儿。

  你真坏干爹。

  别闹了,我去找袁没准。

  那好,你一定整明白了,他们究竟想干啥大买卖?

  真不明白,你要那么多钱干啥?

  哎,就像你喜欢女人一样,满足心理要求。


  六


  曹嘟噜被公安局的带走了,没想到干了一辈子公安了,最后栽到他们手里了。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无非是经济损失,谁让他讲哥们义气了,讲义气的人肯定吃亏。

  那天曹嘟噜正在打麻将,农行的找他,说是有一笔贷款需要他偿还。

  他心里有数。他没有在银行贷过款,虽然他十分小心谨慎,但是麻烦找上门来了。你没有贷款却单保过。

  单保过咋样?

  贷款人没能力偿还了你代替他还。

  你也别那么狠,闲得无聊,给他免了不得了,我没空去,我正打麻将呢?

  真要不去,我们可就起诉你了。

  随便。老子不在乎。

  那天曹嘟噜心情不好,脾气坏,都是因为打麻将手气不好,总输钱就着急上火,再加上农行催贷,弄得他莫明其妙没面子。不配合就不配合吧,好说好商量,他却骂骂咧咧,好像小城的黑社会。

  结果农行真的告了他,他被拘留了。

  以前的朋友,现在的酒牌友都纷纷前去探望他。他是心事重重,无法排遣,

  别说喝酒了,连见面还得托人。

  牌桌上孟瞎话替曹嘟打圆场,他想救他,预备了一套方案。我和袁没准商量过了,现在详细给大家介绍。

  孟瞎话是逐个地打个电话通知,老朋友了,他不好意思说细了。临时决定在袁没准的娱乐中心集合,并留下他的电话号码,如何搭救曹嘟噜

  小李子来了,找个借口打电话探探口气,在办公时间内,趁袁没准不在家的时候。

  那天晚上下雨,开车接他回来,一同上楼,大家都在等信。一次空前成功的聚会。人不留人天留人。下雨天,晚上是袁没准请客。

  不过,他是有条件地请客,他告诉孟瞎话和实在忙,大家如何解救曹嘟噜。

  厚道人说,他单保了多少?我们替代他还上,这样银行就不追究了。一句话欠债还钱。

  一百万。

  哦,这么多,什么时候凑齐了。

  这样吧,自己凭良心认个数。

  实在忙说,我听听大家的。

  厚道人说,我掏十万。

  孟瞎话说,五个人都认,还差五十万呢?

  大家议论过一阵之后,都沉默下来了,偶尔有一两个人悄声叽咕两句,有时候噗嗤一笑。摇摇头,显得无可奈何。

  还是阎王爷的外甥实在忙有招,他鬼点子多。

  今天晚上,就在这儿耗着,阎王爷的外甥肯定厌烦了。大家仿佛看出来,都在心里打鼓,个个都想溜。其实,实在忙也想一走了之,但是,他不能走。

  曹嘟噜有困难了,那就是我们大家的困难。我的意思大家可以商量,剩下的五十万让袁经理包干。

  话没说完,袁没准就蹦了起来,这事你大抱揽了?你以为是三块五块呀。

  我是说,包干到户,又不是你一个人做工作。嘟噜哥有亲戚朋友,我们成立专办组,你负责吃住,有钱的拿钱,没钱的拿物,没物的打欠条,规定偿还日期。

  孟瞎话、厚道人、袁没准、小李子都沉默不语,但非常赞成实在忙的主意,这是个救援的好办法。人多力量大。

  他们不但没对阎王爷的外甥感激,反而说也就他想出了馊主意。

  曹嘟拖了一屁股的债。家里听见说他在港湾跟一个女人同居了,又摊上意外的伤害,真是十分狼狈。

  曹嘟噜与阎王爷的外甥实在忙之间早就已经很僵。大家都知说实在忙不够朋友,他玩女人,也玩朋友的情人,谁都想躲着他,在一起商量的时候都不拿正眼看他。

  其实,他很精明。反正都是战友,他对自己说,不救火行吗?

  沉默了半天,厚道人说,我看行。袁没准你觉得呢?

  行,试试吧,死马当成活马医。

  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达成协议,行成了共识。

  三天后凑齐了一百万,这才通过关系把嘟噜哥拯救出来。

  为了给曹嘟噜接见洗尘,他们在快活林第十三层聚义厅举行压惊酒会,当然,也是大家募捐的银子。

  结果,曹嘟噜喝醉了,刘备似的泪流满面,不但不承情反而责怪哥几个,你们真是傻B。不跟商量就捐款,我可没有能力偿还。

  这叫什么,狗咬吕洞宾了。

  你们不偿还。他们顶多拘留我半个月,要钱没有,要房子拿走。他们对于没咒念,你们这是什么作风?家长作风,告诉你们哥几个,我这点钱还不够行长一个月的消费呢?

  钱在穷人手里是钱,在他们眼里那是钱吗?

  曹嘟噜的话很伤感情,但是也有道理。

  人们一时,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天哪,厚道人吃了一惊,端在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玻璃碎片散了一地,水酒四处流溢。亲家,你没有发烧吧?

  曹嘟噜说,你最好还是别问我,我还上这笔钱心理不平衡。我看不惯。为什么我得偿还一百万。

  这符合法律程序。

  不,法律是有钱的奴隶。是有权人的奴仆。

  勉强养家糊口的日子结束了,人要有良心,不能有贪欲过度之心。这件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的行为和语言令人难以置信。

  本来事情办得很顺利,我们都凭劳动凭良心活着的人,讲义气,发点小牢骚,喝点小酒,这些钱来路都是正当的,合法。过起日子不用老人操心。不给亲戚朋添麻烦,以友情为重,没有办法的事情只好忍耐,我这样做是出于好心。

  一百万,我父母在农村劳动多少年?你们知道吗?

  但或许能够提供另一种解决方案。谁也没想到事情发展越来越严重,曹嘟噜没有一种强大的力量,结果他的精神面貌萎靡不振了,眼睛变成了深深的忧郁之色。他的嘴角奇怪地抽动着,仿佛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精神错乱了。有时非常清醒有时非常怪异,喜怒无常。

  他一直试图将他在替朋友单保的事情忘掉,但是,他想起含辛茹苦的父母就感觉他的罪恶深重,精神污染却无法逃脱。因此,有人自然地联想起他的婚事,

  他应该有个女人了,他的儿女都成家立业了,独自一个人在家,他会纠缠自己的过失,自己责备自己,总之,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也许女人的出现会改变他的精神面貌。

  实在忙一直感到内疚,不仅仅是因为有越轨行为,还有孟瞎话和干女儿的事,

  都没能逃脱小李子的眼光。已经成为将罪恶感扛到自己肩膀上压在自己心上的人物之一了,他们开始自觉自愿甚至追悔莫及。从那时起,每一个同他们接触的女人都感到一种强烈的欲望被清醒地拒绝了。

  面对比他年轻二十多的女人,曹嘟噜朦胧地微笑着,紧紧闭上了眼睛又睁大了。

  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一个月之内结婚了。女人脸色粉红,曹嘟噜的脸色深红,两个人如胶似漆。

  厚道人请客,第一杯酒我先敬亲家,感谢你嫁给了曹大哥。祝福你们幸福。

  孟瞎话说,嫂子,你是怎么培养我曹哥的?

  曹嘟噜说,保密。

  实在忙说,卖关子,不就是经常去陵园吧?

  曹嘟噜说,不错,想不开了多看看那些墓地。那是最终的结局。


  七


  牌桌上现在有三个人和实在忙对坐。小李子鼻梁上架起一副眼镜,厚道人笑说,曹嘟噜回来了。

  实在忙说,这个袁没准真没准,还说请客呢,都这时候了还不来。

  孟瞎话说,等他请客好了。比猪八戒养活孩子还难,今非昔比,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你放在脑后。天下商人一律的势利眼。

  小李子笑了笑说,嘟噜大哥今天手气好,说好了明天该请客了。

  厚道人笑说,曹嘟噜不像袁没准说话不算话,上次赢了不是答应请客了吗?到现在还是空头支票,好意思的?想吃你一顿真不容易呀。

  曹嘟噜是该请请我们了,我们请你是请不到的。实在忙说。

  曹嘟噜笑了笑,磕了磕烟灰,如今不是从前,请客可以签单。我那点退休费能够请几回的。实在忙还在位,你请吧。哪怕许个愿呢?我们乐意听。

  是的,实在忙在酒场上好犯这个病,就是乘喜轻诺,更何况没有人把酒场上的话当真,也不会刨根问底。即使许了愿也可以不落实,痛快痛快嘴而已。实在忙好显摆自己,他呢偶尔许愿或许些小愿,无论最后结局如何,没有多少人太计较。然而以显摆的方式许愿,尤其许大愿,那就另当别论了。至少说明许愿者是为显摆而许愿,这种许愿许滥了让人看不起。酒本来具备操作精神的功能,这种人借着酒劲的冲动,显摆起来有点刹不住车。他们往往有些经济实力和办事能力,比较热心给别人帮忙提供方便,但是他们必须将自己的层面显摆出来,恐怕别人不知道。显摆到高潮处,这种人会主动提出替别人办事,而且当着众人的面许愿,许愿的内容实在又具体,至于最后的结局,只有当事人清楚了。问题是他们总聚会,难免互相监督、互相揭底,久而久之都有了外号。

  曹嘟噜站在小李子背后看牌,又点上了一支烟。

  实在忙说,你来吧,我太累了。

  孟瞎话说,你那是累,你是烦他嘟噜吧?

  曹嘟噜说,要不叫你阎王爷的外甥呢?有话直说。少给我拐弯抹角的。你弄那些指鹿为马的事干啥?

  曹嘟噜请客。实在忙越闹越凶,嚷成一片。那回明明答应的。现在还是一张空头支票。

  孟瞎话笑着说,厚道人不也答应了请客,几天没来就不提了。

  厚道人笑说,小李子来救驾了。曹嘟噜,小李子心疼你。

  曹嘟噜到底请还是不请?

  厚道人瞅着他一笑。曹嘟噜是该请客了。他知说他又讨了个老婆。应该请酒。女的咋样?

  四十多岁。曹嘟噜一脸喜气洋洋的色彩。

  同居了?看来真是情场上老手。

  曹嘟噜说,你们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管咋说我会请客。这个喜酒可不是白喝的。

  曹嘟噜笑着,但脸色阴沉下来,厚道人,你咋枪口对内?我最憎恨叛徒了。

  厚道人连续喝了三杯,孟瞎话吻着曹嘟噜不放开,直到曹嘟噜推开孟瞎话的手。厚道人和小李子就呵呵傻笑。

  孟瞎话说小李子,你就知道傻B似的笑,你们领导可帮你了,你咋不知道敬酒呢?小李子笑了笑,当然小李子也敬酒。心里却对孟瞎话咬牙切齿。

  曹嘟噜见形势逼人,起身上了卫生间,回来后摆摆手说不能再喝了,孟瞎话脸红脖子粗却不干,一斤酒不到,这一下子可好,又让你尿出半斤多,接着……

  曹嘟噜意识到了厚道人的变化,她从来都是惟命是从,今天却一反常态。眼神直盯厚道人,厚道人却不理睬她。

  谢谢孟瞎话,我敬一杯。厚道人一端杯,曹嘟噜听她这么说,像抽了大烟吃了白面一样,来了精神,喝。我靠……

  这会儿小李子的手机铃响了,小李子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还谦卑地说,各位领导们慢慢喝,我接个电话。结果鞋底抹油——溜了。

  喝了白酒换啤酒,孟瞎话的意思是灌灌缝,后来又上了干红。都说发达地区喝红酒,小康地区喝啤酒,贫困偏远的老区喝白酒,我是红白蓝一起上,管他冬夏与春秋。

  你呀就因为胡吃闷睡闹的,官越做越小。木头脑袋油盐不进。听曹嘟噜这么说,孟瞎话用手指着鼻子,我就是一个大傻X。这年头不能攀比啊,钱一送,官一当,半辈子多风光;钱一送,官没当,半辈子都悲伤。痛苦的是钱送出去了,头换了;最痛苦的是收钱的头进去了,把送钱的人也供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给老朱送礼呀?

  你不会,你送什么礼呢?你是不到退休年龄。

  曹嘟噜嘴一撇,你这孙子,你吃亏就吃亏在你的那张破嘴上,老朱给了你多肥的差事,你可好,处处打着为民做主的晃子给他出难题。

  孟瞎话摆摆手,不,不说那个,咱喝酒。

  厚道人担心风搅雪,这三种酒一掺合,神仙也得醉了。

  继续喝,结果,厚道人推托说有点晕,借机倒在沙发上,偶尔侧目看一眼曹嘟噜、孟瞎话,只见一人手里握着一瓶干红,嘴对嘴喝,酒瓶子却掉地上,碎了。

  曹嘟噜一手抓住了孟瞎话的头发,质问他,你小子,你说?你不说把我调到市政协吗?六十不退休吗?

  算啦,过去的不提啦。欢迎给我们唱一段《战太平》。

  曹嘟噜说,没心情?你呀婊子儿来一段吧。

  于是厚道人拍手欢迎,孟瞎话也不好推辞,并说咱是酒壮熊人胆,我,我,我来段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厚道人和曹嘟噜鼓起掌,曹嘟噜却说,孙子,你这是吃铁丝拉罩篱吧。改革搞活吗还没点阵痛?不付出代价何时能够奔小康?

  我没瞎编,曹嘟噜,你不是也骂老朱吗?咋又和他一个鼻孔出气?我是……唉,啥也别说了,喝酒。

  两个人喝着说着互相抓拿起来,一阵纠缠跌打来到了大街上,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只好你扶我的肩,我抓你的肩,相互支撑着,形成一道彩虹。彩虹下边雨加雪,接着是冰雹。厚道人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一人吐一口,此起彼落,直呕的厚道人脑仁疼。

  孟瞎话劝曹嘟噜,咱,咱,咱回去,回去。孟瞎话扶着曹嘟噜,摇摇晃晃,两个人吐完后,互相搀扶着,摇晃着却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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