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抗联奶奶朴明珠
我和银玉是无话不说的闺蜜，几十年来一直是最好的朋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妈妈和她妈妈年龄相同，我和她的年龄相同，我的老公和他的老公年龄相同，我的儿子和他的儿子年龄相同，瞧，天下竟然有这么多的巧合，我们把它看成是今生今世的缘分。
唯一不同的是，我没有奶奶，她有一个奶奶，让人骄傲的奶奶。我很羡慕，也很敬重，她的奶奶也成了我的奶奶。
奶奶的名字叫朴明珠，还有个名字叫“抗联奶奶”。奶奶的一生和她的名字一样，就是一颗璀璨的明珠。今天我就讲讲抗联奶奶的故事。
【一】
奶奶是朝鲜族，生在延边龙井的看山屯，17岁就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姑娘，皮肤白里透红，像熟透的桃子，碰一下都要出水。眉眼也长得漂亮，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见人很少说话，总是抿着红红的厚嘟嘟的小嘴，低头一笑，一身干净飘逸的朝鲜族服装更是彰显她婀娜多姿的腰身。村里人都喜欢她，小伙子们觉得看她一眼心里都舒服。
明珠心里早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是村里猎户的儿子崔永浩，小伙子长得健壮威猛，两人见面从不多说话，只要永浩见到明珠手里有东西，就会抢过来提上，见着明珠顶着水罐就抢过来抱着走。虽很少说话却心心相映，期盼着父母能为自己做主嫁给他。
18岁那年，做梦也没想到永浩的父母托人求亲，真是老天做媒，让这一对恩爱的年轻人结为夫妻。在明珠心里，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结婚那天，明珠穿着白色的民族礼服，头上盘着发髻插满灿烂的发簪。瞥一眼丈夫永浩，一身洁白的朝鲜服外穿了一件背心，更显那张脸红红的。
婚后的幸福延续着，永浩是打猎的高手，枪法准，猎物自然就多。明珠操持家务里外都是一把好手，屋里收拾的一尘不染，锅盖都能照出人来。小日子过得虽说清贫，但也恩恩爱爱幸福甜蜜。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儿子，永浩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叫崔国成。他们的日子更是让十里八村的乡亲羡慕的不得了，都夸他们是天仙配，得到天宫的庇护。
可谁也没有想到，1931年日本鬼子侵略了东北，延边这里也有许多日本鬼子从朝鲜进入中国。他们烧杀抢夺，许多村子被杀光、烧光。为了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旅者，许多朝鲜的抗日队伍进入中国，当地的朝鲜族受其影响也纷纷加入抗日的队伍。
中国共产党领导延边朝鲜族最早组织了抗日义勇军和抗日游击队，后改名为抗日联军。满腔血性的崔正浩参加了抗日游击队，可是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自己的妻子，他有个爱好就是喜欢踢足球。总是说：“到外边去参加足球比赛，一走就好长时间。”
永浩在战斗中勇敢、顽强。屡立战功，很快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游击队副队长。后来，在他的带动下，3个弟弟也参加了抗日游击队，最小的弟弟才14岁。
1936年的一天，崔永浩带着3个弟弟去执行任务，由于叛徒告密，兄弟四人被日本鬼子围困在山间的一个毛草屋里，大弟腿部受伤，不能行走，崔永浩让二弟和小弟突围出去，他和大弟弟掩护，他们向鬼子投掷手榴弹，靠着爆炸的烟雾，二弟和小弟弟冲了出去，小弟弟跑了出去，二弟没跑多远却被弹片击中，临死前高喊：“别回头，快跑！”崔永浩抱着怀里的大弟弟说：“我们今天就战死在这了，绝不向鬼子投降。”他们打光了所有的子弹，两个人留下唯一的一颗手榴弹向草屋外冲去，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兄弟俩被敌人的子弹打成了筛子，倒在血泊中。这一切都被小弟弟，看得一清二楚。
鬼子死伤严重，暴跳如雷，连尸体也不放过，将兄弟3人拖进草屋，用火将草屋点着，毁尸灭迹，几里之外都能看到火光和硝烟。
鬼子走了，一场大雨浇灭小草屋的大火，老百姓说：“这是苍天为抗日英雄流下的眼泪啊。”
小弟弟翻山越岭跑回到村子，跪在嫂子面前，一五一十哭诉着，将崔永浩大哥、二哥、三哥如何和日本鬼子抵抗，救出自己，最后和鬼子同归于尽的经过告诉了嫂子朴明珠。
明珠流着眼泪听完这一切，一个人跑到山上放声大哭，直哭得树叶哗哗掉落，山石呼啸翻滚。傍晚，明珠将脸用锅底小灰涂黑，套上老牛车，她要给兄弟3个去收尸。二弟妹抱着嫂子的大腿哭着不让嫂子出门，村里的老百姓也来相劝。明珠没有落泪，她蹲下扶起弟妹说：“弟妹，爸妈、国成就交给你了，你让我去吧，我不能让他们兄弟3个暴尸荒野，更不能让抗日英雄无家可归啊。”村里的人还是苦苦劝说：“明珠啊，你不能再去送死啊！”“明珠啊，孩子还小，你不能再让他没了妈啊！”明珠一脸的坚定，她冲着人群喊：“放心吧，我们会回来的！”头也不回地赶着牛车上路了，小弟弟坐在牛车上不停的哭……
天蒙蒙亮时，明珠和小叔子永熙，到达了小草屋。明珠疯了一般翻动倒塌的房木，用手趴着烧焦的瓦砾，她突然在一堆瓦砾下摸到了一样东西，她顾不得多想赶紧塞进怀里，继续翻挖，终于把3具面目全非，烧焦成碳的遗体挖了出来，然后一个个搬到牛车上。
看着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小叔子被鬼子残忍的杀害，明珠再也无法忍住内心中痛苦和悲伤，她趴在牛车上嚎啕大哭，那哭声惊天动地，连山谷都一起回应，血水顺着咬破的嘴唇流了下来……
看到此情此景，拉车的老牛也流下了泪水，不停的哀鸣。
说也奇怪，9月的天气，突然飘起了雪花，难道是英雄的灵魂感动了上天？明珠知道，山里的气候变化无常，必须在大雪下来之前赶回家，否则，封在山里，她和小叔子的命也难保了。
明珠擦干了泪水，将带来的白布把丈夫和两个小叔子的尸体盖好。回头再找小叔子，却发现小叔子昏倒在牛车旁。明珠赶紧抱起小叔子，一摸小叔子的头滚烫滚烫的。她知道，小叔子是因为惊吓和两天的劳累病倒了。明珠抱起他，把他和兄弟们的尸体放在一起，明珠流泪说：“永熙小弟，你一定要挺住，你的3个哥哥会保佑我们到家的，到了家，嫂子就能救你了。”
雪越下越大，明珠只好把自己一个外套脱下来，盖在小叔子的身上。
此时此刻的明珠没有害怕，只有信念，那就是带着他们兄弟四个回家！她擦干了眼泪，拍拍老牛说：“老牛啊，回家的路就靠你了，拜托了。”此时的老牛，没有鞭打，没有吆喝，就快步上路了。
北风夹着雪片，一会功夫积雪就变得半尺多深，路越走越艰难，明珠拼命地赶着老牛，牛车后边留下3条深深的辙，两条车辙，一条是她和老牛趟出来的。明珠望着这3条辙，她突然想到，这是3位英雄留下的人生轨迹，她抚摸着3具遗体在心里暗暗的说：“放心吧永浩，今生今世我都是你的人，我会把国成养大成人，到那时候，我会给你和兄弟们报仇，杀了小鬼子，我就去找你。”
突然，肚子里出现剧烈的胎动，明珠才想起，自己肚子里怀着永浩的孩子，已经6个月大了。摸着自己不断胎动的肚子，明珠又一次落泪，她为孩子、为永浩，为这个马上要来到世间的孩子，却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只有今天是他们父子最后的相聚。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洒落在风雪路上。
到了傍晚，老牛再也不想走了。明珠每次都和老牛商量：“老牛啊，我知道，你太累了，可你一定要再坚持一下，把我们的英雄送回家啊。”老牛像听懂了话，站起来又艰难地一步步前行着。本来明珠想把永浩他们葬到村子后边，可一到村头无论怎么商量，怎么鞭打，老牛一步也不走了。
明珠忽然醒悟，这是永浩选择好的地方，他要在这守护着自己的家，守护自己的亲人。
等候在村头的乡亲们都来了，大家一起动手，流着泪水为抗联的英雄掘墓。当晚，3个新坟就屹立在村口的一块空地上。
小叔子也被乡亲们抬回了家，雪地里只有明珠摆放着水果和吃的东西。月光下她的脸显得异常的苍白和坚定。因为她知道今后的路将要她一个人前行了。
那年是1936年，丈夫崔永浩26岁，大小叔子崔永南24岁，二小叔子崔永山20岁，小叔子崔永熙才14岁。
朴明珠26岁，儿子崔国成才7岁，腹中的儿子崔国英才6个月。大弟崔永南的媳妇翠枝才22岁，儿子崔国利才4岁。
【二】
夜已经过了子时，明珠扶持公婆回屋，她让公婆坐好，然后自己跪在他们面前：“爸、妈，永浩他们兄弟为国捐躯，他们打死很多鬼子，最后牺牲了，他们是英雄。他们不在了，这个家还有我在，我会把他们的孩子养大，我会给你们养老送终的。回家的路上，我听到永浩嘱咐我说的话：‘好好活着，孩子和爸、妈托付给你了。’我向永浩发了誓：‘我活着爸妈和孩子就好好活着，放心吧！’爸妈，别难过了，睡吧！日子还长着呢！”她流着泪，可脸上却带着笑。
从那天开始，明珠没穿过带颜色的衣服和裙子，总是黑白搭配，只要一出门，锅底的小灰就变成了胭脂，涂满了脸，人们几乎看不到明珠的笑容。乡里乡亲的都为这个26岁漂亮的寡妇揪着心，可人们佩服之下也多有担心，这么年轻漂亮的寡妇能为永浩守住这个家吗？最多也就三年吧？她能熬多久呢？
闲言碎语多少也能飘到明珠的耳朵里，她不理睬也不解释。可没有男人的日子异常的艰难，明珠靠着自己稚嫩的肩膀，挺着大肚子，挑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小叔子的烧退了，可那场惨烈的战斗和牺牲，让14岁的小叔子精神彻底崩溃了，他每天呆呆的坐着嘴里不知道叨咕些什么？一会就跑到墙角，一会又会吓得大汗淋漓，犯病时会喊：“都死了，都死了，放火了、放火了。”静下来就昏昏入睡。这时候的一切照顾都离不开明珠。为了治好小叔子的病，明珠四处求医，到处讨药 最后也只能维持小叔子的病情相对稳定。
冬天大雪封山，没有吃的，明珠就穿上破衣服，将脸涂黑，带上自己的儿子，挺着大肚子出去要饭，还要躲避鬼子伪军的搜山。她明白自己要咬着牙带领一家人走出困境，自从丈夫死后，再苦再累，她在人前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只是话越来越少，脸上几乎看不到笑容。
3个月后，小儿子出生了，添人进口本来是高兴的事，可是明珠一看到孩子却哭了起来，她觉得儿子好可怜，出生就没见到爸爸，她流着眼泪对刚刚出世的儿子说：“儿子，记住了，你是英雄的后代，长大了要杀鬼子，替你的爸爸、叔叔报仇。”生了孩子的明珠，不能像天下的女人那样做月子，上边她要孝敬公婆，照顾多病年少的小叔子，下边她要照顾3个孩子，虽说弟妹能帮帮她，可毕竟也死了丈夫，每天以泪洗面。
一年后，由于日子太艰苦，弟妹年轻漂亮，仅仅22岁，有人给翠枝提亲，弟妹也动了心思，要带着孩子改嫁。
那个晚上，朴明珠盘腿坐在炕上，叫来弟妹。永南媳妇一进屋就跪下了，哭着说：“嫂子，你答应我吧，我对不起崔家，对不起永南，可我不走这步，还能活下去吗？”明珠没有哭，她让弟妹坐下，说：“翠枝，我同意你改嫁，也许能跳出火坑，但是你不能带走崔国利，他是崔家的后代，是英雄的后代，不能改姓，你放心，我对他会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好，有他吃的才有我儿子吃的。这样你也能好好过日子。”永南媳妇还想说什么？明珠说：“不要说了，就这么定了，天亮之前就走吧！”说完拿出一只铜的结婚戒指说：“翠枝，这是我的嫁妆，送给你，留个念想吧，收着。”然后不容推辞地塞到永南媳妇手中。说完，明珠下地送走了永南媳妇翠枝。
永南媳妇走了，朴明珠就成了3个儿子的妈妈。她教育自己的大儿子要好好的爱自己的弟弟，教育自己小儿子要尊重自己的哥哥，3兄弟就像一母所生，健康的成长着。
尽管村子小，村子与村子相隔又远，可是村里有个漂亮的寡妇还是抗联的老婆，总会招来日伪军的搜查，还时常会有不怀好意的浪人和光棍上门骚扰。明珠也有对付他们的“三件宝。”孩子们都知道妈妈有个木匣子谁也不让动，那里里装着一颗手榴弹，是明珠在瓦砾中发现的。明珠时刻准备着，有一天鬼子上门来，就用这颗手榴弹和他们同归于尽。门口是一把大铁锹，只要有坏人上门，举起就劈，几次伪军上门都被她的大铁锹震慑住了。炕头放着砍柴用的大砍刀，如果夜间有人来袭，就用砍刀和他拼命。
一年以后的日军大扫荡，明珠提前接到报信，带着一家6口逃到大山里。为了活下去，明珠带领家人一起用木杆子树叶子和干草搭起马架子，挖了一个坑烧着干柴暖屋烧饭。带来的粮食眼看将就不下去了，每天明珠都要带着儿子出去找能吃的东西，山边可吃的的东西几乎都被她们一家吃掉了。冬日到来，日子更加饥寒交迫。
一天夜里，马架子周围来了一队人，明珠摸着黑叫醒公婆和孩子，拿出小木箱里的手榴弹，把铁锹交给公公，把砍刀交给儿子，让婆婆和其他两个儿子站在身后。
这时候听到一句轻声的叫喊：“弟妹、弟妹，我们是抗联的，是崔永浩队伍上的人啊！不用害怕，出来吧！”公公说：“明珠，我先出去看看，你们等着。”
公公在在火把的光亮下，认出了来人正是带走崔永浩加入队伍的人，名字叫金正山。此人30多岁，是游击队的大队长，共产党员，战斗经验丰富，为人正派，是崔永浩生前最崇拜的人。公公一走出马架子，就被金队长紧紧的拥抱，他流着泪说：“对不起大叔，我没有保护好永浩和兄弟们，让他们惨遭鬼子杀害。大叔你的儿子都是抗日英雄，我们一定会替他们报仇的。”公公只是流泪地点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明珠听了这些话，也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这天晚上，马架子像过年一样热闹，抗联的战士们领着3个孩子讲故事，闹着玩，直到孩子们累了困了睡着了。金队长和明珠说：“弟妹，我们知道永浩牺牲后，又执行几次战斗任务，等后来再找你们就找不到了，队伍派人上山侦查，才发现你们在大山里，昨夜就摸了上来，给你们带来了粮食和过冬的东西，还有些洋布、洋火、洋溢子都是过日子用得着的，都是从鬼子那缴获的。这不，还有些鬼子的罐头，可以留到过年呐。”说着说着金队长抬头看了一眼朴明珠，正好和明珠的眼光对上。
多年的战斗生涯，让金队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打小鬼子，抗日救国，对于女同志的追求他都毫不犹豫的放弃。可这一眼，却像钉子一样钉在自己的心上，再说话竟然有些语无伦次了。
“弟妹，放、放心，抗联就是你们的兄弟，从此以后我们只要，只要有机会，就，就会过来看你们的。”说完这些话，他竟然没敢再抬头。
明珠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热乎，但很快就凉了下来。为了崔永浩，为了这个家，她不会再往前走一步的。她冷冷的对金队长说：“谢谢抗联，没有忘记崔永浩，他们兄弟三个死的惨烈，你们要为他们报仇。”说着她拿出那颗手榴弹说：“这是那天收尸时捡到鬼子丢下的手榴弹，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用，你能告诉我吗？”
金队长瞪大眼睛看着朴明珠说：“你不能留着这个，很危险。”他从腰里拔出一把手枪说：“弟妹，这把枪你留下，防身用。”明珠接过手枪说：“枪我要，手榴弹我也要。”金队长深深被这个女人打动了，他心里想：多好的女人啊，我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她。于是，他教会了明珠怎样用手榴弹，怎样打枪。
接下来，金队长又让战士们白天黑夜连轴转，盖起了一个像样的茅草屋，还盘了一铺炕，让这一家安顿了下来。
从此，这个茅草屋成了抗联转移和安置伤员的驿站，也是战士们最喜欢来的地方，有时需要送粮食、猎物，战士们都争着报名。战士们说：“能看一眼嫂子，回来能多打好几个鬼子，嫂子太漂亮了，看一眼打仗就有劲。如果能吃上嫂子做的饭，喝上嫂子做的大酱汤，就能打死10个鬼子。”
有一次，金队长来看明珠，临走时走到明珠面前说：“明珠，我必须要告诉你，我的心里全是你，嫁给我吧？我会好好待你和家人。”说着向明珠扑过来，明珠倒退着，突然拔出枪来说：“金正山，我念你是抗日英雄，不能打死你，你要真的有非分之想，我就打死我自己。我生是崔正浩的人，死是崔正浩的鬼，你死了这条心。如果你不这么想，我还认你大哥，你要不信，从此恩断义绝。”金队长见了此情此景，流下了眼泪上前一步夺过手枪说：“好，明珠，那就让我永远做你的哥哥吧！其实我也是半条命的人，本不该说这样的话，对不起啊！”然后把手枪还给了明珠，向明珠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消失在茫茫的山谷之中。
从那以后，明珠的心里总留下一个念想，希望下一次来茅草屋的人，会是金队长。可从此以后，金队长没有再来过，每次来人送东西，明珠都想问问金队长的情况，可每次都欲言又止。一年又一年过去，1945年小日本投降了，明珠带着一家人回到了看山屯的小村子，才看到村里几乎家家都有抗联烈士的坟墓。她第一件事就去给崔永浩兄弟上坟，告诉他们：“永浩，爹妈都活着，三弟也活着。两个儿子都长大，日本鬼子投降了。你们也高兴吧？这些年多亏了抗联的同志们，不然我们也活不到今天，在那边只要是抗联的同志，你也要好好的待他们啊！”明珠笑着、哭着、诉说着9年的风风雨雨。
村子里有活着的抗联人回来，朴明珠才得知，1942年和鬼子的遭遇战中，金队长被鬼子的炸弹炸成重伤，临牺牲时还嘱咐战友们：“别忘了照顾正浩媳妇一家，她们比我们难啊！”
明珠听了这些话，心都碎了，她默默的拿出那把手枪在崔正浩的坟旁挖了坑，把用布包好的手枪放了进去，堆起一个和崔正浩坟墓一样大的冢，立了墓碑，一边上供一边说：“金大哥，你是我们崔家的恩人，也是抗日的大英雄，崔永浩的祭日，就是你的祭日，我和孩子会来看你、给你上供的。”
【三】
1948年，公公先走了，朴明珠把公公和永浩葬在了一起。1949年，婆婆走了，朴明珠又把婆婆和公公合葬在一起。1952年，30岁的小叔子一场大病也走了，朴明珠又把小叔子葬到崔永浩兄弟的墓旁。她一边摆着贡品一边说：“这回好了，一家人团聚了，国家解放了，你们不用惦记我们，在那边好好过吧！”
说到这，不能不说，小叔子崔永熙在明珠的照顾下，虽然留下精神病的后遗症，但是犯病也只是自己说话，从不打人，也不疯跑，所以明珠不甘心让这个小叔子打光棍，在永熙25岁那年终于为永熙说了一房媳妇。他们还生了两个女儿，本以为永熙一家再不用操心了。可没想到永熙得了一场大病就走了，永熙媳妇也改了嫁，明珠又多了两个女儿。从此，她的背上总是背着永熙才一岁多的女儿。
1949年，解放了。国家统计就延边一个地方，就有13000多名抗联的烈士，绝大多数是朝鲜族。据说，那时候的《八路军进行曲》也是朝鲜族写的。传闻赵一曼烈士走上刑场时，唱的也是朝鲜族谱写的抗日歌曲，让鬼子无法听懂。
1948年，朴明珠将自己刚刚18岁的大儿子送去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送别时她和儿子说：“你要像你爸爸一样成为英雄。”
崔国成没有辜负妈妈的教导和嘱托，全国解放以后又参加了抗美援朝，屡立战功，成为了二级伤残，转业地方后在延吉市担任党的领导干部。
1953年，国家为了照顾朝鲜族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而英勇牺牲的革命烈士的后代，让崔家的一个孩子去朝鲜金州大学读书，朴明珠就把老二崔国利送进了大学，就读土木建筑专业。毕业后，留在朝鲜中央安全部工作。小儿子崔国英自己考入了哈尔滨军工学院，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西安航空研究所，从事飞机发动机研究工作，成长为军工研究系统中的总工程师。
小叔子崔永熙的两个女儿，也被朴明珠抚养成人，都考上了中专学校，后来结婚生子。
解放以后，朴明珠参加了土改，经过扫盲，每天读书写字，坚持学文化，并且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一直在街道担任治保主任。
1954年，孙女银玉出生了，她的背上又背起了孙女，可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工作。在家里她带孙女，洗衣做饭，支持儿子媳妇的工作。在社会上，她是党员，是抗联奶奶，是治保主任，是没有工资的志愿者。她永远是大忙人，到学校讲抗战史、讲革命英雄的故事。在居民区帮教失足青年，帮他们改掉恶习，帮他们找工作，帮他们成家立业。无论谁家有解不开的疙瘩，都来请她去帮助解决。朴明珠在大家心里就是一颗璀璨的明珠，她到哪里，哪里就有灿烂的光明，记不清她这辈子多少次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多少次当劳动模范，她的先进事迹已经载入史册。
1999年，89岁的朴明珠走完了她人生之路，人们舍不得她，人们为她流泪，人们被她无私的一生，奉献的一生，革命的一生深深感动，大街小巷到处是送别的人群，到处是流泪哭喊：“朴大姐您一路走好啊！”“朴奶奶我们想你啊！”“朴妈妈，我们爱你！”这就是抗联奶奶朴明珠平凡而伟大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