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人张三,与余相善,其忠厚勤谨,不想却英年早逝,享年五十有一。生前曾与吾言:此生憾事甚多,幼致于学,本欲学成为官造福黎民,不想下乡做了农人,后得回城务工,靠苦干荣升组长,以为自此路途坦坦,遂娶妻生子,终日营营苟苟为衣食谋,却不敢丝毫懈怠工作,眼见车间主任擢升有望,不想工厂改制,堂堂一国营大厂一夜间竟成私产,原厂长成了董事长,与其有私者皆成股东董事。张三因言语不慎获罪领导,一如当年课文中所言,被一脚踢出门外生死由之。妻亦因病无钱医治撒手人寰,其靠贩菜将儿张子养大……言未尽已泪涟涟。

  张三之死亦如其生安静无声,在如不在一般。不过其死疑点颇多,何竟死于原厂长车下?其时厂长从歌厅携小姐赴宾馆,心急车快,撞上斜刺冲出的老三。可怜老三登时飞出数丈,口鼻喷血,乌乎哀哉。厂长电话通知手下前来处理,安然带如花似玉去宾馆耕云播雨。该厂遂与张子私下和解,五万人民币买断老三性命,并安排其子进厂做工,双方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我颇不解,一向夜不出门的老三何以会半夜跑到歌厅门前,其处达官显贵车水马龙,因何单单毙命厂长车下?之前他倒是为儿子工作事颇伤脑筋,曾跪于厂长面前苦苦哀求未果。饮酒之时数次垂泪,直骂世道不公,莫非……

  老三西去一年之后,一夜忽款款而来,欣然道:蒙佛祖开恩,已应允不日即归照料其子,亦可有幸与老友相聚矣。说罢深深一揖飘然而去。醒后吾百思不得其解,一日路经其家,见一小黑狗蹲其门侧,见吾即频频摇尾亲热异常。其子言,不知谁家野狗,前日来此再不离开,饿即外出觅食,饱即归来看门,甚是怪异。吾抱狗于怀,不觉凄然欲泪,曰:此狗与尔有缘,宜好生待之。其子哂笑而去。

  小狗时来余家,厮磨甚亲,吾亦好食饲之。至夜却必归其家,遥闻张子脚步即奔窜相迎。张子偶不归宿,则怅怅然若有所失,逡巡街头似有所待。后其渐大,逢张子夜班必送至厂,之后便卧于厂门,待其下班方欣欣然随其归来。一日张子路遇情敌,被人揪住欲施之以暴,其怒吼狂扑,一通撕咬,情敌抱头鼠去,从此不敢寻衅矣。

  厂长嗜食狗肉,偶见其肥,问之,知为张子之犬,许以加薪重用,令其将狗宰之献来。张子回家即对其施绞吊之于树,并灌水呛之,其叫甚惨。入我之耳却是张三之声:我是你爹!我是你爹!

  余挽张子之手哀之再三,求其饶狗一命,并述梦感之。

  张子歪嘴一笑,手起刀落,狗腹豁然而开,鲜血淋漓,惨不忍睹。腹腔洞开之时,犹见其心砰然。

  

  20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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