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么,大学是一首漫长到似乎没有休止符的民谣,从第一年的秋天,一直唱呀唱,唱到第四年的夏天。
  是喔,这首歌就是这么不走寻常,它才不会按照春夏秋冬的顺序唱着自己的乐章。对这首歌而言,第一个音符,始于秋天,而非春天。它的旋律好慢好慢,没有摇滚乐的劲爆,没有说唱乐的饶舌,唯有民谣般的娓娓道来与慵懒。它就是这么坏,因为它就像一剂叫你不知不觉产生幻觉的海洛因,让你总是误以为,这首民谣没有休止符,会一直在吉他琴弦的颤动中不断流动。
  就在你早已习惯了这幻觉后,就在最后一年的夏日,灿烂的阳光、黑色的学士服、密密麻麻的毕业论文……美梦就这么惊醒了。
  突然想起上一级的师兄师姐,在去年毕业离校前说过这么一句:“离校那天,当你拖着行李离开宿舍时,突然就有一种被这间宿舍赶走的感觉。”
  都说回忆会美化记忆,将所有的不快都化作点滴的怀念;都说回忆里没有忧伤,再阴郁的天气回想起来,也不会那么糟糕。
  那就放空自己,再好好回想一下这首民谣中的每一幅画,每一句歌词。
   
   一、秋
  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偏生这首歌就是这么调皮,选择了秋天作为第一个音符的落脚点。高考结束后的夏天,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暑假都更为飞快,就在你依旧是一张中学生的稚嫩脸庞中,你突然发现,下一个秋天,开学时,你再也不用面对总是跟在你身后紧追不放的模拟考,再也不用面对那些无论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的数学试卷。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同学,一夜之间,自己俨然成为了生活的主人。当初离家时那浓浓的思乡之情,就在日复一日的上课,应接不暇的社团活动中一点点被消融。也许是习惯的力量吧,就这样,丰富多彩的新生活,就这么在秋天的绚烂里拉开了帷幕。
  你发现,北纬三十度的秋天是那么美丽。原来离开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乡,异乡留给了你在故乡难以看见的惊艳。
  八月桂花遍地开,好像就是在一夜之间,校园的桂花便在空气中荡起了双桨,划呀划,划到了外婆桥下,让你沉醉不知归路。这桂花,是陈年的女儿红,紧紧跟随着你的步伐,一点点醉了你的心,叫你无法从记忆里抹去。每天上下课,路上,桂花的精灵总是会在你身侧扑扇着翅膀,不愿离开你的鼻尖。
  基础英语课上,你翻开厚厚的课本,听着咪咪老师讲授着《我的大学生活》,跟着的她节奏,开始思考何为“高等教育”;写作课上,你打开的是写作课本,却可以听着不拘泥于课本的女神老师,在向你滔滔不绝讲述着王尔德的天才。就在你聚精会神中,总会不觉被那桂花香迷糊了双眼。
  不仅仅是桂花不断在你身边萦绕,还有金黄色的银杏叶在不断唱着轻快的民谣,无需风动,银杏叶便会几人抱成团,齐刷刷地从枝叶上踏出舞步。金色的小妖精们在轻缓的歌谣中跳着舞,落在了地上。
  那么一瞬,你会不会以为,那铺满了小路的金色银杏叶,是穿上了金色衣裳的白色雪花?你会不会以为,秋雪,就这么与你不期而遇?
   
  二、冬
  北纬三十度的秋,在这歌谣里是那么动听,可它就如昙花般转瞬即逝,好像你还没能在英国文学课上完全搞明白雪莱的《西风颂》,秋日就停止了自己的歌唱。你一点点习惯了新的生活,似乎还没完全听够它的歌声,忽然之间,属于冬日的歌谣就这么闯进了你的耳朵。
  入冬了,可以掰着指头倒数回家的日子。挨过了最折磨人的期末考,你终于可以回到阔别许久的家,吃着妈妈的饭菜,然后和家人吐槽这叫人抓狂的冬日。
  你和远在拉萨开店的好朋友抱怨,抱怨这下着雨夹雪的冬日似乎存心和自己作对,因为它总是缠着天空,让你的衣服总是湿哒哒的,让你陷入了“一个礼拜没有干衣服”穿的恶性循环。这雪,算哪门子雪?一落到地面就化成水,只是在草坪深处,它才会多少保持一点原形。
  每逢早课,内心必定是哀鸿遍野。在这瑟瑟寒风中出门,在一片湿哒哒的雨夹雪中出门,打开宿舍门的瞬间,你似乎觉得,整个世界都因为早课的一声令下而开始一拥而上和你作对。
  可当草坪上的积雪就这么闯入你的世界时,你会不会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瞬,你就这么来到了从未踏上的冰雪北极?坐在图书馆,背着英美文学中那些生涩的概念,熟悉着乔纳森·斯威夫特的作品,暖气将寒冷与你隔绝,你就这么在一时的温暖之中,和这些几百年前的文学大师来了一场“头脑风暴”。
  你就在这阴雨延绵的冬日里填完了期末考的试卷,然后拖着行李箱,拿好车票,回到那个更为温暖的家,和阔别许久的家人,一起过一个团圆年。
   
   三、春
  你很怨念,因为这万物复苏的春天,意味着你又得离开家,回到那间狭小的宿舍,
  吃着愈来愈腻的食堂——大叔家的老卤面似乎味道有些淡了,韩式料理店的大酱汤涨价了,铁板牛排饭下架了。不过是隔了一个寒假,食堂,却是以这种方式迎接你的归来。
  你甚至来不及在家过个元宵,就这么带着一身怨气回来。
  也许习惯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当你躺在宿舍的床上时,好像所有的怨气就这么不知不觉溜走,又一次,你习惯了异乡的生活,就这么听着春天唱歌。
  幸好,这里的春天对你一点儿都不坏。它很好,就和那秋天一样,它又一次,让你迷醉,让你在那酒香中幻想自己来到了京都。
  春日不负好韶光,你就这么站在成片的樱花树下。樱花开,随风落,洁白如雪。它和银杏叶是两种人,它不喜银杏叶的绚烂,只喜欢洁白的极简。它不喜银杏叶那般以金色的礼服伪装,只想身着最为洁白的衣裳,在空中跳着充满日式风情的舞蹈。
  它用日语为你唱着“樱花开”。它在树上看着你,你仰头望它,它感受到了你的目光,便想落下来,与你共赏这春花烂漫的阳春三月。
  早已是春暖花开之日,你望着漫天樱花,你听着它们沙哑的歌声。那歌声,好像是魔咒,渗入你的心间,幻想着你是不是在京都赏花?
  是吧?也许这里真的是京都,可是与不是,又何妨呢?毕竟在远方,还有二月兰在微风中,与樱花隔空对望。那些二月兰可不是孤身一人,因为水杉就在它们身后守护着它们,不让它们受伤。轻风中,二月兰在轻轻摇摆着身子,一起为你唱着春日的小曲儿。
  你不禁在想,当田园诗人华兹华斯瞧见此景时,又会写下怎样动人的诗篇呢?若是苏格兰诗人罗伯特·彭斯看见那比春雪更柔美的樱花,他会不会忽然觉着,他笔下的红玫瑰,实在太华丽了些许?谁知道呢?
   
  四、夏
  那年夏天,你听到了一首离别的歌。就在之前,夏天于你而言,就是从火车站出发,去往遥远的远方,跨过山和大海,穿过人山人海。
  看远方,总是有些莫名的悸动在等你开启。你就在夏天的召唤中,奔向了雪山与星空的怀抱。
  夏天在远方为你唱出最为悠扬的歌谣,你还能记得雪山的低吟,你还能记得神湖的清唱,你还能记得最为热烈的锅庄。夏天就是这么个如此热烈的家伙,它总是喜欢唱着比其他三个季节更为快的歌谣。它没有给你安逸,它就是永不知疲倦的小妖精,一次次激荡着你前往远方的热情,一次次让你背上行囊,去远方冒险。
  没办法,谁叫夏天的热辣就是一道兴奋剂,给你打了鸡血,让你体内的冒险冲动欲罢不能呢?
  青年奥运会的青春飞扬,好像依旧在体育场的红色跑道上挥洒。你似乎还能记得夏天化作了西班牙姑娘,为你跳着如斗牛士一般狂野的舞姿;你似乎还能记得闭幕式那天,体育场上空的吉祥物热气球在烟花璀璨中对你招手。
  你瞧,它就是这么调皮,它就是这么一次次地“诱惑”起你的热情。可是突然,它也学会了多愁善感,它开始为你唱起离别。
  它总是那么热情,奈何这一次,你都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它竟然告诉你,这首歌,马上就要唱完啦。
  不,不对呀,你觉得你在做梦。夏天本来不是这样呀,它的歌谣,从来就没有过“惆怅”这种玩意儿,它才不会唱这样的歌呢!
  你狠狠掐着自己,却是被一阵生疼痛得冷抽一气,原来这是真的!你再不愿相信,可胳膊上的淤青,还有耳边游走的惆怅之歌无情地告诉你,这是真的。
  能不能再唱下去?你问着这个陌生的夏天,你还没听够,你想再多听些日子,可它泪眼汪汪地摇着头,告诉你,你要毕业了,这首歌马上就要结束了。
  舒缓的吉他仍旧在伴着奏,夏天还在唱歌,可你已经听见了结束的前奏。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