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晓晨知道任传国在外边有个相好的。

  有一次,任传国请欧阳晓晨和文东去唱歌,在ktv包房内,任传国和文东都张罗着找小姐。欧阳晓晨以为他们俩在开玩笑,也跟他们调侃说,我也找一个。

  当一大排小姐站在那里,就像在自由市场上挑白菜罗卜那样,欧阳晓晨一下子束手无策了,慌忙让领班的把小姐领走。

  任传国却和文东调侃,古有唐伯虎点秋香留下千古佳话,今有欧阳晓晨点美人千古风流。大哥先挑,大哥挑完咱才敢挑。欧阳晓晨死活也不干。文东就和任传国一人挑一个,剩下的就让领班给欧阳晓晨挑。欧阳晓晨弄得很尴尬,可身边还有别的客人没法发火。当时欧阳晓晨就觉得,这些小姐和电影上的妓女没有什么两样。她们蜂拥而上,把你团团包围,莺歌软语淫声浪气让你难以招架。

  事情办得很顺当,任传国就有点喝高了,哥几个心里没底,就一起送任传国回家。

  任传国刚进家门,就一头攮到了床上,酒精反映折腾得他在床上死去活来。

  晓芬就张罗着给他们倒茶,边倒茶边和欧阳晓晨抱怨。大哥,你看看他,整天就是喝,不喝正好,一喝就高,这么晚了还麻烦你们给送回来。

  欧阳晓晨和晓芬正寒暄着,任传国从床上栽栽歪歪地起来了,几步就走到了大衣柜的边上,手死劲拽大衣柜的门。

  文东就站起来问,传国,你找什么?

  我上厕所。

  任传国拽开大衣柜的门,掏出家伙就要往大衣柜里撒尿。晓芬听到任传国说要上厕所,见到任传国打开了大衣柜要往里边撒尿,麻溜奔过去抓住任传国就往卫生间拽。

  任传国边和晓芬撕捋着,嘴里边不干不净抱怨。拽鸡毛拽,不是都给你小费了么?

  一时间,任传国的经典笑话就在朋友圈子里传开了。欧阳晓晨也没少劝过任传国,任传国却当成耳边风,并以红旗彩旗来调侃,欧阳晓晨无言以对。

  回到家,欧阳晓晨和红霞说起歌厅里这件事,红霞还调侃他说,你真完蛋,怕什么,又没上床,就这点出息。

  欧阳晓晨真是无可奈何,然后就咬牙切齿发狠地说,看我下次就和她上床,把她搞定,让你看看。

  红霞一撇嘴说,你敢。


  房改到今年年底就结束了,今后再也别想有什么福利分房的好事了。为了搭上最后这班车,单位竭尽全力抢在文件截止之前盖了一批家属楼。楼房地基刚开始打,上上下下就开始活动了,红霞也整天在欧阳晓晨耳边吹着枕边风。按正理,单位该给房子的都给到了,这一回论也该轮到分房了,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欧阳晓晨就想等着不用红霞操心。再说手里也没有闲钱去送礼呀,现在的领导都是高口味,千八百的都不够吃顿饭人家根本看不上眼,自己拿着还觉得挺抻劲。

  但万一呢,过了这个村,就没有哪个店了,欧阳晓晨就颇费踌躇。红霞却极大度地说,送。干吗不送?不送能分到房子!?别人送两千咱就送四千,就当多租几年房子,这窜房檐窜到多咱是头呀! 欧阳晓晨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可是环顾四壁,哪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呀,再看看红霞,因过度操劳而略显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欧阳晓晨的心里就有一股酸酸的涩痛。

  这几年,为了筹钱买房子,红霞真是整日里精打细算,简直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不仅学会了在市场上和小贩斤斤计较,连买煤都不用雇车了,自己借个倒骑驴和欧阳晓晨往回拉。红霞为了这个家牺牲了很多,已经有好几年没添一件新衣服了。


  看到同龄的女同事都到美容院美容护肤,做面膜保养皮肤,办公桌上堆满各种化妆品,简直能开个美容院了。可红霞连高档一点的化妆品都舍不得买,更和美容无缘了。想当年,红霞在女孩子中也是出类拔萃,就因为自己当年有点歪才,能写点狗屁不通的文章,时常在报屁股上发表点豆腐块,红霞才把绣球抛到他身上。当年追求红霞的小伙子至少也能有一个加强排,也不乏高干子弟,条件好的公子哥,可红霞就是看上了他有才,这才走到一起。拉着红霞那整天操劳的一双粗糙的手,欧阳晓晨把脸紧紧地贴在红霞的手上,两行清泪情不自禁地滴在红霞的手上,动情地说。这些年苦了你了 。

  你看看,又来了。我就是觉得不送礼心里不托底,现在哪有公平呀,你不送,人家找个借口就不给你,你也没地方说理去。送吧,就当喂狗了,就当有病买药吃了还不行么?红霞把脸深深地埋在欧阳晓晨的手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说。等买了房子,我也给你装修一个书房,让你在书房里看书写文章。再给你买个电脑,现在谁家没有电脑呀!人家都用电脑写文章了,等你有了电脑,兴许就出息成了个全国知名作家,我不也跟着你沾光么?红霞双手温柔地在他身上游动,像一簇火苗在晓晨身上燃烧,烧得他热血嘭嘭的流淌,就要有那种冲动了,可是刚要操练,就又软塌塌不行了。

  我也想有个电脑呀,可是咱可不敢瞎折腾,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上大学还得不少钱呢,有钱给孩子用吧,让孩子有个好出路,别像我们就行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红霞把他紧紧楼在怀里,深情地注视着他,尽量避开这方面的话题,温柔地安慰他。你也别太苦自己了,孩子的事有我操心,在单位别太寒酸了,免得让人看不起。

  一提起孩子,他的眼前就幻化出年轻时的红霞来。女儿长得跟她妈妈真是太相像了,简直就是妈妈的翻版。在学校,有不少男孩子向女儿献殷勤,女儿一概不放在心上,只是一门心事想考大学。女儿太懂事了,在学习上就根本没用自己操过心,总是在学校考前几名。想起中考那回,单位很多同事的孩子都是拿几万块才进重点高中。唯独女儿是凭着自己实力,不光是考进了指标线,还考在前三十名,进了免费线,这样读高中三年学费就可以省下来了。当年中考,重点高中为了争夺好学苗,出台了一个政策,凡在中考成绩前三十名的考生,三年高中期间一切费用全免。当时女儿就和他们说想考进前三十名读免费的,他怕女儿压力太大,就说,别想那些,你只要努力了就行,考什么样就算什么样,我们不埋怨你。即使是自费,我们也供你。就是不买房子,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上学。你是学生,任务就是学习。钱的事是我们的事,你不要多想。

  当中考揭晓时,许多同事孩子考的是自费重点高中,也请客待人收礼。大伙也起哄,让他请客。他说,我们等孩子考上大学再说吧。单位的同事不干,说你别太抠门了,你孩子给你省了三万多,你领孩子上一趟国外都花不了,这个客一定得请。他没办法就请了一顿,回到家和红霞说起这事,害怕红霞埋怨他。红霞说,请就请呗,百八十的一花就了了,一个大老爷们,在外边别抠抠索索的。再说,女儿给我们省那么多钱呢,也让他们看看咱女儿不是一般的。


  岫翠这些天总是闹心,干什么都提不起来精神,脑子里总是晃动着丽的影子。

  白皙细腻的皮肤,飞扬飘逸的长发,秀气娇小的瓜子脸,特别是那一双大眼睛,灵动明亮,水汪汪的就像是会说话一样。看人家穿的衣服,那真是要型有型要款有款,一件牛仔裤,随便一件羊毛衫,就把身体线条显出来了,真是该鼓的地方鼓该洼的地方洼,别说是男人看见了要丢魂,就是女人看了也要嫉妒死了。特别是那件牛仔裤,把那翘翘的小屁股绷得紧紧地,在眼前晃来晃去,看得人要花眼睛了,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这几天在市场上,买卖做得很不顺,不是大清早就来退货的,就是给人家算错帐人家找来的。雇的服务员也是,来了买货的也留不住,眼看着在自己的店里打一个璇,所有该问该打听的价钱都打听遍了,一转身就到隔壁去买货了。看到从隔壁店里出来大包小瘤的上了不少货,岫翠就气恼,就找茬训斥服务员,弄得服务员整天撅着个嘴。

  自从无意间看到丽以后,岫翠的心里就结了一个疙瘩,平时就旁敲侧击地和文东套话,知道文东经常和丽一起出去吃饭,心里就犯堵。

  晓晨哥,你跟我说实话,文东和丽到底有没有那回事,我就信你的了。红鲤鱼在岫翠的手上拼命挣扎,那张干渴的嘴,艰难不停的一张一合。文东和任传国他们在屋里玩麻将,就欧阳晓晨和岫翠在厨房忙碌着,岫翠就迫不及待地问。

  岫翠手里拿着一把尖刀,正在刮那条活蹦乱跳红鲤鱼的磷,看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和血淋淋的红鲤鱼,让欧阳晓晨的脊背不禁透着一股凉气,想着这顿饭该是一场鸿门宴了。

  你净瞎寻思,人家丽是个黄花大姑娘,怎能和文东扯那个里格愣?别以为你看好文东,天下的姑娘都看好文东了,别总疑神疑鬼的,活得累不累呀。他俩只不过是一个办公室,坐对面桌,能像不认识的一样么?正常工作接触呗,能有什么?他故作轻松,不以为然。他对丽不太熟,经常到文东那去,多少了解一点。丽是那种开朗大方,热情奔放型的姑娘,刚刚从部队转业回来,和谁都合得来,跟谁都自来熟,喝酒跳舞打麻将样样能来,且来者不拒。科室的人都喜欢和丽在一起,只不过文东和她是一个办公室,接触得多了一点,有近水楼台的便利了。时间一长,难免有闲言碎语,毕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经常在一起吃饭疯玩。他也提醒了文东几次,可文东就是我行我素,他也没有办法。今天岫翠问到此事,他多少有点心虚底气不足。

  那他们俩怎么总去饭店喝酒?岫翠的手上沾满了鱼的鲜血,正用尖刀割开鱼肚子往外抠鱼苦胆,抬起头,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不就吃几顿饭么,何必那么小气呀?再说也不能总是文东花钱,人家也花钱请他。他边择菜边转移话题,偷换概念为文东打圆场。

  我倒不在乎上饭店花那几个钱,可我一想和她一起上饭店,我心里就犯堵。我都和他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和那个女人上饭店,他就是不听我的,真气死我了。

  这你就不对了,在一个屋坐着,出去吃饭能不打招呼么,那不显得特没老爷们儿气度了?既然请了人家,人家自然要回请的,一来二去的,就谁也不好意思自己出去吃了。

  他就听你的,你劝劝他,别让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吃饭了,我不得劲。

  你看看你,吃个饭有什么,还劝什么,不是没事找事了么?

  反正我觉得,一男一女在一起准没有好事。她要是敢和他打连连,我非把她的骚逼挠烂了不可!岫翠把那把收拾鱼的刀往菜墩上一礅,那把刀在菜墩上弹了一下又掉在地上,落在了晓晨的脚边。

  他忙捡起了菜刀,把刀放在菜墩上,打趣地对岫翠说,瞅你这虎了吧叽的样,这刀差一点就砍在我脚上了。就你这蝎虎样,别说文东没有那个色心,就是有那个色心,我看他也不敢有那个色胆呀!

  哼,量他也不敢!我和他结婚时,他吊毛没有,我一分钱都没用他家掏,我是连娶代聘进他家门的。当时连他的裤衩都是我买的,她要是敢对不起我,我非上单位搅他个天黄不可。岫翠把那条鱼放进炒勺里,油煎着鱼,发出嗞嗞嗞嗞痛苦的声音,焦腥味呛得晓心里有一股往上泛的感觉。看着那条鱼不情愿的退出历史舞台般的徒劳,在热锅里还做着垂死挣扎,那身子在剧烈的痉挛扭动,那张嘴仍在顽强的一张一合,一股油烟瞬间就弥漫了了晓的世界。


  欧阳晓晨咬了咬牙给领导送了三千元礼,领导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眼看高考在即了,每天都在为孩子报自愿操心。桌子上不是高考指南,就是高校信息,正在凝神苦想时,一声刺耳的茶杯砸碎玻璃的声音让他的心为之震颤,哗啦的声音把全楼的人都惊动了。走廊里一下子围了不少人,他也忙放下手中的工作往外看,只见丽双手捂着脸跑了出去,身后不少人正好奇地兴灾乐祸看热闹。文东出事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文东,忙向文东的科室跑去。只见文东和岫翠正在一起拉扯着,撕打着,难解难分。几个同事劝也劝不住,拉也拉不开,岫翠不依不饶的追丽,想一决高低。

  弟妹,别这样,有什么大不了的,回家再说,这样多让人笑话呀!他忙拉着岫翠,想把岫翠拉到自己的办公室,平息这场的混乱。可岫翠仍然不依不饶,一点不给他面子,仍和文东在那里胡搅蛮缠。

  你别拉我,今个非跟他整个明白不可。文东,你这个混蛋,我整天在外面跑市场,起早贪黑的遭罪,你却在这里找野女人,挂小姘,你还是不是人操的?想当初你是穷小子一个,是姑奶奶连娶代聘的把你娶回家,你光着屁股来咱家的熊样,连裤衩都是我给你买的,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还大学生呢,你的书都念狗的肚里啦?呸,你连猪狗都不如,狗喂饱了还知道摇摇尾巴哪。岫翠那满是皱纹蜡黄的小脸,就像是个碱大没发酵起来的窝头,那嵌在脸上的一对耗子眼,就像是谁不经意在窝头上用筷子捅的两个小洞,纵横的泪把脸上的化妆冲得一道一道的,整个脸看上去是一塌糊涂惨不忍睹。岫翠满嘴牙子冒沫子,蜡黄的小脸因激动愤怒而潮红,那对小耗子眼睛也因为气愤而亮大了不少,尽管有他和同事在拉扯相劝,岫翠仍在那里蹦高跳脚大骂个不停。

  岫翠焦枯的头发像一蓬乱草似的张扬着,拧了一下鼻子,一把鼻涕就甩在地下。瘸着一条腿,走路一踮一踮的,见到他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似的号啕大哭,嘴里不断的诉诉叨叨骂骂咧咧。你说我那疙瘩对不住他,和他结婚时,他吊毛没有,就连他穿的裤头都是我给他买的,哪样亏待他了?我整天起早爬半夜的干,他到好,吃饱喝足了风流快活。这个该死的小骚货,让我逮住他非把她的逼撕烂了不可。

  哭闹声招来了不少的人,门外边楼梯口远远近近都是看热闹的人,不时有人在向这边指指戳戳,有的把门扒开一条缝挤在门缝那儿朝里探头探脑的。

  他大脑一下子一片空白,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就像吃了一枚青杏般的苦酸涩。

  文东气得脸发白,眼发青,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挣脱开撕扯着他的同事,扬起手照着岫翠的脸就是两个大嘴巴,啪啪两声脆响,让当时的人们都愣怔住了。岫翠也一下子呆住了。结婚这些年,文东头一次敢到太岁头上动土,岫翠的脸上顿时显出了十个红红的手指印。他忙把文东拉开,岫翠愣怔了一瞬,就像杀猪似的叫开了。

  好哇,你这个鳖蛋操的,竟敢打老娘,我跟你拼了!说着一头就向文东撞去,他忙拉文东往自己的办公室里拖。文东死活不走,像个疯子似的张牙舞爪向岫翠扑去。文东气红了眼,任谁也拉不住。他气得浑身发抖,揪着文东的领子,啪啪就是两个耳光,打得文东直愣神。文东抬眼看到他那发怒的眼神,竟一下子呆住了。他望着自己举起的巴掌,也怔住了。

  几十年交往中,三个人就属他的脾气最好了。虽然都是同岁,但他的生日都比他俩大,就像个大哥哥般呵护他们,从来没看见过他和他们发脾气。十多年了,他头一次这么凶,那凶巴巴的眼里喷着火,就像是要吃人似的。他拎着文东的衣领就往外提留,尽管文东的嘴里仍旧怒火中烧,不完不休,毕竟脚跟他走了。


  红霞一进家门,看见文东和任传国都在那里,忙和他们打招呼。今天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三个人有空凑一起了?见屋里的气氛不对,红霞止住了话头,再看文东的脸上,有好几道血印子,就知道文东又和岫翠打架了。

  文东和岫翠打架的事不是一回两回了,红霞也对此事有所耳闻。今天见文东这个样子,为了缓和屋里的气氛,就说,传国、文东,这回嫂子可要挑你们的理了。以前你们没结婚的时候,几乎都长在咱们家,不管大酱咸菜都能对付吃一顿门,门槛都快被你们踏平了。怎么一结了婚,就年把的也不来一回了,是嫂子得罪了你们,还是怕咱家里穷沾上你们。看到文东的气色不好,红霞也忙打圆场的缓和气氛。

  瞧嫂子说的,这都个忙个的事,哪还有闲工夫串门呀?真用钱的时候不在话下,吱一声就行,哥们谁也不能瞅着。任传国豪放地对红霞说。

  好了嫂子,别说了,这杯酒就当小弟向嫂子赔罪了。来来来,都干了,都干了。文东,你也把酒端起来,咱们干了这杯酒。任传国端起了酒杯,用胳膊碰了文东一下。文东把酒端了起来,欧阳晓晨和红霞也端了起来,四只酒杯碰到了一起,酒液溅了出来。任传国一仰脖子干了,红霞和欧阳晓晨也干了。文东把酒杯端起来又放在了桌子上,用拳头砸了一下脑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哎!

  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能不吃不喝?吃,吃饱了生气也有劲的。文东,来,嫂子陪你干一杯!红霞见文东把酒杯放在桌子上,耷拉着个脑袋直叹气,就把自己酒杯倒满,然后把酒杯举到文东的面前。

  对对对,文东,喝,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的。饿坏了什么也干不成的。喝。任传国替文东端起了酒杯,文东只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一杯酒还没喝完哪,文东就被酒呛得咳嗽不止。文东忙转过身去用手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这杯酒喝得太急了,欧阳晓晨忙放下手中的酒杯给文东捶背,当文东转过脸时,已是泪流满面了。

  嫂子,我真够了……文东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哭出声来,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见他伸手抓起酒瓶,不顾一切的往嘴里灌,任谁怎么劝也不听。欧阳晓晨气得一下子夺过酒瓶子,猛地摔在地下,啪的一声,酒液四溅,地下汪了一摊子酒。呛人的酒味立刻弥漫了整个屋子,几个人都愣住了。

  文东,你这是干什么?今天就是为了让你高兴些,你怎能这样呢?我们还不知道你的苦楚么,可你总不能毁了自己吧?

  是呀文东,想开点,哪家过日子都有不顺心的时候,闷了就出去玩一玩,散散心,喝喝酒跳跳舞找找小姐,轻松轻松就什么都忘了,你这是何苦呢和自己较劲。

  你小子别净出馊主意,小姐是随便找的么,学坏了怎办,还是铁哥们呢,净把哥们往火坑里推。文东,别听他的,净瞎扯。红霞听任传国说让文东去找小姐,气得用筷子打了任传国一下子。

  哟,嫂子,瞧你这谈虎色变的样子,小姐还能把人吃了呀?有一百元钱打发得她团团转,想让她咋样她就得咋样。

  什么,一百元钱?好大方呀,我怀疑你妈过生日,你能不能给她一百元钱?红霞气得拿话堵他。

  哟,嫂子,你咋净和我媳妇说话一个口气呀,那天她气得骂我也是这句话的。可咱喜新不厌旧,她拿咱没法。

  说实话,有时我很憋闷,也想找个小姐,可那些小姐是什么档次呀,就盯着你兜里的钱,有什么意思。我和丽挺唠得来的,她很能理解我的苦闷,可我们是清白的,丽绝对是清白的。就是她,总是疑神疑鬼发神经,这不闹到单位来了。

  文东,我相信你和丽是清白的,尽管我不了解丽,但了解你。欧阳晓晨抓住东颤抖的手,用力握着,另一只手搂着文东微微颤栗的肩膀,亲切拍着。

  可光你理解有什么用?回家父母骂我,兄弟姐妹指责我,朋友怪怨我,同事议论我,我真是进退两难了。想离婚,又怕别人指责丽是第三者受到压力,不离婚,岫翠又没完没了,还到单位闹,这不是把丽给毁了么。人家还是个没嫁人的大姑娘呀!我真后悔,当初会看好她哪两个臭钱?早知道她这样,她就是有两座金山我也不会娶她。文东眼睛红红的,愤懑的目光中烧着绝望。

  事到如今说那些有什么用呢?谁家过日子都会有不顺的时候,有时候我和你嫂子还挺羡慕你哪!房子现成的,屋里什么也不缺,孩子一男一女儿女双全多好呀。欧阳晓晨宽慰着文东

  就是呀文东,有时我们就在家想,什么时候能像你那样,住自己的房子就好了。我们三个人住一间,孩子高中要复习功课,你晓晨哥又要写点东西,一张的桌子爷俩经常打架呢。你现在该知足了,别净瞎想那些没用的东西。红霞也在一般边紧给文东吃宽心丸。

  嫂子,我们是有点钱,可顶个屁用。每天一潭死水。哪像你和晓晨哥,整天说说笑笑的多幸福。家里有个读书的氛围,没事时看看书,写点东西多好。虽说现在困难点,可钱是人挣的,我真羡慕你们,有时真想和你们换个活法。

  我要是什么都有了,我才不看什么书,写什么狗屁文章。我们这些人就是书读多了读愚了才这样,我真后悔当初读那么多的书!欧阳晓晨心烦的吼了一声,把酒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顿,大伙同时把愕然的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

  你看看你这是怎么了,今天不是想让文东开心么,说那些干什么?红霞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眼神往文东那边示意,他这才发觉自己太激动了。红霞拿抹布把桌子擦了擦,忙劝大家喝酒。

  可一提起念书的话题,大家的话就又多了,最感慨的是任传国。慨叹到,咳,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呀!想当年,我也是堂堂国家大学毕业高材生,不也是沦为蹬三轮的板爷么?现在想起来,他妈的幸亏当时下岗早,先干起来,不然,现在下岗干什么都费劲了,哭都来不及了。

  大家的话题从现实的弊端到自身的困惑,越说话越多,暂时冲淡了喝酒的沉闷,又恢复了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风华正茂的豪放了。当时的酒不知怎么喝的,特开心痛快,都忘了文东的痛苦了。唯有文东心里的疙瘩一直没解开,东好几次和欧阳晓晨说要离婚,好几次都被欧阳晓晨给劝说回去了,文东就再也没说离婚的事,。没想到文东这一次真的伤心之极离家出走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一想到这些,他就悔恨难当,如果自己当时不是固执己见,劝文东不离婚,也许文东真的会脱离苦难换一种活法,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哪?


  读中学时,他们三人整天形影不离,曾发誓考进同一所大学。无奈天不遂人愿,他和文东考进了同校同班,任传国却因成绩略逊考入了另一所大学。好在是在同一个城市,这桃园三结义就团结得更紧了。毕业后三人都分配到了一所城市,住宿时三人经常在周末聚在一起喝酒,当时都是风华正茂指点江山的豪放气派。无奈任传国的单位几年就不景气了,厂子亏损开不出工资来,所有的职工都得自谋出路了。任传国也消沉了一阵子,无奈东挪西凑买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来拉脚。刚开始也放不下知识分子的架子,碍着面子不敢见熟人的,毕竟蹬三轮的都是下岗退休待业及劳改释放无业游民,混迹在他们一起,大学生的确是有点是蛟龙困水,大材小用的委屈。可是不干就连饭都没地方吃。终究面子不值钱,顶不了饭吃,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几年下来,不光是人力的换了电动的,最后还换上了出租轿车了。每当三人聚会时,任传国就大发感慨,操,早知道大学毕业还得蹬三轮,何苦念那几年大学!要是念大学那几年用来蹬三轮,不早就进小康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刚毕业那阵子,他和东一个宿舍,只要任传国有时间来,他就到食堂去打点菜来,然后自己再用电炉子偷偷的做点菜,关上门来开怀畅饮,任谁来敲门,就是不理会,不开门。行政科不让在宿舍点电炉子,说抓住就罚款,他和文东就把门玻璃用纤维板钉上了,门上装着暗锁,任你把门敲破了也不开门,从来就没让行政科逮着。

  那时候都没有经过恋爱,都把爱情看得很神圣,又把友谊看得很珍贵,就像一个人的左膀右臂一样,缺一不可。每个人看对象,都必须得经过三人的同意,才能最后拍板定局。只要有一个人说不行,这门婚事就算吹。文东终于在三个人中捷足先登了,并经过了两个人的认可,对好了象。那些天真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文东每天就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

  每到周末,大伙就聚在一起,游山玩水,喝酒看通宵电影。他就拿个120型的海鸥照相机,给文东和恋人拍照,文东就和恋人做出许多的幸福状,在那里做秀摆艺术照型。文东的恋人每次来,他和任传国就像过年似的快乐,每个人都把恋爱的模式定位在文东的恋爱模式上。谁知好景不长,就在文东和恋人谈婚论嫁时,文东家无论如何也拿不出一万元钱做彩礼,女方又不肯降低身价,一场轰轰烈烈浪漫的恋爱就无法挽回只好分道扬镳了。那时正是个多雨的季节,绵绵的秋雨把人的心都浇透凉了。他和任传国冒雨去文东的恋人家周旋,但也无济于事,两人被冰凉的秋雨淋得成了落汤鸡,狼狈而归。

  看到俩人被淋得嘴唇发青脸发白,浑身直打哆嗦,上下牙在一起直打架。文东从床下拿出一瓶酒来,咬开瓶盖递给了他。他接过酒瓶子,一仰脖子,咕咕嘟嘟就是几大口,任传国也从他的手上抢过瓶子,只几口,一瓶白酒就下去多半瓶了。喝点酒吧,太没劲了!文东又从床底下拿出一瓶白酒来,几个人就着瓜子和烤鱼片,喝起了酒来。

  窗外哗哗的大雨嘈杂得让人的心难以平静,三个人豪气冲天,激扬文字指点江山,大骂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面对女人的虚荣和绝情,更觉得哥们情谊的可贵,三人对天盟誓,结为生死之交。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本来就要好的哥们,又被一个仪式固定下来,更显得友谊的可贵。

  操,这回哥们找对象非找个有钱的不可,管她是瞎子瘸子,哪怕她比猪八戒他二姨还丑十倍,只要有钱就行!文东一咬牙把酒瓶子礅在桌子上,红着眼睛说。

  对对对,非找个有钱的不可,没钱太难了。他和任传国也附和着说,三个人喝一口酒,就一口烤鱼片,喝一口酒,吃一粒瓜子。不知喝多了多少酒,也不知喝了多少的时间,直到人也像酒瓶子似的在地下东倒西歪,他们和衣躺在水泥地上不省人事睡过去了,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酒喝也就喝过了,话说也就说过了,过后他和任传国也没放在心上,唯有文东像变了个人似的。无论谁给他介绍对象,没钱高低不谈,连打照面相看都不愿去,为此弄得单位许多的好事者尴尬难看,下不了台,也得罪了不少人。。当时正是知识分子吃香文凭热的时候,大学生的牌子是一个很大的找对象砝码。大学生在单位地位很高,文东又是长得一表人材,总是成为很多人追求的目标。许多的热心人总是把文东当成猎取的对象,为此文东得罪了不少单位的人。任传国和他为此事没少劝文东,可文东就是一意孤行,一如既往雷打不动。

  在当时的年代,征婚广告还是刚刚兴起,尤抱琵琶半遮面,文东就勇敢的走上了征婚广告,主动推销自己。要求女方婚否不限,工作不限,丑俊不限,只要有钱就行,最后找到了有钱的翠。


  他又看见文东了,在那一口接一口的抽烟,那抽烟的狠劲看得人心里直毛愣害怕。没劲,一天活得真没劲,烦死了!文东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就是半天没吭声。那一股股的烟雾在他的面前弥漫开来,那气氛让他感到压抑感到窒息。烟雾越来越大,文东的面容越来越模糊,他看不见文东了,伸手去拉,拉不到文东的手。文东,文东,文东!他急得大声喊也喊不出来声音,好像觉得有人在掐着自己的脖子,喘息困难,嗓子发紧,怎么使劲就是发不出声音,喊不出来。。

  哎,醒醒,快醒醒!红霞推了推他的身子,他吃力的地睁开眼睛,泪珠还挂在眼角上。

  怎么,又梦见文东了?红霞关切地问。

  是的,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文东的样子。

  文东也是的,走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个信,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他能上哪去呢?没了文东,总觉得像是缺点什么似的,空落落的。红霞也忧心忡忡地说。

  算了,别提他了,睡吧,明天还要起早给孩子做饭呢。怕红霞为自己担心,他就安慰红霞说。你也早点睡吧,兴许明天文东就有消息了呢。红霞安慰道。

  一提起文东,他就又睡不着了,怕红霞担心,只好闭上眼睛装睡。

  这些天了,每天都盼着文东的消息,每天又怕有文东的消息。平时在心里想文东,又怕别人在自己面前提起文东来勾起伤心,在别人的面前尽量避免提起文东。一想到文东,他的心里就堵得慌,鼻子就酸酸的,嗓子咸咸的发干,就渴得厉害。总是在没人的时候,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才能排谴眼前的寂寞。总在心里自责着,觉得自己没尽到哥们儿意思,要不是总在劝说文东不要离婚,也许文东不会走今天的路,文东是有苦无话说,有话无处诉,才不辞而别的。 每天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文东那愁眉紧锁的样子。


  房子开始交预付款了,他给领导送了三千块钱起了决定的作用,尽管当时领导说他是单位的好职工,中坚力量,应该得到房子,但是如果没有那三千元钱,这次单位分房子真的要空欢喜了。当时看到有的比自己资格都老的职工,因为这个那个原因没分到房,他就像做贼似的感到内疚,觉得是自己偷了别人该得到的房子。每每这时红霞就嘲笑他,说你快成为圣人了,你以为你是老杜,安得广厦千万间哪,你不送自有别人送,你不得房子自有别人得,那些贪官污吏明目张胆索贿勒大脖子都心安理得,你还在那矫情,真是可笑之极!快别酸了,把赶快想法再借点钱,想着怎么装修吧。

  提起借钱装修,他又想到了文东,又是好几天过去了,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这几天任传国来的时候也少了,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红霞说向任传国借点钱装修,任传国也信誓旦旦说过借钱好使,但是他不想再多举债花在房子上。孩子要念书,今后花钱的地方还有的是,能简单一点就行了。

  中午,趁午休的时候,他到了盖新楼的工地去看了看,工地正热火朝天的施工着,大楼已经起来三层了,再过几个月就要搬到新居了。孩子也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了,到那时自己再也不用和孩子抢一个办公桌了。漂泊了几十年,终于要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看到即将到手的新楼,又勾起对文东的思念,文东文东文东啊,你现在在哪,你怎么样了,为什么不来个信呀,知道我们都牵挂你么?

  回到单位,还没等喘过来气儿来,一个晴天的霹雳把他打蒙了。任传国出车祸了,正在医院躺着。接到电话,他什么也没说,发疯似的往医院跑去。。

  监控病房内,任传国正躺在加压舱里,脑袋缠着绷带,只露出两个眼睛。脑袋在做着牵引,胳膊骨折打着夹板,腿也举起吊在上面拉着支架,身上插了不少的管子。他的脑袋翁的一声,差一点没站住,连忙扶住墙站着。红霞正扶着哭成泪人的丽芬,丽芬整个人都崩溃了,身子依在红霞的身上,医生护士正在监控室里里外外川梭忙个不停。在丽芬断断续续的诉说中,才知道了原委。

  虽然以后他再也没有和他们上过那些娱乐场所,但他们仍然是我行我素,他也就不过多干预人家的私生活了。没想到,今天任传国为了和小姐约会飚车命丧黄泉。从火葬场出来,他的情绪低到了极点。想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没了,就化作一缕青烟无影无踪了。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经过了这番生死的感悟,他也悟出了许多人生的哲理,看到自己一家虽然过得清贫些,但是还平平安安,才感到了平安是福的真谛。红霞就说他是阿Q精神,是仇富心里。


  女儿的入取通知书来了,考上清华大学了,令身边的人又一次大大地震惊。

  在忙忙碌碌中,新楼已经峻工封顶,开始分钥匙了。女儿一笔高额学费又摆在了晓的面前。在忙着办金榜题名宴的时候,乔迁之喜就不能办酒宴收礼了,这些年光随礼就花去一大笔钱的,本以为这一次会收回一些,没想到是双喜临门,两宗喜事一起办了,倒便宜了很多的人。红霞在和晓唠起这些事,他就说红霞看不开,我们孩子考高中省了好几万,足够给他们随礼了。再说,孩子考上清华,是他们花多少钱也办不来的,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红霞就说他又阿Q了。

  这些年,为了房子,为了孩子,夫妻俩不知吃了多少的苦,现在总算是盼到深山出太阳了。红霞整天沉浸在对新房子的向往中,今天一个主意,明天一个建议,总在心中描绘新房子装修以后的样子。见他有时心不在焉,就知道又想文东了。好几次,他在梦中叫着文东的名字,听得红霞心里酸溜溜的。

  想当年,三个人经常在一起,说笑打闹喝酒吃饭好不热闹,现在却是像梦一样了。当他又一次在梦中叫着文东的名字醒来时,红霞看着睁着惺忪睡眼的他,像一只温驯的小猫一样偎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生怕一松开手就会消失了似的。你说,文东这么做值得么?红霞把头枕在晓宽厚的胸膛上,双手柔情地摩挲着他那刚健的胸肌,喃喃地说。

  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人到了这地步也是没办法。任传国倒是看开了,不也是……咳

  他叹息了一声,把红霞紧紧搂在怀里。那宽大的手掌抚弄着红霞的秀发,手渐渐滑到红霞的脸上。红霞脸经风霜后粗糙的皱纹就在他的手心上凸凹不平了。

  结婚多年了,红霞跟他东奔西走的不知搬了几回家。刚开始,是单位盖房子论资排辈,好几次眼看排上了却是竹篮打水。这会儿总算是熬到了,偏赶上了房改。尽管这次分房要自己拿房子造价的三分之一,像他们这样的也是求之不得。为了房子,真是耗尽了心血。

  他默默地紧搂着霞,什么也没说。

  一对夫妻在阿Q精神下又进入了梦乡,明天还会来的。活着,就有明天,就有希望。

  远处,街上的首班公共汽车轰鸣而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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