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 塘

 

 

  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夜跑。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我的赤卵小兄弟。他正在四队的行路上一个人独自走着。黑暗中,他也看到了我。打过招呼之后,他告诉我,家里造房子,他搬外塘去住了。

 

  我随他来到他住的地方。到外塘,要从四队的行路绕进去,在四队的宅基前七拐八拐绕到宅基后,穿过一条窄窄的水泥桥,才到达他住的简易屋。简易屋就在水泥桥堍。这是一个清亮的夜晚,夜色无比纯净,也无比空旷;纯净的令人心悸,空旷到令人发慌。我有迹近四十年没踏足外塘了。外塘四面环水,是我们十七队的一块田,四队也有份,但极少。七八年分田到户,我家在外塘没有承包地,我就再也没有来过。

 

  时光追不回,发小也已谢顶。我走进他的房间,简易屋其实不简易,二层的彩钢结构,设施齐全,是为看护枇杷园而建的。外塘是我们小队的一块飞地,离小队非常之远。来外塘干农活,路远、路绕,路不好走,极不方便。许多有承包地的老人或老弱或故去以后,发小的老兄在五年前,整合了外塘的土地资源,去东山引进种植了枇杷树苗,把我们小队的十一亩土地都种上了枇杷。经过五年的培植,现在已初具规模。

 

  发小的老兄与我们年龄差距很大,过一甲子了。他是苏大的高材生,出来后在吴市中学任教,我们读初中,他已转到了徐市中学。后来因为有党票,而且是资深党票,他又调归市中学做了校长。下海潮嗨的那几年,他在招商场赚得盘满钵满。我们现在也到了他盘满钵满的年纪,却躲在他的简易屋屋檐下,一事无成。

 

  母亲在他从城里回来租种土地、发展果园开始,话音里一直不看好。说六十不创业;说党票不还掉,现在再怎么也是退休待遇,不会成为自由民,拿农民的养老金。女人有女人的见识,有的人天生就是折腾的料。从他身上,最好的体现了选择大于努力这句话。母亲可惜他,看着他锄草、修枝、打药水、张网,管理枇杷园,几乎没有休息,和他同样出身做村支书的干部退休了却逍遥快乐,每每,母亲替他不值。

 

  我倒觉得人都有意气用事的时候,党票不党票,是很难说的事。不知是不是因为年龄到了,像孔老先生说的“耳顺”了,还是自己想得开,反正他自得其乐,没有因为做过大老板、再回来做农民,好像很丢面子的沮丧。看他把装载农具的电瓶三轮车开得飞快,超过赶上班的我,就不得不佩服他接受从大老板到农场主角色转换的那份坦然和从容。似乎他对生命了然于胸,不疑过去,不畏现在,不惧将来。

 

  在简易屋门口,一株株的枇杷树像倒立的伞,散发出成熟的气息。把这个夜点缀的格外丰稔。整个外塘田因为四面环水,是个转水墩,中间呈隆起状,田块不积水,向阳、敞亮,田是好田。整个田块呈半个鸡蛋的形状,蛋小的一头朝南,蛋大的一头朝北,我们的简易屋坐落在蛋中间朝东的位置。可惜蛋大头朝北的地方有一小块田属于四队,几个老太还坚持种着,不肯租,所以不能全封闭管理。

 

  发小说,等那几个老太婆老弱了,把北头田块也租下来,就不怕贼骨头强盗了,除了被天上飞的鸟啄掉一些,不用担心会有一个枇杷被外人采摘。发小领我来到简易屋的后院,这里种植了三排银杏,枝叶已经有些繁茂了,他扳了扳底下的躺椅,看着摇动的躺椅,对我说,你夏天来,这里可以吃茶乘凉,不要特窝心。

 

  我也觉得蛮灵光。飘飘然的小心脏有想飞的感觉。发小没有对我说,你带女朋友来这里,这里干起坏事来,还隐蔽,绝对不会被发现。发小不知道我喜欢偷婆娘。事实上,发小不近女色。直到现在一直孤身一人。他们兄弟俩,都没女人在边上,这样反而男人去,没有顾忌。银杏树下有矮围墙,有水泥桌,噢,忘了说,WiFi也有。尽管是在夜里,但能看到拦鸡的网,也能听到“个个个”的鸡叫,鸡散放在枇杷树下,很有些农家的田园风味,这是只有小时候才有的场景,一种久违了的农家气息,在黑夜里遭遇,有种措不及防的惊喜。黑暗中,我已准备好了,这个夏天,一定去外塘多走走,但我又有些担心鸡屎臭。希望能找个女朋友一起去。以同游的乐趣,扯淡鸡屎的臭味。“外塘夏风伴笑语,枇杷胜景话平生”。这是多么陶醉的浮想。亲!免费游,不收门票和茶水钱。但不刷年卡,只刷脸!

 

  前阵子,我下班晚回家,路过三角墩,看到老兄在跟同村的混混大谈麻将经,我默默看着他俩,没作声。母亲说,他堂堂一个高材生,堕落了。父亲说,这是大小人,大人物交得来,小人物也轧得直,这是真本事。我内心暗笑,人随遇而安,可能就这么简单。但讲老实话,他把外塘经营的有模有样,我们去吃茶吹牛吹风凉是端现成饭,他是从无到有的创业,这不单是投入钱的问题,更多的是投入了精力和心力;一个人不因失意而彷徨,能在“耳顺”之年,摆正心态,把枇杷园打理的有声有色,这是最过人之处。

 

 

                        2017、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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