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听凭心魂的指挥,我在键盘上洒脱地敲出这四个字:西藏印象。转瞬,我又忐忑起来:像我这样一个在西藏草草游走了七天,看了不到十处景点的人,有资格谈“西藏印象”么?一阵惶惑后,我给自己“叫停”。
  这天,无意中看到这样一番话:“试想假装成一个完全客观的旅游者,其实很难做到——不仅总是随身带着记录本,放不下的还有审视目光,尤其是,不论走到天涯海角,总是要带上我自己。”
  茅塞顿开。
  “印象”这东西,原本就是自我感受的产物,与客观全面深刻厚重并非同义语。大可不必把自己装扮成“导游”的模样,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把一干人马引入歧途似的。如此一想,身轻似燕。看来,写文章如同去西藏,患得患失的心理紧张为第一大忌。

        
  神往
  “没去过西藏,就等于没到过中国”。至今不知是谁起头说的这句话,立马成为我不顾一切想去西藏的“顶尖”理由。随着年龄“不饶人”地快速增长,转眼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去西藏的念头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西藏绝对是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可西藏又是一个不容易到达的地方,因此,西藏是一个让人无比怀想的地方。”当我从书上读到这些文字时,我的心便匍匐在高耸入云的布达拉宫前。
  2003年8月中旬,我终于得到进藏机会。
  从拿到“北京——拉萨”机票的那一刻起,我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就像一只好不容易飞出深山老林早已饿爆的蜜蜂,疯狂采集着和进藏有关联的所有信息。
  最先给我“现身说法”的,是我们单位一个年龄比我大10岁的老领导,他的沮丧达到极点:“去西藏没别的,就是呼吸困难,喘不上气。不瞒你说,我去西藏六天,在病床上躺了六天!”想起这几年体检时总是不正常的心电图,我的心跳有些加快。
  一位女同行听说我要去西藏,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没听说吗?XX院的xxx去了一趟西藏,回来后变得傻不啦唧的,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哩!你多大年纪了?不要命了?!”听她的口气,去西藏似乎比上月球还危险!
  一位在西藏挂职的朋友也给我打来电话,他1534430515599863.jpg的声音在手机里飘忽不定:“到西藏一般都会有高原反应,一定别忘了带足药品,像丹参滴丸、西洋参、感冒药什么的;一定别忘了带上厚衣服,西藏早晚温差大;千万不能感冒了,要不非住医院不可……”一个接近40岁的大男人变成了絮絮叨叨的老婆婆,N多个“一定”震动耳鼓,话里话外除了担心还是担心。
  再也忍不住了,我把进藏的消息告诉了那段时间常给我们“雀之巢”投稿的西藏笔友——丁巴达吉,想听听他的建议。小家伙很快在留言板上给我回了话:“刚来可能因人而异,会有一点点不适应,只要不做剧烈活动就没事。关键还在放松心情。我们这里的援藏人员还有60多岁的呢,你不会有事的!”奇怪,听他这么一说,我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
  实践证明,他说得没错。不巧的是,我进藏的时间偏偏是丁巴达吉离藏出差的日子。我和他只是在西藏机场匆匆一晤。当他叫着我的网名像风一样刮到我面前时,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白净瘦削、脸上长着几粒青春豆、笑得很阳光的大男孩......
  说来也是巧合,临出发前,我到朋友家做客,随手拿起一本旅游杂志,随意翻开一篇叫做《男人一生的49个必游之地》的文章,随眼望去,我竟情不自禁地跳将起来,只见上面赫然写道:1、西藏。有人在那里第一次失眠,因为古格的守城人普布曲桑在他本子上写下的第一个词是“天星雨”,第二个词是“呼吸”……
  或许,人的骨子里都有一种挑战极限的欲望,而我,偏偏又是一个天性喜欢冒险喜欢猎奇不喜欢被别人看作是“小女人”的女汉纸。只因西藏是男人首选的“必游之地”,我的进藏热情终于被调动到极致,所有的顾虑统统遁形。美其名曰:“人生难得一回疯。”
  登上去拉萨的飞机才发现,一同前往的还有相当多的外国游客,于是明白,对西藏的神往早已超越国界。正在闭目养神,机舱里突然变成沸腾的海洋。
  “喜玛拉雅山!”“珠穆朗玛峰!”有人变了调地呼喊着。霎时间,各式摄相机照相机闪光灯争奇斗艳,出尽风头。恨只恨爹妈把我生得太矮,在笨拙的起跳中,总算看见几个白雪皑皑的峰尖。地球人都知道,这里是全世界的制高点呀!我相信,这种场景也只能出现在去西藏的飞机上……
  然而,最无法忘却的,还是我在拉萨市人民医院看到的那一幕。那是进藏第五天,我的“同屋”早起时突感心脏不适,我和随团大夫立即把她送往医院,待输上氧气吊上“点滴”,她马上“活泛”起来,笑着说“没事了”。
  我刚把心放下来,就见一对金发碧眼高高大大的老外在医生护士的陪同下走进病房。两个老外大约都在40岁开外,男的身高接近1米9,女的也在1米8左右。女老外被男老外搀扶着,躺在我“同屋”对面的病床上,她脸上的表情甚是痛苦。
  男老外(许是她的丈夫)把宽大的手掌放在她的额头上,好像是在试体温?突然,女老外爆发出好一阵嘶哑的咳嗽,男老外忙为她轻捶后背。咳嗽停了,男老外俯身向她耳语了几句,女老外便柔弱无骨地依偎在男老外的怀里。不一会儿,两行眼泪从她深陷的蓝眼窝里漫了出来,男老外急急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为她拭去泪水,还在她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
  挺没出息的,我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当护士给女老外吸上氧输了液之后,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男老外松开一直握着她的手,轻声说着一些我无法听懂的话。然后,搬过一把椅子,坐在她的床边。他快捷地打开鼓鼓囊囊的旅行包,从里面很熟练地掏出一本厚厚的书,翻到其中的一页后,便叽里咕噜地念了起来,女老外安静地微眯双眼,全神贯注地倾听着。
  我的“同屋”是个懂英语的研究生,她小声告诉我,那是一本介绍西藏的书,他在给她“讲西藏”呢!啊!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感动在我的心海里掀起巨浪。除了西藏,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哪个地方能如此令人神往!
   
  1534430541115824.jpg神圣
  没到西藏前,“神圣”对我而言,只是一种纯理想化的带有某种信念色彩的字眼;然而,一旦置身西藏,你就会发现,“神圣”就是一种有质感的无处不在。
  于是有人说,西藏是一个泛神的地方。
  无论是气势恢弘的布达拉宫还是人烟稀少的雪域高原,无论是人头攒动的八角街还是偏远僻静的深山峡谷,只要有人住过、有人经过的地方,都可以看到随风飘动的经幡,那是僧俗信众的精神世界与神灵沟通的一种媒介物。经幡又称风马,多用以寓指人的气数、命运、五行。典型的经幡是长方形或正方形的五彩布幡和纸幡,五种颜色(白黄红绿蓝)和上绘的五种动物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经幡以五行的循环往复表示生命的经久不衰。
  五彩的经幡,常常是一丛丛、一串串、一片片的有秩序地固定在门首、屋顶、房头、堤岸、祭台、山口等高处,它们在大地与苍穹之间起伏飘荡,构成了一种接天连地的奇特景象。即使是最简陋的土坯房,也要在房顶的四角用笤帚似的枯枝挂上不很考究的经幡,似乎昭示着神灵的无所不在。据说,每当经幡随风飘动一次,就是向上天传诵一遍经文,并带去信徒们虔诚的祈祷,以求来世的福祉。
  藏民们相信的是轮回,反而不看重现世的幸福。
  在通往山南的一个寂静山口,一大片五彩缤纷的经幡高悬在空中漫天飞舞,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壮观,我们不由得停下车驻足观看,纷纷照相留念。有一刹那,我似乎真能感应到哗哗作响的经幡与离得很近的蓝天白云之间有一种默契的交流,不由得你不笃信:“头顶三寸有神灵”。

      心境,随之高远而空旷。
  在许多寺庙门前,还可以看到为数不多的僧人和信徒在极为虔诚的叩拜:他们双手合十高举过头,每前行一步,都要双手继续合十,从面部移到胸前,接着,双膝跪地,全身俯伏在地,两手前伸,额头轻叩地面。这样的动作循环往复,不知何时才能停止?叩拜时,能清晰听到他们口中念念有词。
  导游说,这叫“磕长头”,是藏传佛教徒一种拜佛仪式,也是他们为实现信仰、祈福避灾而采取的最为虔诚的祈祷方式。信徒们认为,在一生的修行中,至少要磕10万次长头,叩头时还要赤脚,才算虔诚。
  我很清楚地看到,一个大约30岁左右脸色黝黑的光脚僧人正在“磕长头”,他身下的石板地已经被经年的叩拜磨擦得乌黑油亮,而他身上的黑色僧袍也近乎铁一般坚硬。只见他神情专注,一次次地俯伏,一次次地站起,不停地念诵经文,每个动作刻板到分毫不差,无数次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倦怠,他,根本无视我们的存在。
  我与他近在咫尺,却像隔着一个世界。
  面对这样的信徒,还有那些我没有看到却多次听说过的“从遥远的故乡开始,用身长丈量着道路,三步一磕,耗时数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向着拉萨一步步叩进”的朝圣者,我无法不对他们产生敬畏之心。我愿意相信他们的心中只有佛,“只要指尖能触摸到大昭寺门前那光洁的石板,他们宁可倾家荡产,宁可轻视生命。”我仿佛走进一个神圣而空灵的境界。
  然而,直到我见到纳木错的那一刻,才真正体味到神圣的涵义。
  纳木错,藏语意为“天湖”,蒙古语叫“腾格里海”,是西藏三大圣湖之一。湖面海拔4718米,东西长70公里,南北宽30公里,面积1920平方公里,是我国第二大咸水湖,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湖。她不像新疆的天池,只有走到跟前才能一展她的秀美,在离纳木错还有相当距离的时候,就能望见她像一条耀眼的宝石蓝锻带平卧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朵朵悬浮不动的白云紧贴着她的玉体,恍如梦境。
  趁着“男左女右方便”的空隙,我带着一串惊呼跳下车,招呼我的“同屋”赶紧给我和远方的纳木错合个影。随团藏医先是紧张地对我说:“你不要太兴奋哦!”接着,冲我一个劲地摆手叹气:“唉,这有什么好照的,你到湖边看看去,那才叫漂亮呢!”
  当纳木错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时,我几乎窒息了:哦,大美无言!
  在蜿蜒起伏银妆素裹的念青唐古拉山巍峨挺拔且柔韧温存的臂弯里,一片辽阔浩瀚的纳木错湖接天连地,深蓝色的湖面上闪烁着圣洁的光泽,淡蓝色天穹铺满了大片大片的洁白云朵,它们立体地镶嵌在宝镜般的湖面上,犹如在天地间悬挂了一幅无懈可击的完美画卷。
  我张开双臂,微闭双眼,在心里一遍遍呼唤着纳木错的名字,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安详丝丝缕缕地渗进我的灵魂,尘世间的一切烦恼化为虚无,我有一种想跪拜在她面前的冲动!
  凡是来过西藏的人都会发现这样一个相似的景象:每一座神山的旁边都有一面圣湖。在藏民看来,这就是神的旨意。神山巍峨壮观,圣湖温存宁静,藏民族便给它们赋予了这样一种生命观:神山是雄性,是男子,父亲,丈夫,是威力无比的保护神;而圣湖是雌性,是女子,母亲,妻子,是慈祥善良的佑护神。念青唐古拉山和纳木错湖,是全藏民族共同信仰的神山和圣湖,它们也是传说中的一对恩爱夫妻。纳木错是有生命的圣湖,她属羊。每逢藏历羊年,都是纳木错开放的盛大节日。成千上万的信徒潮涌而来,无比虔诚地朝山转湖,徒步绕湖一周,需要十几、二十天,如果赶着驮行李的牦牛走,还要一个月的时间。纳木错是身、语、意的圣地,如果能绕湖而行,便能得到渊博的知识和无量功德,舍去恶习和痛苦,最后获得正果。所以,在西藏,没有人在神山上肆意砍伐、杀戮;也没有人往圣湖里丢污秽之物,人们膜拜,祈祷,祝福,不敢有一丝的亵渎行为,才使神山和圣湖一直保留着原始的风貌。
  凝神望去,我发现,纳木错并不是一种单纯的蓝。
  极目最远处,深蓝色的湖水纹丝不动,仿佛已经凝固成一块巨大的蓝宝石;稍远,湖水呈现出黯蓝色,波涛起伏;再近些,湖水变得碧蓝;更近些,蓝绿色;又近些,苍绿;到了伸手可及的跟前,淡淡的翡翠绿便清澈见底。带着些许寒气的风从湖面刮过,堆起一排排雪浪。
  忽的,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湖鸥,它张开雪白的翅膀,轻轻地鸣叫着,不一会儿,它悠然栖息在不远处的湖面上。想来湖里是有鱼的,可它不孤单吗?我赶紧端起相机对准它,恰巧,又有一只湖鸥飞进镜头,落在第一只湖鸥的身边,它们许是一对恋人吧?……
  猛然间,头两边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紧接着有了痛感,疼痛很快加剧扩散,脑袋仿佛要裂开一般,我不禁呻吟起来。一定是我过于激动引发了高反,但我没有马上吸氧。因为,镜头里两只湖鸥已经展翅飞向天空。难道它们不缺氧吗?在这样高的地方?难道,最美好的生命,才会有最顽强的生命力?

       醍醐灌顶一般,一种全新的感悟深深嵌进我的心魂:神圣,绝不是一种人为营造的顶礼膜拜,更不是一种近乎苛刻的宗教仪式,她是一种纯自然的完美境界,就像眼前的纳木错,分明就是天地精华孕育的女神。
  她天然而圣洁地敞开自己,把美丽,和谐,静谧,安详,坦然,磊落,从容,纯净……这些最美好的品质,毫无保留地赐予人类。面对她,便是面对人间的良善之心。她让你无法虚伪,无法躲避,无法心生歹念,只能被吸引,被震撼,被瓦解,甚至被融化。
  神圣,也许很远很远,就像生长在地球最高处的神山圣湖,你轻易找不到她的踪迹;但也许,她还很近很近,就像无处不在又无处可见的氧气一样,只有到了空气稀薄的雪域高原,你才能体验到它对生命的意义。
  神圣,或许有千万条通道,终极归宿必然是圣洁的心灵。   


  1534430570633858.jpg神秘
  友人问我,对西藏感受最深的是什么?
  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没去西藏时,她好像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去过才知道,西藏和神秘原本就是一个词。西藏的神秘似乎带有本原性,“西藏的一切就像他的名字坚实而又神秘”。除了地理和历史的原因,西藏人朝外的心扉是紧紧关闭的,因此,关于西藏的一切更像是一种神话,一种传说,也有人如此诠释。
  在我看来,西藏的神秘,不仅蕴涵在海拔最高的神宇宫阙里,也彰显在每一座寺庙所供奉的佛像中;不仅绘裱在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壁画里,也闪烁在稀有的珍珠唐卡(唐卡,流行于藏区的一种卷轴画)中;不仅沉淀在属于大乘佛教的藏传佛教里,也弥漫在和繁星一样多的神话传说中;不仅充盈在雪域高原的神山圣湖里,也附着在藏红花雪莲花冬虫夏草的神奇药力和各种避邪天珠的魔力中……西藏的每一个角落,都生长着神秘的触角。
  走在拉萨的街头,特别是在布达拉宫前面的广场,随处可见手摇转经筒的藏族同胞,无论春夏秋冬,无论狂风暴雨,都不能阻挡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祈祷,他们从我们的身边擦肩而过,嘴里不停地默诵着什么。导游告诉我,他们念的是“六字真言”。
  “六字真言”的汉文读音是“唵嘛呢叭咪吽”,别看就这么短短的几个音节,却包含了藏传佛教许多深远而神秘的内涵。“唵”表示“佛部心”,念这个音时,身、口、意都要与佛成为一体,才能获得成就:“嘛呢”,梵文的意思是“如意宝”,表示“本部心”,据说这宝出自龙王脑中。若得此宝,入海能无宝不聚,上山能无珍不和,又名“聚宝”:“叭咪”,梵文为“莲花”,表示“莲花部心”,比喻佛法如莲花般纯洁无瑕:“吽”表示“金刚部心”,祈愿成就的意思,意思是必须依赖佛的力量,才能得到“正觉”,成就一切,普度众生,最后达到成佛的境界。
  在西藏,“六字真言”随处可见,充耳可闻:经幡上印着,经板上刻着,僧人口中念着,叩拜的信徒更是不停歇地默诵着,它浓缩了今生来世的一切祈愿,让这个离太阳最近的民族笼罩在一片神秘的宗教氛围中。
  最吸引我的,还是寺庙里那些巨幅壁画,它们涉及到宗教故事、历史人物传记、纪念性人像、重要历史事件、西藏风土人情和民间传说等等,简直就是被浓缩的神话般的西藏历史。如果有个地道的导游在你耳边细心讲解,你会沉迷于其中流连忘返。
  彩色壁画“猕猴变人”说的是在西藏家喻户晓的关于藏族祖先来历的传奇故事:远古时代,有一只受观音菩萨点化的神猴与罗刹女魔结为夫妇,生下六个猴儿,三年后,繁衍到500多只,后因林中果实殆尽,遭遇生存困难,老猴求教于菩萨,取青稞、小麦、豆类、荞麦、大麦的种子,撒向雪国大地,不经耕作长满粮食,从此进化为人形,通晓语言。藏族先民相信猴子是观音菩萨的化身,并以自己是猴子的后代为荣,这与现代人类起源学说倒颇为接近。只见壁画上的神猴活蹦乱跳,呼之欲出,不知它们与内地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可有渊源?

  在大昭寺4400平方米的壁画中,我看到了文成公主进藏图、大昭寺修建图和白山羊驮土图,它们印证了一个关于大昭寺来历的传说——
  1300年前,拉萨平原还是一片荒原和湖沼,藏王松赞干布的尼泊尔妃子赤尊试图在这里建一座神庙,供养她从家乡带来的释迦佛祖8岁等身像,可神庙白天建起,晚上倒塌;今天建起,明天倒塌。一筹莫展时,文成公主历经千辛万苦从长安来到这里。
   文成公主按汉地的阴阳五行说,经过勘察,测算出西藏地形乃一仰天而卧的巨大魔女,拉萨城中心便是魔女的心脏,卧塘湖是魔女的心血汇成,在此填湖建寺可以镇魔(我在西藏博物馆看到一张用黑色细线条摹画的魔女像,它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身下便是西藏的地图;她面目凶狂,四肢浑圆,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因为她的心脏和四肢都被建上了寺庙。一眼扫过去,似乎还能听到她粗鲁的呼吸)。据史书记载:“为了使仰天躺在地上的女魔四肢受到控制,人们在她身上钉了12根钉子用以固定。”相传那12根钉子就是现今大昭寺主殿内的12根柱子。
   我从壁画上看到,填湖建寺的大功臣——三千只白山羊的壮举:它们整齐地排着队,络绎不绝地驮运土石,不少山羊累得倒毙路旁,更多的腰背磨烂,痛苦不堪……终于,魔女的心血汲干了,裸露出巨大的深坑,中外闻名的大昭寺便从这里耸立起来。
  据说,大昭寺开光的时候,松赞干布感念白山羊的公德和付出的牺牲,吩咐匠人雕出一只白色山羊,安置在大殿一角,让他和大昭寺的其他神祗一样,享受信徒香客的朝拜和祭祀。神庙也定名为“惹阿曲朗祖拉康”,意为“山羊负土而幻化的释迦神庙”。
  伫立在这座神庙前,神话、历史和现实神秘交错往返穿梭,你无法相信却又深信不疑。
  还有一幅壁画最是不能忘,那是在罗布林卡(意为宝贝园林,是七至十四世达赖喇嘛的别墅,也称夏宫)看到的“和祥四瑞”彩色绘画,它源于印度的一个佛教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一头大象、一只兔子、一只猴子和一只小鸟先后到一棵大树下乘凉,因为拥挤发生争执,最后决定:谁最先看到这棵树的留下,其它的,都要离开。大象、猴子和兔子抢着说,它们看到这棵树的时候,树正好和他们一般高,只有小鸟说,原来这里没有树,是它衔来了树的种子。它们各说各的理,谁也不服谁。后来,它们请附近的一位隐修者作裁决。隐修者认为,第一个看见这棵树的是小鸟,然后依次是兔子、猴子和大象。
  1534430600555109.jpg最后的结果是,大象站在最下边,猴子骑在大象身上,兔子坐在猴子身上,小鸟站在兔子身上,大家一起分享荫凉。栩栩如生的小动物们生活在友爱有序的世界里,带着人类特有的惬意表情。于是,我很自然地想到了“榕树下”,想到了“雀之巢”,想到了方兴未艾的网络文学。呵呵,看似神秘的宗教,有时并不深奥,甚至还有点拨现实的功效。
  当然,在西藏,更多的神秘,还是那些解不开的“谜”。
  每次参观寺庙时,导游都会一再叮嘱我们,你们对藏教可以不信,但不可以不恭,不然会遭“天谴”。接着,她给大家举了若干例子,比如谁谁谁因为说了一句对佛不恭的话刚一出庙门就摔断了腿之类,听起来神乎其神。我们倒是牢牢记住了这个警告,可这位导游小姐却在布达拉宫的几次解说中直呼“五世达赖”,N多次被寺内僧人严厉纠正:“你要说五世达赖喇嘛(喇嘛,意为上师,是对高僧的尊称)!”
  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点隐隐的不安。
  第二天,导游乘坐的那辆大轿车放着好端端的公路不走,非要抄什么近道,结果一下子陷进海拔4000多米的沼泽地。偏偏手机又没信号,无法联系救援。不少人因为紧张出现了缺氧现象......这让我联想到昨天导游在布达拉宫的种种“不恭”,难不成这就是报应?

      关键时刻,我和我的“同屋”以检察官的身份挺身而出。我们和司机组成了“敢死队”,卸下我们车里的游客和氧气袋,开着我们这辆大轿车,赶往有人烟的驻地寻求救助。
  三个多小时过去了,我们请来了救援的大型载重车,陷入泥沼的大轿车被拽了出来,一车人得救了,可我和“同屋”却同时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呼吸困难,浑身发软,甚至连抬头的劲儿都没有了。我俩耷拉着快要爆炸的脑袋,开始在车上紧张搜索我们的氧气袋。许是刚才车陷沼泽地时,两个车的人来回乱窜,有人趁乱拿走了我们的氧气袋?
  一眼望过去,车上所有人都玩命地叼着枕头大小的氧气袋,有的气挺足,有的已下去多半,最可气的是,有个大胖子男人躺在最后一排座位上,浑圆的身体与一个鼓鼓囊囊的氧气袋紧紧贴在一起,整个就是一副“饱汉不知饿妇饥”的模样,真有心从他嘴里抢过那个满满的救命宝贝狠吸上几口。
  一车人望着我们这两个“救命恩人”一筹莫展。不是他们不想救我们,可是,谁把氧气给了我们,谁自己就可能有生命危险。有个瞬间,我甚至以为我会就此“壮烈”。
  幸好,锲而不舍的“同屋”终于从一堆瘪瘪的氧气袋“尸体”里扒拉出一个似乎还有生命迹象的氧气袋,我们用手触摸了一下,大约还有十分之一的氧气量,这就是传说中的“救命稻草”吧?于是,你一口,我一口,我和“同屋”交替吸允着“救命稻草”,终于挺过了最危险的海拔5000多米,安然回到驻地。
1534430624326654.jpg  不过,好人终有好报。西藏的佛祖还是公平的。当我完整无缺不傻不孽的回到北京后,刚巧遇上体检,我那个长达五年之久的“不正常”心电图,竟然不治自愈的转为“正常”。看着那些不再乱跳的曲线,我知道,这是西藏之行赐予我的功德所在。 或许就是那个“壮举”之后的缺氧瞬间,心脏的某个血脉突然被打通,心肌缺血的隐患瞬间消解。
      哦,西藏,神秘莫测的西藏啊,你还将带给我多少未知的惊奇!


      结语
      就在我准备结束这篇文字时,很幸运地看到这样一段话,似乎是专门给我预备的,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拿来主义”,为这篇文字画上一个不留遗憾的句号——

      “再好的图片,都无法表现西藏的绚丽;再美的文字,都无法表达西藏的内涵。关于西藏,除了身临其境,别无选择。”


      初稿首发2003年11月榕树下。
    注明:布达拉宫和纳木错图片来自网络,其他图片为同行者实地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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