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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北夏日,一年中难得的暑热时光,绵延碧绿的羌塘草原上,格桑花开,雪莲绽放。伴随着西藏和平解放66周年系列庆活动的祝展开,那曲地区西北部七万多平方公里的尼玛县境内,亦然是彩旗飘舞,鼓乐叮咚,歌声阵阵。朝圣的人群、欢叫的马帮、络绎不绝的歌舞表演队伍,使一向沉寂的雪山苏醒了,让静谧的草原沸腾了。


  万里羌塘,迎来了一派盛世欢歌的热闹景象,也接纳了我们几位远道而来的金珠玛米。


  一、问道尼玛


  启程尼玛,是军地双拥活动的统一计划安排。最初时分,内心不时暗自好笑,因为脑海里反复游动着“尼玛”这个很有意思的词眼。在当今网络语言中,“尼玛”应该算作是爆粗口了,谐音“你妈”,是有失斯文、对人大不敬的一种表达。然而在藏语意中,“尼玛”却是“太阳”的意思。太阳是至高的,是藏族同胞心目中的神。尼玛县境内草原上群居的臧家村落,也由此被称为“太阳部落”。面对这个词眼天壤之别的寓意,我不禁感叹中华文化的博大。


  越野车颠簸行驶在那曲境内蜿蜒崎岖的山路上,两侧远近错落的山坡和无边的草原,仿若铺向天际的绿毯,唯独不见一棵树木。我问随行的藏族朋友平措“这么肥沃的土地,怎么没有树木呢?”平措笑笑说,“不奇怪哦,这里的海拔已经持续达到5000米左右,严重缺氧呗。植物也是要吸氧的,这个环境连草都长不高,怎么能生长高大的树木呢?”望着路边那些浅浅的绿草,我若有所思,不由心生敬意。


  是啊,树大招风,这里昼夜温差很大,一年中的寒冷周期很长,据说在风雪交加的日子,连藏胞的石屋和帐篷都常常被大风掀掉顶子,牛羊也常常被卷走丢失,树木又因何能够扎根此处安身立命呢?这样特别的环境,无论人还是植物,都面对着同样的生存极限挑战,那就是连氧气都吃不饱!我们在气温适中、空气含氧量较高的这个季节来到这里,是幸事,也是享受。


  西藏尼玛县地处羌塘高原大湖盆地带,距离西南方向的拉萨600多公里。由拉萨到达县城,我们用了整整11个小时。这片地域原属西藏地方政府管辖的那仓部落,1983年正式设县建立党政机关。小县城真是名副其实的小,一眼可以穿透城区的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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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尼玛县的前尘旧事,尤其是县名的准确来历,当地许多人都好像比较模糊。我想,应该与它的地理位置有关。它的北部是面积2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两个浙江省那么大的“无人区”,海拔普遍在4500——5500米之间,终年空气稀薄,干旱少雨,风雪较多,夏秋日照相对充足。因为奇高,感觉离天空非常近,所以有人称这块地方是“太阳的家”。牧民们在这里游牧栖息,生存为上,历史文化概念相对淡漠也是自然的。


  大概因为高原的太阳神一点儿也不吝啬阳光,反而格外眷顾这片遥远的土地,所以,“尼玛、太阳”词汇的语言使用率才会在这里奇高,这里被称为“太阳部落”也就师出有名了。


  这是一个坐拥神山圣湖的地方。北有昆仑山、可可西里山,南有冈底斯山。著名的当惹雍错、昂孜错、布若错、依布茶卡等高原封闭型湖泊星罗棋布,与雪山蓝天融为一体,展示出的是藏北高原天地苍穹的一派另类风姿。


  在庆祝西藏和平解放的日子里,又恰逢一年一度盛大的雪顿节,“太阳部落”昔日的宁静被欢乐祥和取代,传统的喜庆活动像赶集一样此起彼伏。


  二、欢乐圈舞


  藏族是能歌善舞的民族,西藏各地也都有着特色各异、深受当地人们喜爱的舞蹈种类。尼玛县最有特点的舞蹈,当属牧民们最爱跳的“圈舞”。加入圈中,你才真的明白什么叫忘我。


  圈舞的最大特点是歌中有舞,舞中有歌,歌舞交融,率性随意。舞蹈跳起来,规模可大可小,人数可多可少,不受时间场地限制,只要聚会就可以即兴尽情而歌,随地奔放而跳。草原是空旷的,天地大舞台,认尔欢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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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似简单的圈舞,其实变化无穷。假如你从来未曾学过,却又身临其境受到感染,因而望情加入之后,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笨拙蹩脚。我和随行的两位战友就属此类,跳的手忙脚乱,却又欲罢不舍。怎奈环境氛围刺激生发的快乐和表现欲是强烈的,正像司机小邵调侃的那样:“这就好比第一回品尝藏餐,酥油奶香吊足了胃口,食欲便一发而收不住。”


  纵使不太熟练,但我们的音乐节奏感还不算太差。伴随着藏族同胞天籁般的歌声,与他们牵手一起舞动,步履由慢到快,绕圈而动,且歌且舞,分班唱和,倒也很快进入了角色。


  几位臧家女孩的歌声特别空灵动听,音律由低沉到高昂,歌词内容涉及草原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家和着、舞着,俨然与雪山绿野一起醉了。


  我不擅歌舞,喜欢走出圈外席地而坐,凝神欣赏那份如醉的乐趣。洁净如洗的蓝天白云之下,那些歌舞群体一会儿形成一个圈,一会儿又分成两个队,边舞边对歌。这边歌声未落,那边歌声又起,你歌我舞循环往复,十足的韵味荡人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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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时间推移,参加人员也在不断增多,眼见许多不会跳的人员、陆续后来的人员也都任意加入了舞圈,又有一些跳累了的人随时退了出来……草原大舞台,大圈套小圈,歌儿一支又一支,舞儿没头也没尾,据说可以连跳几天几夜,直到尽兴为止。


  那天一起出行的路上,刚刚认识了拉萨公安局的女警朋友白嘎米玛,她是位康巴女子。当时想,她着警服的样子一定很威武,此刻却穿上了藏家女孩的节日盛装,时而同大家手拉手引吭高歌,时而又松开手忘情地起舞……呵呵,日前警营霸王花,目下草原舞仙子,美啊!


  三、赛马盛会


  跑马射箭,是流行于尼玛县的又一种盛大活动。由于游牧是这里人们的基本生存方式,随处扎帐安家,人群必然高度分散,一年一度举行的赛马大会便受到诸多条件的限制。对我们来说,有幸借光66年大庆一饱眼福,当然是千载难逢了。


  辽阔的旷野绿地上,一群群强悍骁勇的青年男女,上身或穿黄段马褂,或着红、绿、蓝锦缎的紧身服装,下身穿着镶金彩条剑裤,腰挎箭袋,背负硬弓,骑着用哈达、羽花和铜铃打扮起来的骏马,意气风发地进行跑马射箭比赛。尼玛境内方圆几百里以及毗邻地区千里之外的人们也都被吸引来了,赛场周围二三十里的草场上,布满了安营扎寨的帐篷,有的人甚至连全家大人小孩全都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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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选择一处山坡,立身高处望去,但见彩旗招展,炊烟连绵,马欢羊叫,仿若传说中古时征战的阵营。县政府机关临时搬到现场办公,具体组织比赛的各项工作。那情景,让人分不清衙门内外的人员有什么区别,都是一身藏袍,一脸酱红色,连那些为数很少的内地来的援藏干部,面颊上也透着西藏人特有的“高原红”。不知不觉间,仿佛我的骨子里对西藏包括公务员在内的所有人多了几分欣赏、几分敬重,心中暗暗企盼着,我们的党风政风都如这样该有多好。


  比赛开幕式很是壮观。前面红旗开路,后面人马方阵,各乡村骑手服饰各有特色,整齐划一。每块方阵走过临时搭建的主席台时,都雄纠纠气昂昂,骑手训练有素地在马上行注目礼,而且发出不同的自励口号。台下围观的群众则很有节奏地唱着“嘎苏徐!嘎苏徐!”的号子,我知道,那是藏语号子,意思是“欢迎!欢迎!”赛马选手入场之后,接着便是精彩的马术表演,有快马折腰、策马射箭、飞驰拔旗、挥刀斩木、争抢地面哈达等等。表演项目高潮迭起,雷鸣般的掌声与叫好声回荡于雪山草原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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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参加跑马比赛的是350匹高头大马和350位各乡村推选出来的优秀骑手。有一位叫杂热阿的黑脸汉子列队其中,十分威武。他是半小时前经平措介绍我知道的,据说是个实力派赛手。我远远看见他手牵一匹白马,身着节庆彩衣,脚穿黑色长靴,头顶浅灰色毛呢制礼帽,站在队伍的最前排。57岁了,却仍显得格外阳刚。赛前交谈时他说,他住在特别偏僻的牧业区,已经好几年没有参赛了,今年是农奴翻身当家作主的66大庆之年,藏族同胞也讲究“六六大顺”,政府重视,自己心里高兴,也想图个吉兆,所以就又牵马执鞭重上赛场了。


  “叭——”,一声清脆的发令枪响,惯于骑马射箭狩猎的选手们骤如万箭齐发,一时间羌塘草原万马奔腾……


  平措介绍说,其实草原上的大人小孩个个擅长马术,而参赛选手则是百里挑一。赛马大会一般要进行3至5天。参赛人马都事先经过了验证,马匹身上都烙上了印记,不准中途更换。明天进入马上射箭比赛,有比远近胜负的跑马平射,也有比高低的对空射箭,还有猎枪打靶。赛事之后,通常要进行一到两天的郊游欢宴和逛林卡(树木怀抱的寺院)活动,也十分热闹。


  那天离开赛场,脑海中依然人欢马叫。我扪心自问:“太阳部落”的男女老少们为何人人都身怀如此绝技呢?想必是因为藏北草原山大沟深,多有飞禽走兽出没行恶,危害人畜庄稼,飞马狩猎该是生存使然吧。


  四、浪漫婚庆


  地广人稀的尼玛县是典型的牧区,婚姻形式比之于西藏农区要简单一些,但成婚的过程却更自由、更为有趣。因而,能在这里参加一次正宗的藏家婚庆,绝对也是一件让人开眼的幸事。


  这里青年男女的相识相恋,多是在像赛马会这样的公众大型集会上结缘。强巴与旺姆的姻缘就是如此。他们在两年前的赛马节期间邂逅相识,随后相知相爱,现在又借赛马盛会的吉兆走向了婚配。


  两人虽是自由恋爱,却在礼仪上必须尊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为强巴家都是男孩,兄弟较多,而旺姆是独生女孩,所以他俩的婚姻形式是男到女家。与汉族相像,草原藏家青年婚礼的规模也是取决于双方家境的。平措说,这叫“豪门狮对虎,富家财对财,穷人背对背”,有点和你们汉人讲究的门当户对差不多。强巴和旺姆都出身寻常牧人之家,所以她俩的婚礼既朴素而又不失热闹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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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吉利的日子。强巴的哥哥、我的铁路朋友向巴带我们早早来到他家参加弟弟的婚礼。


  清晨,新郎强巴伴随着徐徐升起的朝阳,祭拜了故土神灵,目视父亲将一尊铜佛、一本经书、一个灵塔放入他的背囊。然后亲手拿起彩箭和一只羊腿,骑上事先已装扮考究并已经怀孕的马匹,在高唱着“谐青”(娶亲专用大歌)的送亲马队簇拥下出门上路了。据说那位男性领队是位属相最好的人,穿着白袍、骑着白马、手持九宫八卦图,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路受领了三次新郎家人敬上的感谢酒。新郎也多次下马,向背水、背柴禾的过路人敬献哈达,以图吉利。


  平措告诉我,携带铜佛、灵塔和经书,意为着有神灵护佑,彩箭象征新郎的勤劳神勇,羊腿寓意富贵财旺丰衣足食,牵一匹怀孕的马,则是表达了一种多子多福儿孙满堂的美好愿景。沿途向背水和背柴禾的路人献哈达,是在祈愿与人为善、和睦相处、不要交恶结怨,今生来世都能够顺风顺水,如意吉祥。哦!我明白了,这一切,都透着一份厚厚的心灵寄托,那就是生命为善的至高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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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平措的娓娓诉说,我脑海里不禁闪过沿途看见的那些蠕动着身体趴在地上磕长头的藏胞童叟,对藏族百姓的淳朴执着和友善,禁不住心生阵阵感动,似乎深悟了人类信仰所蕴含的巨大精神支撑力量。


  新娘家的大门早已经装扮一新,门口五彩的锦缎上铺着银器、玉饰和青稞麦粒,以示新婚纳福。迎亲的家人手捧象征五谷丰登的“切玛”(插着香烛的长方形木制杂粮器皿)和青稞美酒候在两侧。


  随着送亲队伍的到来,一阵节奏感极强的藏家鼓乐舞蹈开始了,这是驱邪迎喜的必须程序。舞者头戴面具,手拿刀棍,踏乐起舞,一派肃杀威严。表演结束,新郎在经历了下马、进门、上楼、入厅等一次又一次的唱颂歌、献哈达之后,方才落座于新娘旁边。参加婚礼的迎亲和送亲人员依次入室,继续唱歌祝贺。证婚人高声朗诵一式两份的婚约书,并把两家的家印当庭盖在书上,然后分别恭敬地交到两家老人手里。主人陪两位新人一一给客人敬喜酒献哈达,接着将他们送入洞房。


  随后的吃喝唱乐活动要延续一至三天,主人款待酒茶,新人回避周旋。大家互致祝福,使用最多的词汇是“扎西德勒!”……


  雪山、荒原、高海拔、无人区,这些听起来有些原始及至恐惧的词眼,似乎与“太阳部落”尼玛县不离不弃,惹得诸多内地人士“谈臧色变”。然而,此番两日亲历羌塘尼玛,传说中的原始与落后在我心里印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