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才矇矇亮,小迷糊就被闹钟吵醒了。他一激灵,心里说咋恁早就天明啦?该不是狗日的闹钟坏了吧?翻了个身就又睡过去了。

       小迷糊迷迷糊糊地睡得也不塌实,突然就觉得腿上被踹了一脚,紧跟着身上一凉,好像是被子被人给掫了。他恼火地呼地一下坐起来,刚想嚷嚷弄啥唻,突然想起今天该他早起值班,只好老大不情愿地爬起来,打着哈欠走出宿舍。

       小迷糊走进伙房,往大行军锅里倒了半锅水,又去柴草堆抱柴禾,准备点火熬粥。刚刚走到柴草堆跟前,就听见柴堆里有响动,是一种唧唧唧的声音,还看见柴堆的一角在微微颤动。小迷糊一下子不迷糊了,眼睛瞪得老大,就跟在老家逮家雀似的,轻手轻脚地扒拉开柴草,看见里面躺着一只特别特别小的小狗,还不到小迷糊的半个巴掌大。这是一只农村最最常见的柴禾狗,黄黄的皮,短短的腿,精瘦精瘦的,没有任何出众之处。小迷糊心里迷糊,心说咋恁日怪咧,这小东西是咋跑到炊事班的柴草堆里来的咧?他轻轻捧起小狗,发现这个小东西的一条后腿好像有毛病,软塌塌的。只见小狗闭着眼睛,小小的身子在不停地哆嗦,嗓子眼里哼哼唧唧的,看着忒难受。小迷糊看了心里也忒难受,不由得用一根手指头尖轻轻抚摸着狗的小脑袋和小后背,嘴里头自言自语:小东西,你是谁?你是俺的黄儿吗?你家在哪儿呢?咋着跑到俺这来了?你的腿咋瘸了唻?你的亲娘唻?它不要你啦?小可怜儿,你怕是跟俺一样,也是个没爹没娘的苦命孩儿吧?好吧,你是个孤儿,俺也是个孤儿,咱俩有缘分。你碰到俺就算是你命大,俺说啥也要给你治好伤!正嘀咕着呢,小狗使劲地把一只眼睛努开一条缝,可怜巴巴地瞅了小迷糊一眼,就又闭上了。

       小迷糊找了一块破抹布把小狗包好,放在离灶台不远的墙角,那里比较暖和。一下了早班,他就急急火火地捧着小狗到外科找郭军医,让他给小狗瞧病。郭军医说,这小狗的一条后腿可能是骨折了,就把一根压舌板截成一根很短很窄的小夹板给它固定上,又细心地用白绷带包裹好,嘱咐小迷糊每天给它喂些米汤,因为它实在太小了,可能还没出满月呢,其他东西吃不了。

       刚刚忙活完,外科卫生员娜娜挥舞着拖把过来了,一边拖着地还一边快活地哼着革命歌曲: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一抬眼看见小狗,她立刻把拖把咣当一扔,大惊小怪地又跳又笑又喊又叫:呀!好小好小的小狗狗呀!呀!它怎么这么瘦呀,怎么这么丑呀,丑得好好可爱哟!它哪儿来的?它的腿怎么了?快、快、快让我看看!

       小迷糊一把抱起小狗藏到怀里,扔给娜娜一个白眼:看、看、看!嫌它丑还要看?当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咧!没见过小狗还是咋着?真是城里人,看见个小土狗也咋咋呼呼,小疯丫头!小迷糊边说边转身,东闪西闪地想要夺路而逃。娜娜两手一叉腰,蹭地一下挡住了去路:嘿!想跑?没门!你个小破孩儿,比我大不了一两天,竟敢教训我?给我看看!小迷糊知道跟大城市来的小女兵没啥道理可讲,就三步两步蹿出病房,一溜烟地跑掉了。

       当野战医疗所院子里的大杨树上的毛毛穗儿掉光了的时候,小狗狗的腿好了,个子也长大了不少,开始在炊事班的屋前屋后撒欢了。小迷糊给它起了个土掉渣的名字,叫柴禾棍,因为它就是小迷糊从柴禾堆里捡来的,而且又干又瘦,就像根柴禾棍。柴禾棍就像是小迷糊的影子,小迷糊走到哪儿,柴禾棍就跟到哪儿,寸步不离。有时候柴禾棍跟小迷糊躲猫猫,不知躲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小迷糊只要吹一声口哨,呿——呿——柴禾棍立刻就会蹿出来,咧咧趄趄的,围着小迷糊又蹦又跳,亲热得不行。小迷糊没事的时候喜欢倚在墙角晒太阳,柴禾棍就趴在他怀里,用细细软软的小舌头一下一下舔他的脸,把个原本脏兮兮的小鬼脸舔成个小花脸。小迷糊高兴的时候喜欢在水泥马路上撒开脚丫子猛跑,百米冲刺似的,跑得鞋子袜子满天飞,柴禾棍就奋不顾身地冲过去,把鞋子袜子一只一只地叼回来,摇头摆尾地向小迷糊献殷勤。小迷糊这时候总爱洋洋自得地跟几个河南老乡显摆:瞧瞧瞧瞧,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对不是?军爱民,民拥军,军民鱼水一家亲;迷糊是军,柴禾棍是民,军民团结向前进,向呀么向、前、进!

       每次只要小迷糊一显摆,他的老乡兼同班战友大成就在一旁直撇嘴:咦——唏!弄啥唻?还贫下中农呢,一点儿政治觉悟也没有!咋能把狗说成是人民群众咧,这不是屁股坐错了茅坑又是啥?咦唏,要不是看在你从小没爹没娘没念过书缺家少教的份上,俺非来个大义灭亲不可!

       就在一年前,也就是一九六九年三月,在黑龙江省发生了震惊中外的珍宝岛事件,苏联修正主义悍然向我边防部队发起进攻,造成我数名解放军战士伤亡,本来就火药味十足的中苏关系骤然之间更加紧张起来。

       这年夏天,为了落实伟大领袖毛主席“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伟大指示,做好迎战国际上帝修反联合进攻的准备,全军官兵都开始学习“四国”“六句”外语对敌喊话。“四国”外语是指英语、俄语、日语和朝鲜语,不过这个朝鲜语是针对南朝鲜而不是北朝鲜的;“六句”是缴枪不杀、我们优待俘虏、举起手来、出来、不许动、跟我走。每个单位都派出了几个聪明伶俐的干部或战士,先到上级单位学习这二十四句外语,再回本单位当小教员,负责教会本单位的所有人员。娜娜和小迷糊虽然都是入伍才几个月的新兵蛋子,虽然都只有十六岁,但是小迷糊一个大字也不认得,娜娜却是聪明过人,记忆力和模仿力超强,所以也被派到上级单位去接受了培训。回到医疗所后,原来每天傍晚天天读的时间就改成了学外语的时间。娜娜负责教卫生员班的女兵和炊事班的男兵,娜娜一句一句地教,男兵女兵们就一句一句地学,男腔女调高高低低的,听上去特别好玩。有的句子比较简单,比如英语的“不许动”,汉语的读音是“东特木”,总共就三个音节;“出来”的汉语读音是“卡姆奥特”,四个音节,所以不管有没有文化模仿力强不强的人学起来都不难。可是有的句子本来就复杂,再加上俄语和朝鲜语还有卷舌音,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发,所以学起来特别费劲,往往一句话教了几百遍还学不会。比如俄语的“我们优待俘虏”,汉语读音特别复杂,是“梅维埃里科杜什内克普列恩雷姆”;而朝鲜语的“我们优待俘虏”汉语念作“抛劳嘟噜管待含达”,也很难记。在学外语的那段时间里,院子里每个角落从早到晚都传出嘟噜嘟噜打卷舌音的嘟噜声和怪腔怪调的背诵声,热闹非凡。

       别人还好说,就连大成也没让娜娜太伤神。最最让娜娜头疼的就是小迷糊了。小迷糊其实不叫小迷糊,他的大名叫米小虎。他刚一出生就死了爹,七岁时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娘把最后一口菜叶子塞到他的嘴里,自己也饿死了。小迷糊从此成了孤儿,有一口没一口,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孤魂野鬼似的流浪到十六岁,养了一身的毛病。为了给这个苦命的孩子找个出路,更为了减少村里人的负担和烦恼,大队革委会送他参了军,指望解放军大熔炉能把这个偷摸拐骗浑不讲理的野小子炼成一块好钢。参军其实也是小迷糊最大的心愿,所以自打来到野战医疗所当上炊事兵之后,小迷糊比在家的时候强到天上去了,努力改掉了很多坏毛病。可就是有一样改不了,就是该睡的时候不睡,该醒的时候不醒,因此误了很多事儿,诸如烧糊了稀饭蒸干了馒头的事儿就不止一次。最严重的一次,他烧着烧着火就倒在墙角睡着了,火舌烧着了灶台外面的柴禾,差点把伙房给烧掉。医疗所的医生护士们都是知识分子,年龄都比小迷糊大,有的甚至是他的父辈,对这个河南农村来的阶级小兄弟又是可怜又是头疼,就把他名字的三个字调了个个儿,叫他小迷糊。就是这样一个小迷糊,说中国话都说不利索,更别说学外语了,这四国六句外语简直就像是要了他的命。一个星期下来,卫生员班的小姑娘们个顶个都说得溜溜的了,炊事班的男兵们虽然说话南腔北调的,但也磕磕巴巴地能说个大概其了,只有小迷糊还是一句也说不利落。别人记不住发音还可以用中文注明读音,比如大成,小迷糊一个字也不认识,注了中文也白搭。

       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所里没安排什么活动,娜娜就决定利用业余时间再给小迷糊开开小灶。再不开小灶就不行了,三天后所里就要检查学习成果,不及格的班和个人就会影响年底的四好班和五好战士评比。娜娜可不想落后,谁不想在当兵的第一年就戴上五好战士的大红花啊。

       快到炊事班宿舍的时候,娜娜听见小迷糊的粗嗓门正在叽哩咕噜地喊着外语,中间还夹杂着汪汪汪的狗叫声。娜娜紧跑几步冲进炊事班的院子,抬眼一看,忍不住嘎嘎嘎大笑起来。原来,柴禾棍的小狗脑袋上扣了一个小破搪瓷碗,就像一顶小钢盔;小迷糊双手握着一根烧火棍,嘴里喊一句外语就朝柴禾棍比划一下拼刺刀的动作,柴禾棍就噌噌地往后蹦几步,还汪汪汪地叫几声。小迷糊和柴禾棍一来一往一来一往的,配合得还挺好。看见娜娜进来了,小迷糊得意洋洋地说:咋着,领导检查工作来啦?

       娜娜好容易才止住笑,也转着河南腔说:弄啥唻?背熟啦?

       那还用说?你就检查吧!

       嚯!昨儿还不中唻,今儿就背熟啦?吹牛吧?

       俺要是吹牛,俺就把柴禾棍白送给你。

       真的呀?娜娜一高兴,普通话就露出来了。

       当然真唻。那要是俺没吹牛呢?

       那,我就给你拆洗臭被子。

       说话算数?

       一言为定!

       中。那你就问吧!

       娜娜估摸着小迷糊即使背熟了几句,也不会是太难的句子,就先捡容易的开始问:英语,跟我走,说!

       没想到小迷糊一点也不含糊:菠萝蜜!

       嘿,行啊你!再念准点就更好了,是佛萝蜜。再说,日语,出来!

       呆呆可以!

       娜娜心里暗暗吃惊,又给小迷糊纠正了一下:是呆太靠以。然后就开始问稍微难一点的句子:朝鲜语,举起手来!

       烧死得了!

       出来!俄语!

       喂你咋的!

       那,英语,举起手来!

       阿婆要汉子!

       错了错了!应该是汉子阿婆!

       没错。俺问过郭军医了,他说汉子阿婆也中,阿婆要汉子也中。反正是一个汉子跟一个阿婆,谁要谁都中。

       好吧好吧,都中就都中。再说,跟我走,朝鲜语!

       拿点儿得了吧!

       缴枪不杀,英语!

       给我阿婆弄蛤蟆!

       娜娜见左问右问问不倒小迷糊,就使出了杀手锏,瞪圆秀目突如其来地大喝一声:俄语,我们优待俘虏,说!

       小迷糊眼皮也没眨一下,毫不犹豫地张嘴就答:没别的科都是内科和外科。

       什、什、什么?

       俺说,没别的科都是内科和外科。小迷糊拖腔拖调的,还挺不耐烦。

       ……啊?你就这么记呀?

       这么记咋着啦?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呗,到时候俺再用手比划比划,苏修老毛子准定能听懂。你再问。

       嗯……还是我们优待俘虏,改朝鲜语了,说!

       小迷糊一点磕巴也没打:跑了猪儿关起来狠打!

       看见娜娜怔在那儿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小迷糊越发得意了,索性抽风似的大喊大叫起来:跑了猪儿关起来狠打!跑了猪儿关起来狠打!一边说还一边朝柴禾棍胡乱挥舞着烧火棍子:跑了狗儿也关起来狠打!跑了人儿也关起来狠打! 都打都打都打,狠狠地打!统统地打!美帝的打!苏修的打!

       娜娜一句话没说出来,就笑得跪到地上去了。看见小主人和娜娜笑得这么开怀,柴禾棍也疯狂起来,又蹦又跳上蹿下跳,绕着小迷糊他们直兜圈子。

       三天后的学习外语检查,卫生员班成绩优秀,炊事班及格。娜娜被评为红旗小教员,得了一面小纸旗。小迷糊被评为学习积极分子,也得了一面小纸旗。娜娜信守诺言,利用一个休息日把小迷糊又脏又臭的军棉被给拆洗了。娜娜是大城市长大的干部子女,别说拆棉被了,就连手绢袜子在家也用不着她洗,拆洗小迷糊的棉被可是把她折腾得够呛。幸亏有好朋友李宁宁帮忙和黄护士长的指点,要不然小迷糊那天晚上肯定没有棉被盖了。年底总结的时候,娜娜如愿以偿地当上了五好战士。小迷糊虽然没评上,但也因为进步很大受到所长口头表扬。

       第二年夏天,小迷糊和娜娜都是老兵了,柴禾棍也长成了一条高高大大的大狗,黄澄澄的毛,修长的腿。在小迷糊的精心调教下,它已经能听懂很多句小迷糊版的外语对敌喊话和中国话,成了一条粗通外语的假洋狗子。小迷糊还在炊事班烧火,娜娜还在病房拖地板。她刚刚加入了共青团,正在帮助小迷糊入团。他们三个比起来,要数柴禾棍的进步最快,它已经荣任仓库保管员了。别看仓库里只有几十袋米面、三四桶油,可那是全所几十口工作人员的命根子啊!附近村子里的老乡们嘴馋着呢,医疗所里什么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稀罕的。也难怪,本地山区的老乡们日子过得苦啊,最壮的劳动力每天吃的都是地瓜面煎饼,老人和女人小孩就只有喝地瓜面糊糊的份儿。在村子里的老乡们的眼里,解放军野战医疗

       所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好的,甚至包括大粪。真的。小迷糊和娜娜他们白天要上班,夜里还要轮流站岗,名义上说是为了战备,其实主要任务就是看好院子里的几个公共厕所,因为有几次厕所里的大粪差点被老乡给偷光了,害得所里自己开的菜地没肥料。这些年年年搞政治运动,天天讲抓革命促生产,可是口粮却越抓越少,肚皮越抓越扁。眼瞅着野战医疗所的伙房里满满登登地堆着粮食口袋,厕所里满满登登地堆着大粪,老乡们能不咽口水吗!在这种情况下,柴禾棍的担子就特别重。

       每天晚上柴禾棍都上夜班。小迷糊心疼柴禾棍,怕它夜里着凉得老寒腿,就在库房旁边的地上铺了一件破军装当褥子。有几次半夜三更下大雨,柴禾棍因为忠于职守被淋成了落汤狗,小迷糊就求娜娜从病房搞来几片感冒药给它灌下去。柴禾棍真是条好狗,从来没出过差错,好几次有人来偷东西都被它奋勇吼退了。有一次小偷甚至带来了涂了砒霜的毒窝窝头,柴禾棍仅仅是出于好奇闻了闻,连舔都没舔一下就汪汪汪地大喊大叫起来,吓得小偷落荒而逃。其实,柴禾棍每天的伙食比老乡们也好不到哪儿去,残汤剩饭的没什么油水,十天半个月才能吃到一次肉包子,那还是小迷糊从自己嘴里抠出来的。要是柴禾棍革命意志不坚定,警惕性不高,吃了毒窝窝头,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所以就连一向跟小迷糊关系紧张的大成都说,再到年终总结的时候,哪怕自己当不上五好战士,也一定要选柴禾棍当五好狗腿子。

       那一天夜里,该娜娜和李宁宁站二班岗,就是从夜里十一点站到下半夜一点。在部队里有一句口头禅,说是当兵不当副班长,站岗不站二班岗,意思是说副班长就是干活受累的命,二班岗则是刚睡着就得爬起来,特痛苦。娜娜好容易才挣扎着爬起来,挎上一支56式步枪,没装子弹;李宁宁兜里揣上一匣子子弹,没有枪,手里还拎着一只小闹钟。她俩哈欠连天地围着院子巡视了一大圈,看见整个院子静悄悄的,月光下的厕所亮堂堂的,大便小便们都平安无事;围墙外面的田野空空旷旷的,玉米秆子们都悄悄地矗立着,一个鬼影也没有。走到炊事班仓库门口,柴禾棍抬起头亲热地闻了闻她俩的裤子,哼哼了一下。娜娜想,仓库有柴禾棍看着呢,还是厕所重要,就又跟李宁宁到厕所转了转。看看时间还早,四周又很平静,一阵倦意袭来,她俩就靠着一棵大树坐下了。

       娜娜和李宁宁有一句没一句地小声说着话,拼命抵抗着往一块黏的上下眼皮。半睡半醒中,仿佛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金属刮地声。娜娜猛睁大眼,侧耳细听,果然从前边不远处的一个厕所里传来嚓嚓嚓的声音,好像是铁锹在摩擦地面。娜娜一边大喝一声谁呀?一边噌地一下蹿了出去。这时从后面噌地一下蹿上来一条黑影,不声不响地跟着娜娜一起往前冲。娜娜本能地反应出是柴禾棍,就边跑边喊:回去!别菠萝蜜!柴禾棍听懂了娜娜的意思,老大不情愿地颠颠颠地掉头回去了。娜娜借着月光看见前方有个黑影在跑,肩上似乎还挑着担子。听见娜娜的追喊声,黑影子不但没停,反而跑得更快了。娜娜使劲把枪栓咔嚓一拉,大声喝道再跑我就开枪啦!黑影子却一蹿一蹿地跑得就跟要飞起来一样。突然黑影子打了个趔趄,担子掉了下来,但是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蛇一样地拐弯抹角地跑。娜娜把枪栓拉得咔咔响,连声大喊站住!站住!李宁宁气喘吁吁地边追娜娜边掏子弹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娜娜……我害怕!不行咱就……开枪吧!眼看就追到大门口了,突然听见后面远处传来柴禾棍愤怒的狂吠。娜娜猛地收住脚步,说糟了,仓库可能有贼!话音没落就急转身往仓库方向跑去,剩下李宁宁一个人急得不知该往哪儿跑。

       娜娜刚往回跑了没几步,就听见小迷糊的河南口音在大喊大叫:小蝥贼东特木!柴禾棍菠萝蜜!日你亲娘跑了猪儿关起来狠打!紧接着就听见乱糟糟的咚咚咚的脚步声,然后就听见什么东西的击打声,再然后就听见柴禾棍发出一串凄厉的哀号,再再然后就听见小迷糊变了调的嘶叫声:好你个小蝥贼!敢打俺的狗!你给俺阿婆要汉子!俺就给我阿婆弄蛤蟆!娜娜紧赶慢赶呼哧带喘地跑到跟前一看,小蝥贼已经不见踪影,小迷糊光着脊梁只穿着一条军裤衩,正搂着疼得直哆嗦的柴禾棍在骂娘。仓库北墙有一个窗户,本来关得好好的,现在被掏了个洞,但是因为发现得还算及时,里面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少。

       这件事在野战医疗所里引起巨大震动。大家一致认为肯定是小蝥贼搞的声东击西战术,他们分成了两组,一组佯攻,目标是大粪,吸引哨兵和柴禾棍的注意力,能得手时就得手,得不了手就舍卒保帅;另一组主攻,偷袭炊事班仓库,目标是库房里的粮食。从小蝥贼逃跑时落下的大粪担子来看,毫无疑问是后面村子的老百姓干的。大家心里都明白,无论什么事,只要一沾了老百姓的边,问题就变得复杂了,就成了军民关系问题。但是,文化大革命已经搞了四五年了,地富反坏已经都被打翻在地好几回又踏上千万只脚了,是绝没有机会捣乱的,难道是贫下中农在跟子弟兵作对不成?八成就是。但是谁敢说这个话?谁说谁就可能犯错误。但是小迷糊就敢说。小迷糊当着所长的面信誓旦旦地说:毛主席保证,俺看得真真的,掏仓库后窗户和用棍子打柴禾棍的就是两个后面村子里的老百姓。他还说,贫下中农咋的啦?贫下中农有觉悟但是也有肚子呀,肚子饿了也要找东西填满呀,家里没得吃只好谁有就吃谁的呀。说句不怕笑话的大实话,俺在家里就偷,饿急了啥都偷,管他是谁的东西唻,能填饱肚子就中。不信你们可以让大成作证。狗日的小蝥贼,偷东西偷到俺的头上了,真是不知道马王奶奶三只眼,俺是谁?俺是小蝥贼的老祖宗!要不是穿着这身绿军装,俺非跟你比比谁的本事大不可!娜娜一见小迷糊敢说真话,便也激动起来,大着胆子言之凿凿地说,她也敢说毛主席保证,也觉得就是后面村里的老乡,那个偷大粪的人很像是那个叫什么狗剩儿的,他曾经到医院里来干过小工活,对医院的情况比较熟悉。

       考虑到野战医疗所来到这个山区时间不太长,而且这里在战争年代又是著名的革命老区,老百姓为中国革命的胜利做出过巨大贡献,上级指示一定要跟当地人民群众搞好关系,所以掂量来掂量去,所领导决定还是自己内部加强警戒,暂时不找生产大队,以免影响军民关系。

       可是,后来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好几起偷窃事件,丢了几筐大粪,少了几车砖头瓦块,还有洗了晾在院子里的军装和军用胶鞋,还湿呱呱的呢,也丢了几件。好在炊事班仓库有柴禾棍重兵把守,门窗又好好加固了一下,夜里的哨兵也注意重点看守,加强巡逻,所以库房暂时还没有丢东西。

       一天中午太阳正毒,晒得人蔫头搭脑的,吃完饭就都猫到屋子里午睡了。娜娜发现没有卫生纸了,又急着用,就顶着大太阳到后院的小卖部去。走到后围墙附近,突然从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破洞里钻进来一个东西,蔫儿不出溜地一下子就跟娜娜碰了个脸对脸。娜娜吓得一愣神,定睛一看,呀,怎么是柴禾棍,嘴里还毛茸茸地含着个什么东西。柴禾棍猛个丁撞见娜娜也吓了一跳,四目相视愣了片刻,身子往后一缩就准备逃跑。娜娜赶紧喊了一声:柴禾棍东特木!你干吗去了?柴禾棍迟疑着站住了,怯怯地扭过头,拿一种娜娜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眼神瞅着她,又可怜又狡黠。这下子娜娜看清楚了,柴禾棍嘴里叼着的竟然是一只小母鸡,翅膀和腿还在扑簌簌地抽动呢!娜娜大吃一惊,不由得压低嗓门惊呼:好哇你,哪儿来的鸡?是不是偷老乡的?说!柴禾棍一看娜娜的表情不对,二话不说立刻扭头狂奔,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这件事娜娜不敢声张,怕大成他们知道了对小迷糊不利。小迷糊现在正在努力争取入团。炊事班和卫生员班是一个团小组,大成是团小组长。大部分团员都认为小迷糊进步很大,特别是前不久小蝥贼掏洞的那次,幸亏小迷糊出来得及时,要不然库房的东西肯定会丢。但是大成总是强调说,毛主席老人家教导我们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迷糊打小就不学好,养成的坏毛病可不是一年半载就能改好的,时间短了看不出来,必须要多考验一段时间才行。所以,万一让大成知道了柴禾棍叼老百姓鸡的事,他肯定要上纲上线,那小迷糊入团肯定要受影响。娜娜悄悄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小迷糊,让他好好管教管教柴禾棍,千万可别惹祸。小迷糊一听这事不相信,说娜娜你弄啥唻?是不是中午老阳子忒毒把你给晒晕了?要不就是你城里人不认识乡下的鸡?那不是家鸡是野鸡吧?俺家柴禾棍可不是那号人,它的革命自觉性可强唻,从小在部队里长大,就差没合身的军装发给它了,它决不会干破坏群众纪律的事,你就是打死俺俺也不信。娜娜一听就急了,说小迷糊你真是柴禾棍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怎么连我的话也不信了?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反正我告诉你了,你要是不管教柴禾棍以后真出了事你可别后悔。不过我可提醒你,你还想不想入团了?想入团就管好你的狗,不想入团就随你的便!

       这件事情过去了一个星期,小迷糊见了娜娜还有点爱搭不理的。娜娜心想,你不理我我还懒得理你呢!反正又不是我要入团,咱们看谁先着急。心里虽然这么想,眼睛可比过去多了点内容,每次走过炊事班都有意无意地多看柴禾棍几眼。

      又一天中午吃完午饭,娜娜发现柴禾棍没趴在门口,心里一沉,就下意识地往上次柴禾棍叼着鸡逃跑的方向去找。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娜娜真的在一个长满半人高野草的角落里发现了柴禾棍,它正撕扯着一只鸡在狼吞虎咽呢,嘴上沾满了鸡毛,口角挂着鸡血,还有一滴鸡屎,白白的,稀溏溏的。娜娜没惊动柴禾棍,扭头就从床板上把小迷糊揪到了犯罪现场。柴禾棍虽然已经跑掉了,但是小迷糊一看满地的鸡毛也傻眼了,不过他还不肯服气,愣说,娜娜你弄啥唻?就算是你看见一只狗咬死了一只鸡,那也不一定就是俺家柴禾棍咬的呀!要真是俺家柴禾棍,俺一叫它就出来,俺要是叫它它不出来就说明不是它干的,可能是外面的野狗干的也保不齐。说完他不等娜娜回话就大声喊道:柴禾棍卡姆奥特!柴禾棍喂你咋的!柴禾棍没别的科都是内科和外科!柴禾棍快出来!

       叫了几声没狗答应,小迷糊得意了,娜娜可气坏了,指着小迷糊的鼻尖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惯你的宝贝狗吧你就!我敢肯定柴禾棍这会儿就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呲着牙乐呢!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是个河南“孬种”呢,真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好赖不分!你的政治觉悟到哪里去了?怪不得大成一劲儿说要多考验考验你呢,幸亏还没发展你入团,看来还真得再好好考验考验你才对,要不然共青团的红旗被染上了污点都不知道是怎么染的!小迷糊一见娜娜秀气的小脸气得煞白,心下有点不忍,就赶紧堆出个笑脸说,啊呀娜娜呀你咋还真动气了唻!中中中,不管是不是俺家柴禾棍干的,反正是它们属狗的干的,俺一定好好教育它还不中?你放心,一回去俺就教训它,它可聪明唻,要真是它干的俺一打它就明白,下回说啥也不敢干了。娜娜这才转怒为笑。

       小迷糊真的把柴禾棍揍了一顿,打得它鸡飞狗跳的,但是刚打完就给了它一根肉骨头。让娜娜和小迷糊都没有料到的是,就在第二天傍晚,一件让人最不愿意看见的事还是发生了。

       第二天傍晚吃完晚饭,集体宿舍的男兵女兵们都在菜地里拔草。娜娜转着脑袋找了一圈,没有看见柴禾棍的影子。心里正嘀咕着呢,就听见闹哄哄的来了一群人,直直地就奔了所部。打头的是一个老大娘,哭天抹泪地喊着赔俺的鸡唻、赔俺的鸡唻,后面跟着一群男男女女,个个脸色愤慨表情凝重。所长把老大娘让进屋里一问,老大娘说是有人看见自己的鸡被解放军的狗叼走了,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解放军是人民的子弟兵,咋能干祸害老百姓的事唻?所长说大娘你能肯定是解放军的狗叼走了你的鸡吗?大娘说咋不能肯定呢?俺的本家侄子狗剩儿亲眼看见唻,俺自己的侄子还能诓俺吗?解放军大官同志你可一定要给俺做主啊,俺一个孤老婆子,三代贫农,四九年支前那会儿俺那当家的还推着小车上过徐州,现在俺穷得啥都没有,就养了几只鸡,俺病得不行了都舍不得杀了吃,还指望着从鸡屁眼里抠出买棺材板的钱呢!你要是不给俺做主,俺就没法活了!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娜娜站在人群里听着,心里立刻就明白老大娘不是在诬陷,不是柴禾棍干的又是谁干的!娜娜拿眼一睃眜,没看见小迷糊,猜他可能还在厨房刷锅呢,就悄没声地抽身去了炊事班,给小迷糊通风报信去了。小迷糊一听就吓傻了,惶惶地半天不知道该干什么。在娜娜的催促下,他赶紧找到柴禾棍,给它拴了根链子,藏到一个堆杂物的小黑屋子里锁了起来,又给它捞了一盆剩饭占住它的嘴。

       娜娜回到所部的时候,正看见所长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塞到老大娘手里,说大娘,不管是不是我们的狗叼了你的鸡,这两块钱你都拿着,算是子弟兵孝敬您老人家的。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教育自己的人和狗,要是有错就一定改正,要是没错也要引以为诫,绝不能叫父老乡亲受憋屈!老大娘拿到钱立刻破涕为笑,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晚上拔完草,所长召集全所工作人员开紧急会议,了解狗吃鸡事件。绝大多数工作人员都不相信有这回事。郭军医慢悠悠地说,俗话说狗拿耗子还多管闲事唻,狗干吗要跟鸡过不去呢!虽然老话说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但是那个狗它生来就没长着消化鸡肉的那种脂肪酶,所以它根本就不可能吃鸡,即使吃了也消化不了,那它干吗吃呀!李宁宁撇着嘴说就是就是,别说狗不吃鸡,就算是狗爱吃鸡,咱们的柴禾棍也不会吃鸡。它可是在军营里长大的,是俺们革命战士一口水一口饭把它养大的,它是一条知道好歹受过训练的好狗。你们忘了上次掏洞事件的时候,柴禾棍一听见我和娜娜喊谁呀、不许动,就一声不响地跟着我往前冲,后来还是我害怕库房没人看守,愣把它轰回去的。你们说,这么懂事的狗怎么会去破坏群众纪律呢?要真是它干的,我是说万一,那它就是狼心狗肺!

       所长看着大家七嘴八舌义愤填膺的样子,就拿眼睛咬住了小迷糊,说:米小虎,咱院没别的狗,惟一的一条狗就是你的那个柴禾棍,你应该最有发言权,你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迷糊勾勾着脑袋眯缝着眼睛一声不响,就跟没听见似的。大成一直在一旁冷眼观看,这时清了清嗓子,拿捏着腔调说:俺来说两句。俺先声明一下,俺跟米小虎同志虽然是一个村的,还沾着亲带着故,还是一个班的战友,但是俺决不会包庇错误路线,这点觉悟俺还是有的,请首长和同志们放心。俺觉着吧,以俺十几年来对米小虎同志的了解,俺觉着很有可能就是柴禾棍,是柴禾棍偷吃了老大娘的活命的鸡。为啥唻?你想啊,米小虎从小就是个无理搅三分的小浑球,要是真的不是柴禾棍吃了鸡,那咱们在这儿人五人六地开会,他非炸了锅蹦高高不可,哪能一声不吭唻!这也忒反常了吧!大伙说沾不沾?米小虎你自己说,俺的分析沾不沾?

       小迷糊还是勾着头不吭声。炊事班孙班长说小迷糊你倒是说话呀,不说话算怎么个事儿。黄护士长说小孙你别跟黄世仁似的逼人家呀,柴禾棍毕竟是小迷糊一把屎一把尿地拉巴大的,谁家的孩子谁心疼嘛。郭军医又说,唯物主义相信物质不灭定律,相信事实胜于雄辩,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柴禾棍又不会讲话,鸡也不会讲话,就是会讲话也死无对证,这事该问谁去?我看啊,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点麻药解剖一下柴禾棍的胃肠道,做个剖腹探查术,要是有鸡呢咱就不救它了,谁让它破坏军民关系呢;要是没鸡呢咱就缝上,过一个礼拜就长上了。柴禾棍既然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它就应该能理解咱们的难处。咱们不都是搞医的嘛,反正东西都凑手,搞这点破事还不是猛张飞吃小菜——豆芽!这话引起了一阵哄笑,会场立刻乱了起来。

       娜娜没笑,她笑不起来。她心里一直在矛盾着斗争着,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知道的事实真相说出来。就在这时,所长的锥子眼一下子刺中了她:小娜娜,你干吗呢?平常你是个最爱说爱笑的人,今天怎么哑巴了?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情况呀?说说吧!啊?

       娜娜迟迟疑疑地站起来,咬着嘴唇,皱着眉头,看了小迷糊两眼,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报告所长,我知道是知道点情况,但是不一定跟今天的事情有关。就是上上个星期吧,我有一天看见柴禾棍嘴里叼着一只鸡,我刚一吼你干吗呢它就颠颠颠地跑掉了。后来又一天我又看见它藏在草丛里吃鸡来着,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位老大娘的鸡。

       郭军医一听诧异道:啊?狗还真的吃鸡呀?小娜娜你没看错吧?李宁宁也急着问娜娜怎么没听你说过啊?你可是什么事都告诉我的!娜娜就说毛主席保证我没看错,后来我告诉小迷糊了,哦不对,米小虎了,他也揍了柴禾棍了,柴禾棍好像也知道错了,挨揍的时候一点都没反抗,谁想到今天那位老大娘就找来了呢!不过……所长,我觉得吧,我还是不能肯定老大娘丢的鸡就是被柴禾棍吃掉的那一只,说不定有很多条狗都在暗地里偷偷地吃鸡呢,老大娘的鸡说不定正好就不是柴禾棍吃掉的,而是别的狗吃掉的呢!

       一听见这话,大家哄堂大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说小娜娜你真是天真烂漫,一只狗爱吃鸡就够稀罕的了,还能只只狗都爱吃鸡!大成把大嘴岔子一咧,甩出一声悠长的咦——唏!这不是扯……那个啥唻吗!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今天俺是新媳妇上轿头一回刚刚听说狗吃鸡,咋一眨眼的功夫天下所有狗的胃口都改啦?是娜娜同志你下的命令吧?你啥时候当上狗司令啦?娜娜一听急得脸都红了,说大成你别挖苦人,我这么说也是有根有据的!你们还记不记得,小迷糊在柴禾堆里捡到柴禾棍的时候它奄奄一息的,还断了一条腿,后来还是郭军医给它治好的,当时它根本就走不了路,那它是从哪儿来的?怎么跑到柴禾堆里去的?我觉得吧,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它的爸爸妈妈就住在附近村子里。老话不是说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所长你给我们上卫生课的时候不是也说过,所有的动物植物都是会遗传的吗?那,假如柴禾棍真的爱吃鸡,肯定就是它爸爸妈妈的遗传。那,这个爱好当然不会只遗传给它一个人啦,它的兄弟姐妹们肯定也会有这个爱好啦。我听说,一条狗一次能生好多好多只小狗呢,谁知道柴禾棍的爸爸妈妈多大年纪了?所以……

       娜娜煞有介事地推理推得正到关键之处,所长虎着脸打断了她:行了娜娜,别异想天开了。柴禾棍吃鸡这么重要的情况你怎么没早汇报呢?看你挺聪明的个人儿,在重大问题上怎么没有政治头脑呢?你的中枢系统里长没长着政治神经啊?要是早点知道这个情况,咱也不会等到现在呀,搞得这么被动!要不是看你年纪太小,平常也很要求上进,真该给你个处分背着!米小虎,现在你该说话了吧?说说吧!

       小迷糊抠抠鼻子揉揉眼睛,还是一声不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所长只好说:那今天就到这吧!支部委员留下,其他人解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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