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2月,巴黎。
  我用阿伦·谢尔科夫的名字来执行这次任务。其实我的名字叫菲利普·布勒德伊,是叛国者,是间谍,是潜伏者,早在26个月前,各家报纸就都在头版刊登了。但是人们很快就忘记了我的名字和相貌。人们把我忘记了。
  事情是这样的。监狱看守员把我带出因“从事为外国政权利益服务的间谍活动”而关押我的监狱。手铐戴在手腕上,我被三名DST(法国反间谍局)职员挟持着走进“内利”医疗室。一个委员会在那里等候我。我看到在座的有费尔内上校、雅各布上尉和多名我不能披露姓名的高级军官。此外,我受到公众的强烈批评,说我的妻子、医学博士玛嘉丽·布勒德伊曾经插手我的事情。
  “请坐,少校先生。”上尉命令我。
  这是在我被判罪后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我。我坐下来,眼睛望着玛嘉丽,但是毫无用处,因为她根本不用眼看我。我对我的角色和我的国家感到羞耻,同时我也背叛了她。在东柏林,我放任自己让索尼娅姑娘牵着鼻子走。在她的亲吻抚摸下,我失去了理智,向她透露了法军新式AMX-366型坦克的秘密!
  “我们给你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我们给你15天的时间前往东柏林,弄到‘苏联08火箭计划’,你同意完成这项任务吗?”
  我下意识地同意了。我无可选择:要么我同意为他们做事,要么被判蹲30年监狱。人家已经抓到我了,我又能怎么办呢。如果行动败露,谁能阻止我到东德避难?逃走总比回来蹲30年监狱要好!
  “听清楚。”上校接着说,“你要明白,我们对你根本不放心。无论有没有得到计划,为了强迫你返回这里,我们有必要给注射延时毒药。”
  没有说一句话,玛嘉丽拿着注射器和酒精棉球站到我的身旁,对我一眼也不看。
  “少校先生,你还要改变你的决定吗?”上尉问我。
  我凝视着他的脸,心中暗想,在监狱里蹲了两年之后,我已经不是他以前所熟悉的人了。
  “我同意按照上校的建议去做。我清楚,如果我不及时回来,毒药将会杀死我。”
  我是一个老特工了,我非常了解延时毒药的威力。
  上校咧开嘴笑了:“确实如此。但是,当你按时返回时,布勒德伊医学博士将给你喝一种可以控制的解毒药水。你给我们带来火箭计划,你将恢复自由,说不定你还能再和我们一起共事呢。”
  “医生,给他注射吧!”
  我没有感觉到疼痛。玛嘉丽把棉花放在注射过的针孔上,转身走进旁边的房间。接着,雅各布上尉打开了我的手铐。
  “请到这边来,少校先生。你将变成俄国工程师阿伦·谢尔科夫。由于你能讲流利的俄语和德语,我们想,你到达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后没有困难……”
  在为我叫来出租车之前,雅各布上尉把身份证、钱和飞机票交给我。我像做梦一样离开了“内利”医疗所。我自由了!但是如果我不能完成任务,我的生命仍然操纵在死神手上。
  下飞机后,我乘坐地铁,有特别服务组帮助协调我的行程。我还得到一张东德政府签发的通行证,便于一旦返回时使用。我通过查理检查站进入东德。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的血液似乎不同寻常地发热。突然,一组东德巡逻队叫住我:“喂,先生,证件!”
  3支枪对准了我的鼻子。我抽出身份证。
  “阿伦·谢尔科夫。”巡逻队长仔细地读着,“你是工程师,为什么你要换地方?”
  凶狠的目光好像要看穿我的骨髓。
  “我要见索尼娅·彼得罗芙娜。”我说。
  全体巡逻队员都露出吃惊的神色。队长一字不落地检查了身份证、通行证上的文字。
  “下士,去把索尼娅·彼得罗芙娜叫来!”
  巡逻队长没有怀疑,因为我讲的俄语像真正的克格勃秘密人员一样好。
  “请跟我来。”巡逻队长一字一字清楚地说。
  基于极其亲密的关系,我希望索尼娅一定能够想起我来!下士拨了电话号码,轻声说话,避免让我听到。大概是对方让他等一会儿,然后……
  “请接电话!”他说着把电话听筒递给我。
  我把听筒贴近耳边。
  “你好!索尼娅!”
  “我不认识阿伦·谢尔科夫!你究竟是谁?”
  “菲利普·布勒德伊。”我用法语说。
  下士偷偷地望着我。那时,许多支枪再次指向我。如果索尼娅不承认我,我必死无疑!
  “少校?”她用正常的声调问。
  她听出我的声音来了。我说明了我的处境。她让我把电话交给下士。他接过电话去听。那个男人观察着我的相貌特征,以便告诉索尼娅。她对她的下属总是很严厉的。
  3分钟后,我进入一个有暗色玻璃的黑色轿车。索尼娅坐在后排座位上。她把嘴唇和身体伸给我让我亲吻拥抱。
  “靠近点儿,法国男人!”索尼娅悄悄地说,把我拉过去挨着她。“你让我很生气!来,爱我吧……”
  我们两人一起吃饭和像俄国骑兵那样喝酒,就是喝完酒把杯子扔到背后去!索尼娅装作生气的样子,但是我根本不相信她,因为她的笑容里隐藏着坏心,而且她盯着我的眼神中满是机敏的怀疑。
  “菲尔,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那时,她问道。
  她对我的蔑视之情溢于言表。在这巨大的危险面前,我是不能喝醉的。我们停止吃饭,因为我给她讲述了雅各布上尉的安排和我的任务。
  “我没有逃跑。费尔内上校把我从监狱里放出来,让我为他们服务……”
  “我喝的酒太多了!我一切全都忘记了!”索尼娅轻描淡写地说道。
  为了苏联人民,我应该逃离法国。第一我要远离监狱,远离我的头头的权力;第二为了迷失的爱情,我希望生活在索尼娅身边。为了使东德相信我投降了他们,我要避开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秘密法律!听清楚,是错误的法律!
  由于我的帮助,即我的新的背叛计划,索尼娅取得了谍报史上比任何时候都大的胜利。上级嘉奖她,使她对这次胜利非常高兴。
  “菲利普,亲爱的!在这个夏天,我们要去黑海边度假。”
  我千方百计偷取苏联08火箭计划的图纸。我计算着日子,而且第10天来到了。离需要回到内利去接受解毒药只剩下5天了。从表面上看,我好像很不舒服,我感觉到似乎有一股烈火在我的血管中奔流……
  按照计划,我必须在16日星期六12点半之前喝解毒药。但是我必须执行协议。离开东柏林之前,我必须进入存放火箭计划的资料室。进去后我怎样才能不用花费很多时间去查找文件柜呢?
  “菲利普!你好像很憔悴。你很寂寞,是吗?”索尼娅照顾我,就像母亲照顾自己的婴儿一样。
  12日晚上,我给她喝了安眠药,直到13日早上她才会苏醒。我在她的手包里找到了文件柜的钥匙。我蹑手蹑脚地走出位于通往资料室的过道旁边的卧室。在打开文件柜时我的汗水湿透了衣服。毒药使我变得不正常,在取出写有“苏联08火箭计划”字样的卷宗时我的双手瑟瑟发抖。我乘机进行检查,撕下我认为有重要意义的几页,又把它放回原处,并在忘记密码之前关上文件柜。那时,我听到缓慢但很沉重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那是夜间两点钟的巡逻。我跑到一个文件柜后面躲藏起来。门开了,电灯光照进房间。两个巡逻人员都是有经验的人。我希望没有留下任何值得怀疑的痕迹。巡逻像往常一样进行了很短的时间。我的肌肉紧张得快要裂开了。
  最后,门关上了,两个人出去了,重新恢复了寂静。我处在一种极其紧张的状态。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才两点过5分。
  但是,我的13日开始了!从这时起,离我喝解药的时间要用小时来计算了。我想马上离开这里,以便坐索尼娅的汽车快速开往查理检查站。但是,一个不带任何行李的旅行者好像不大好看。在房间里,索尼娅俯卧在床上熟睡着。我穿好服装,关上手提箱,把我的盟友交给我的假通行证塞进口袋里。接着,我最后向索尼娅看了一眼,走下通往停车场的楼梯,走到院子里。我坐进汽车,打火发动了机器。我心里想,我应该乘出租车,以避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不知不觉地开车驶离了停车场。我被迫紧急踩刹车停在哨所前面。一个男人用枪指着我,他的朋友走近我的汽车:“请出示通行证。”那个人用威胁的语气说。
  哨兵检查我的证件,查看汽车内部。我的脉搏每分钟跳动180次!
  “我可以走了吗?”
  哨兵点头同意。栏杆抬了起来。我加大油门,汽车疾驰向寂静的大路。如果我的计划实现,我将在15分钟内到达查理检查站。接下来,我就有足够的时间乘飞机飞往巴黎,然后,眨眼之间出租车就会把我送到内利。我轻松地哼着歌。当一个警察的路障出现在我的车前时,我静静地停下车。
  “停车!”一个声音叫道。“出示本人证件!通行证!”
  又是枪口,高腰皮靴声、喊叫声、威胁声响起来。我打着打火机,然后伸手从索尼娅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
  “汽车证?”
  一滴冷汗流过我的脊背。汽车证在索尼娅的手包里!我解释说,我有急事,飞机再过半小时就要起飞了,我的女友索尼娅·彼得罗芙娜借给我这辆汽车……警察仍然不同意放行。他们不认识索尼娅·彼得罗芙娜。他们坚持要有汽车证,才让我继续前进。这是制度。
  “你们要对我耽误上飞机负责!”
  他们对我嘲弄地笑起来。他们示意让我下车。他们把我带进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我坐在一把靠背椅上。这次我相信,菲利普·布勒德伊少校的末日到了。
  直到早晨6点钟,我仍然坐在椅子上。这样我就不能到巴黎了!热浪在我体内奔流。我想,延时毒药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发作起来把我杀死。如果现在我不能逃脱,索尼娅一定会下命令叫人把我抓住。过一会儿她就会醒过来,我就不可能有运气逃出这里警察的手心了。那时,我的希望就要破灭了。但是,7点钟,突然巡逻队来到了,其中有我认识的下士。他们马上就认出我来了。下士跑过去与哨所所长交涉。在很短的时间内,我又恢复了自由。我坐上车沿着大道前往查理检查站,一路通行无阻。来到西柏林,我愉快地洗了个澡。我不再害怕了!但是到达机场后我才知道,所有航班全都停飞,机场关闭。空中管制人员正在罢工。我跌坐在我的行李上。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等了很久。我坐在一个软凳上睡着了。后来,我上了一架空中客车飞机。现在出租车正在把我送往内利。今天是16日,星期六。11点45分,我到达了目的地。
  12点10分,我走进医疗所。雅各布上尉出来拦住我,从我手里接过火箭计划,走进费尔内上校的办公室去了。
  过一会儿我将变成一具尸体,而且没有一个人会为我悲伤。我一步四级地跳上楼梯,就像炸弹马上要掉在头上那样冲进玛嘉丽·布勒德伊医学博士(我的妻子)的房间,心急火燎地说道:“你好,玛嘉丽!也许你忘记了,我是来这里吃延时毒药解药的!”
  她平静地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你好,菲利普!我很高兴你胜利地完成了任务。来,坐下吧,我有事要跟你说!”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还是先把解药给我吧!”
  “非常遗憾,没有解药!”
  “你说什么?”
  “不,没有解毒药,因为也没有延时毒药!我给你打的只是普通血清。”
  我跌倒在一张椅子上。我的疲劳、忧虑使我产生幻觉,认为是毒药在起作用,而实际上只是一种心理恐吓!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玛嘉丽接着说,“其他人不信任你,才产生了注射毒药威胁你的想法……菲利普,你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她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没有你,我就没有幸福。我不再在这里工作了。他们让我到外省去工作。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玛嘉丽,我同意跟你一起去了。”
  我张开双臂拥抱她,并且低下头去寻找她的嘴唇。过去我们是一对幸福的夫妻,但是谍报工作造成了我们的分裂。
  3个多月过去了,我们舒舒服服地在外省生活。玛嘉丽的职务是医生。我建立了一家小型保险公司。
  通过法律程序,他们赦免了我的罪行。在打电话向我和玛嘉丽祝贺时,雅各布上尉告诉我们说,“苏联08火箭计划”的图纸是假的复制件。索尼娅真是太聪明了!
                            (译自柬埔寨《大众》杂志  【法国】达尼埃尔·托马斯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