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你?


  鸿门宴后,进军咸阳的通道,已然打通,再无悬念。项羽一路轻装上阵,打马直入帝都咸阳。我达达的马蹄声是一个美丽的错误,诗句成魔,梦幻成真,会落在项战神的身上吗?

  这里是秦帝国最繁华的地方。这里,有的是金银珠宝,有的是如花美女,有的是……这群义军,不,这伙山东土包子,哪见过如此花花世界?第一个念头,就是捞。第二个念头,是大捞而特捞,第三个念头,是不捞白不捞。在一片捞世界的魔咒下,咸阳城,轰然倒下了。帝国的国库被洗,后宫的女子被污,甚至已投降的秦王子婴,也被一刀斩了,土馒头都没一个。按日内瓦精神,优待俘虏,格老子的,这是秦汉时期,乱世之秋,不兴那个。

  好了,项羽的又一桩罪过,产生了:纵兵大掠咸阳城,火烧阿房宫。这等乱兵作乱,纵火焚烧的罪行,果真系战神所为吗?血洗咸阳城,这事,小项脱不了爪爪,不过,分析一下作案的动机,似乎可以罪减一等,毕竟都是人,都有流血喊疼的经历。

  秦灭楚,项氏一脉,又是楚国望族,这对于战神而言,那是亡国之恨,将帝都咸阳洗涮涮了,怎么了,最多只能算以暴制暴,有点过,有血腥而已。秦军杀祖父项燕,杀养自已长大的叔父项梁,笔笔血债,件件摧心,大凡是一个有把的男人,焉能不报?项羽绝对有种。快意恩仇。能用刀解决的,绝不用话去说。如果这个项大爷,能懂一点政治弯弯绕,那么,后面的争天下,赌江山,真没刘邦小儿什么事了。可惜吗?不,依迁兄的笔触,分明是欣赏得紧,否则,成王败寇,能在世家列传中,露一边角小脸,就算皇恩浩荡了,哪还能按帝王的规模,纪而述之,排名还在刘邦之上呢。想都别想。

  火烧阿房,辣块妈妈的,没听说过,这事,偶没参与啊。项大爷站在千年前的天空下,表情很迷茫,很无辜。

 

  直到汉阳铲铲开层层文化断层,官方的“摸金校尉”惊喜地发现,在阿房宫的原址上,根本就没发生过火灾,纵火之说,想多了。第一个说项羽是“纵火犯”的,是杜牧,他的那篇《阿房宫赋》,文学号召力,太强大了,令项大爷,背了骂名无数,就算平反昭雪,补贴工资,还是冤得可以。切,谁说文字没杀伤力,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文刀诗剑,持续而长久,厉害得紧。别急,还有呈堂证供呢,《项羽本纪》中不是有一句吗? “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白纸黑字,说得脱走不脱,明摆着项大爷是放过火的,还是“犯罪嫌疑人”。

  这黄腔开大了,成国际玩笑了,项大爷所烧的,是秦帝国所建的复宫。秦始皇灭六国时,凡灭一国,就在咸阳,按原来六国宫室的规格和模样,高仿一座各国宫室,意思嘛,就是显阔,就是摆谱,就是打压和震摄。复宫,对于六国后人来说,那是至今还在痛的国耻。这伙入主秦帝都的山东土包子,根子里都是旧六国的后代,不烧之后而快,难道还要保而存之,开发成旅游区,供各国人作为爱国主义的教育基地,来激励后代吗? 

  财宝抢了,女人分了,大火放了,强秦也灭了,天下太平了,下面,当按资排辈,论功行赏了。按正规流程来说,当时的最高行政长官,还是楚怀王熊心,分封之事,要由这厮来主持,才名正言顺。不过,怀王是个空壳壳,没兵没权,鬼大爷才会听他的。

 

  于是,项羽假传飞信,语气充满了假问询与假讨教,问:“楚王啊,如今咱得了天下,如何分赏这些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伙呢?”

 

  楚怀王的回复,甚轻轻,轻轻丢下一句话:“如前约,谁先入关,谁当关中王。”逆袭,变态,这个楚怀王,昨天喝了三鞭酒,敢如此托大,是不想要政治供给了?也是也不是,原因当然有,其一,怀王身上流着高贵的血,那是楚王室的后代,项羽,查祖宗十八代,说穿了,不过是楚王的一家奴耳;其二,楚怀王自知项大爷恨死自已一滩血,自已的招数已经用完,砍头或敲沙罐,不过是迟早的事,既然必死,何妨死得硬气些?


  楚怀王不阴不阳的话,气得项大爷吐血。好,你有种,咱也不是孙子,那就先封你一个义帝吧,剥夺政治权利,哪边凉快哪边呆去,分封的事,我是带头大哥,我做主。每当我听到“我的地盘我做主”时,我就想笑,都什么时代了,还占山为王,强收强买过路钱吗?不过,现时现报,月底见效,当偶去交电话费,通信费时,二大爷的,还真的是“我的地盘我做主”,想移移不动,账单是飞刀,砍你没商量,斯时,偶真的笑不出来,想哭。

 

  我的哭声,被胜利者的笑声,淹没了。现在,项大爷开始唱名分封了,封刘邦等十八位同志,为西楚政权十八路诸侯王。排排坐,吃果果,凡给偶项羽打过友情拳的,一碗水端平,都有份。权利红包,飞得正当时。抢到大的,喝酒吃肉,没抢到的,正在抹眼睛水呢。这不,角落里的那几位,灰头灰脸,正郁闷着呢。

  第一位,楚怀王,郁闷指数五星。分封诸侯,本是他份内之事,如今项羽取而代之,“反心”已明,一江春水向东流,载不动我怀王的愁。果然,此事不久,项大爷的刀,就发动了。往事如梦,唉,名曰义帝,没兵没卒,乱世之际,那就是一堆鱼肉。

  第二位,刘邦,郁闷指数四星半。虽然鸿门宴之后,兄弟间的恩怨已了,但,项羽的防备之心,并末断根,再加上范增老在耳边念叨,“刘小儿是中山狼,不除不安。”坏话说千遍,说猫成虎,项羽的忧患意识,再次复燃。砍了刘邦,多不好意思,不过,四季都穿小鞋,冷处理一番,有何不可呢?那就封刘邦为汉王,驻守巴蜀去吧。当时的巴蜀,并非现在的川渝,如此分封,等于是流放宁古塔。很明显的,项大爷防着刘小儿呢。不去,好,40万对10万,项大爷有兴趣,陪你再玩玩,看看哪个灰飞烟灭?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刘邦的纠结,可想而知。

  第三位,韩王成,郁闷指数四星半。这位韩公子,早年跟随项大爷,马仔做得可以,项大爷特别欢喜,所以,王位给你,不过,马仔还得继续做,留在爷手下当超级白领。这位韩公子,霉得可以,韩王的腐败生活,一天没随喜过,随项大爷回到彭城后,莫明其妙地,王位被削了,降级为侯,之后,更莫明其妙地,自已白白生生的头,一夜之间,被人给旋了。好一个无厘头的悬案,原因嘛,可能跟张良有关。张良是韩公子的超级粉丝,同时,张良又与刘邦铁血铁心,如果我是项大爷,我也会这样想:韩王成这股势力,一旦与刘邦打成一片,那是一枚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会引爆呢。为安全计,如怀王般,先给虚名,再杀之,以除后患。

 

  第四位,陈余,郁闷指数四星。秦朝末年,陈余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记得不,巨鹿之战,就有这厮的身影。陈余因与张耳的私人恩怨,没随项大爷入关。结果,张耳屁颠屁颠得了王,自已却半根官毛都没捞到,不气才怪呢。分封令下来,他陈余很狙击,不兴这么欺负人的,凭资历,凭名望,俺哪点比张耳那厮差,凭什么他能当王,俺就不行呢?

  第五位,田荣,郁闷指数四星。田荣是秦未很特立独行的一个人。田荣的出身,很高贵,旧齐王王室后人,在齐地,人气与名望,帅得不比项羽差。胆识与魄力,更是一个周瑜,一个孔明。分封令下达后,第一个跳出来唱对台戏的,就是此人。凭什么,都是网红,爷不吃你的香港脚。

  田项二家的恩怨,说来话长,早在项梁时代,就结下了。事情这样的,秦未大乱,起义的蜂火,很快就波及到了齐地。田氏三兄弟田儋,田荣,田横,首先打出造反的旗子,占得齐地,田儋自封为齐王。有点造反干将的样子。后,章屠夫横扫齐地时,田儋战死,齐人不干了,推正宗齐王田建的后人,也就是保皇派田假为王。田荣嘛,造反起家,天得很,凭啥子?于是打着最高指示的旗子,把田假去驱了。田假虽然根正苗红,没底子,三十六计,跑了,跑到项梁处,寻求政治避难去了。齐地重回田荣怀抱,立田儋之子田市为齐王。项梁攻打定陶时,约田荣江湖助拳。田荣很耿直,你梁哥的面子,必须给,但有一个条件:交出田假,否则,一切免谈。项梁是一方老大,一个小小的田假都罩不住,他还有脸在江湖上混吗?都是面子惹的祸。田荣很坚决,就算项梁定陶战死,也没发一兵一卒。从此,田项二家,结下生死梁子。后,项羽杀宋义,并杀田荣礼聘的齐相,也就是宋义的儿子宋襄,齐楚之间,交恶升级,打成生死节。钜鹿之战后,项军北上,经过齐地时,济北郡齐将田安和博阳郡的齐将田都,很懂“只有不断认爹,才能组装成更强悍的爹”的生活命题,弃了田荣,随项羽入关,分得一杯羹,也如愿称王了。一时之间,齐地雨后春笋,造出了三个王,分别是齐王田都、济北王田安、胶东王田市。很显然,这姓项的,欺我老田家无人了,我呸,化整为零,分而治之,打压,格老子,当我是傻儿?    

 

  田荣一反,陈余马上跟进,齐赵之间,很快进入蜜月期,再加上彭越,一个被西楚主流边缘化的人物,三人一合计,得了,胜利果子没咱们,不如他娘的反了。项羽大怒,辣块妈妈的,灭秦时不出工不出力,等天下定了,又来争工分,争排名,有天理没?敢对咱的分封令,说不,就两个字:找死。于是,项羽发精兵,讨伐田荣及其盟友。项军与齐军陷入死嗑期。这个时侯,猫着的刘邦,不老实了,忽然挥师掉头反扑,很快,监视刘邦的三个秦降王,就是章屠夫等人,或被攻克,或被围困,三秦之地,轻松落入了刘邦的包包。

  公元前205年正月,田荣兵败,逃至平原县,被人杀死,田荣政权OVER。三月,田横再起,击败项羽所内定的田假政权,齐楚之间,又被拖入拉锯战。就在这紧要关头,刘邦又来事了。刘小儿起三路大军,联合五位诸侯,猛攻项羽的楚都彭城。东有田横军的死缠烂打,西有刘邦小儿的趁火打动,仙人板板的,这个局,要如何破解呢?

  来分析一下当时的战争格局,就知道项大爷有多难了。其一,东有田横军,西有刘邦军,如楚军回师,则首尾两处皆有受敌之袭;其二,后花园起火,彭城已落入刘邦之手,这,大伤楚国颜面,几有灭国的危险;其三,战线拉得太长。楚军前线距彭城千里之遥,回师救彭城,谈何容易?其四,兵力悬殊。刘邦三军加五路诸侯,约60万之众。反观项军,入关时,有众40万,后分封十八路诸侯后,各路人马分散,说破大天,不超过40万。其五,政治危机重重。许多拥楚派,倒戈相向,已加入到了拥刘的阵营,五诸侯即是例子。

  危难之时我出手,我是战神我怕谁。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疯狂计划,在项羽心中形成,战略设计石破天惊,即以楚军大部,继续在齐地平定田横之乱,另以区区三万精兵,奇袭彭城。3万对60万的刘邦联军,1:20的比例,HI到巅狂了。我每每读及此,不禁在心中一问:项羽,你真是一个天生的赌徒吗?这就像玩色子,一面生,五面皆死,你凭什么敢于用3万人,去完胜60万人呢?凭什么?勇气,运气,还是力气?可能都有,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全部。精骑,以八千江东子弟为核心所组成的3万神秘骑队,不仅能灭王离的国防军,章邯的屠夫军,同样,刘邦的联合军,也不在话下。

  公元前205年四月的一天,神秘的项羽骑队,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动到了彭城的后方,对还在喝庆功酒的刘邦军,展开突袭。晨,项羽骑队,从萧关,由西向东,冲击汉军的防线。三万匹战马呼啸而过,防线立即崩溃,汉军战力瞬间瓦解。至中午时分,楚骑队已攻入彭城,汉军仅存的那点勇气,完全被骑队所屠杀。60万刘邦联军,乱成一锅粥,只等着战神骑队点杀了。一部分乱军,往山上逃窜,这是正确的选择,马不上山,但,人太多,山路太窄,骑队一阵突突,杀十几万脚法不好的乱兵。另一部分乱军,往河边奔,马不下河,也是正确的逃生意识,不过,还是人太多,河太宽,骑队杀十几万水性不精的乱兵。河水为之断流。血流成河。

  刘邦一看,唉,大势已去,遇到鬼了,遇上这等疯人疯骑队,不走,更待何时?但,逃跑不禁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他刘邦陷在死门中,要想脱困,谈何容易?正当刘邦急得要骂娘抹脖子时,一阵妖风,戏剧性地吹了过来。只见那风,吹得天昏地暗,树倒房拆,飞沙走石。乖乖个东,更神奇的是,那风,不吹刘邦,偏偏只吹楚骑队,令楚军与战马,一时睁不开眼,四处乱窜。刘邦一看,天助我也,此时不闪何时闪?终于在这阵妖风的帮助下,刘邦得以安生逃命。妻子吕后,刘太公以及审食其等亲朋,成了项羽的战利品。项大爷是赌神,一面生,五面死的生死赌局,他又胜了。 

  彭城大战结束了,我们来纸上作业一番,分析一下刘项胜败的原因。项羽能胜,取决于奇袭之计,从设计到实施,均达到了极致。首先,大部楚军仍在齐地作战,这足以迷惑任何人,包括刘邦自已,巧妙的安排,严密的伪装,细节决定着大战的胜败;再次,骑兵的战力,被项羽发挥到了恐怖的地步。即使汉军有心一战,战马飞过,人头已落地,有心杀敌,无力回天;最后,三军之事,胆气为先,助其快胜大胜。三万神秘骑队,再加上一个疯狂的战神,这种搭配,足以令任何一支队伍,皆为之胆寒,没有之一。虽然,最后风向的原因(哪有什么妖风,只不过是围杀刘邦的楚军,正好遇上了迎头风,让刘滑头又一次跑掉了而已),未能杀刘而后快,但,如此战绩,的确完美。反观汉军,其一,虽有60万之众,不过是临时搭就的草台班子,各军磨合期都没有过,如何能打配合?五诸侯军在楚骑一番冲击后,首先溃败。溃败像洪水,一旦打开,谁也阻挡不住;其二,溃败后乱军,上山的上山,下河的下河,从未有一队人马,会想到闪回彭城,依靠城池的厚度与宽度,进行有效的抵抗。骑兵再厉害,难道是飞马?齐地为什么久攻不下,不能快速解决战斗,原因嘛,可能就是田横龟缩在地池中,不跟你项羽玩野战,你项羽又能奈我何?

  这就是历史,不是戏说,胜是戏说。虽然历史,平时朝九晚五,平庸得能淡出个鸟来,但,关键时侯,又巧得像一出戏。比如说项羽的狂赌,比如说刘邦的借风闪人,有时,真真的预料不及。

 

  我真想问一问你啊,项兄,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你?是血洗咸阳的痛快,是火烧“阿房”的解气,是分封天下的霸道,还是彭城大战的狂赌呢?历史的江行,在我的面前,轻轻轻地流过,隐隐地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