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是交好运,挡都挡不住。李馆长放下电话,抿着嘴,想起这句俗语。

  电话是县政府办公室打来的,打到他办公室,告诉他,过几天中央的一位将军要来看金碗。

  得知将军要来的消息,李馆长兴奋得有点不能自制了。在馆长的岗位上熬十多年了,这个清水衙门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舅舅不亲,姥姥不爱。当初的文化馆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凭借着金碗,好几任馆长都走得很风光,有的还成为了省市重要领导。自从他熬到这个位置上以后,老天爷就再也不掉馅饼了,正如食堂老赵调侃他那样,等到他想烧香的时候,佛爷都掉腚了。

  想当年,这个金碗非同小可。每有官员来参观,必定都给一些资金上的扶持。有时候还可以借坡下驴,顺着杆往上爬,找到相关的官员,要来一些实惠。

  今天,好机会砸到他的头上。

  放下电话,李馆长马上哼着小曲来到了食堂,见到赵师傅正在准备中午饭,还是他那拿手的绝技赵氏灌汤包。老赵师傅的赵氏灌汤包可是祖传下来的绝技,据说能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当年中央的那位领导来慰问视察,就是吃老赵亲手做的赵氏灌汤包。后来,有一年,那位老领导想起了赵氏灌汤包,老赵还亲自到北京人民大会堂去给他做了一顿赵氏灌汤包。

  就因为老赵的这手绝活,当年就随着金碗一起和今天李馆长调到了县里的食堂。老赵现在已经是本县的一个品牌,也可以说是一张名片。只要有上级重要的领导来访,赵氏灌汤包就是经典的保留项目。尽管这些年街上到处都是赵氏灌汤包的招牌,甚至全国各地也有了形形色色的赵氏灌汤包,但是唯一正宗的赵氏灌汤包就在县政府的食堂里。

  老赵也知道了将军要来的这件事,还逗李馆长,说他这回可真是盼到了深山出太阳了。俩个老伙计就像当年弄金碗那样,一下子有了很多亲近的话语要说,言语间说到了办公室的那个娘们雨微。

  这回可别让那个娘们抢了风头去啊,你可是最后一站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老赵叮嘱道。

  不会吧,这次是我接待,电话直接打到我的办公室。

  那不好说,你看她整天得得瑟瑟的那样,有什么,还不就是傍上了那个老头子,还说什么工作能力强,我看她是床上功夫好。这些年她一个小报记者能有今天,还不是靠她那肚脐眼下边干上来的。老赵愤愤不平。

  你可别瞎说啊,现在是和谐社会,再说,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各有各的打法啊。

  你呀,就是心太软。这些年你要是能有一点刚儿,你早就赶上去了,还能轮到他们。

  算了,别说这些了,我找你来就是想核计核计接待的事情。


  雨微听到将军要来看金碗的消息时正在家里用mp4看电视连续剧,是那个沫沫叽叽的韩剧《大长今》。雨微歪着脑袋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间听电话,两只手还在不停地按着mp4的按键。


  金碗?什么金碗?雨微关闭了手中的mp4,拿起手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些年,黄金市场行情普遍看涨,很多人都买了金银首饰用来保值。前不久雨微家还买了一个小金猪,还没听说什么金碗银碗的。

  雨微突然想起了那个金碗。那是一个很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饭碗了,一般人家都是用它来盛菜和装菜汤的,相对于盛饭的小饭碗,它就叫二大碗了。

  记得刚上班的时候,刚走进陈列室,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幅中央某要员在县里视察时候给县里的题词,大气磅礴的字体虬劲有力,红底金字让人觉得很是庄严肃穆。里边是一些农家用的桌椅板凳,还有一些农具什么的。最显眼的就是桌子上的一个二大碗,粗瓷的碗身,上边有一道蓝边,碗口还显得不那么光滑。碗底下衬的是红色的金丝绒,碗的旁边上有一个牌子,是有机玻璃做的,烫的金字,上边写上金碗。底下有一行小字,记录着这个金碗的来历。

  雨微好奇的看着这个金碗,左看右看和家里吃饭盛汤的碗也没有什么区别,这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大碗么,怎么在这里就身价百倍就成为了金碗了?雨微就想把这个金碗拿在手上好好看看,李馆长马上就喝了一声,别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弄打了你吃罪不起,就连我也要跟你吃挂落。

  嗨,不就是一个破碗么,我们家这样的二大碗好几十个,当初我妈妈在陶瓷厂上班的时候,她们厂子就做这样的碗。那时候像这样的碗属于次品,都扔在厂子外边的大墙下,我们放了学就到那墙根底下捡这些碗,我们这些陶瓷家属从来就没有买过碗。

  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在这里给我上眼药了,现在的形势松了,要是搁十几年前,就你这几句话就够打一个反革命罪了,你可别在这里给我添乱,记住了,这里的东西都是革命文物,要倍加小心。

  看到李馆长一脸严肃的样子,雨微吐了一下舌头,作了一个鬼脸。

  你说,李馆长,这些文物在这里有人来参观么,咱么这么个小破地方,弄了这么一个陈列室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你知道什么,有了这个陈列室,就是我们的摇钱树,这些年我们就是靠它吃饭的。对了,这些年我们文化馆的很多活动经费也是靠它争取来的,你可不能小看了它。今后上班,经常把这里的卫生打扫打扫,要千万小心,别碰坏了这里的任何东西。

  从那天起,雨微就知道了这个陈列室的价值,知道了这个金碗的不平凡之处,再看到这个金碗,就觉得这个金碗不是像家里那个普通的二大碗了。家里的二大碗明显没有这个金碗的色泽鲜艳,白里透红,碗边的蓝色也是那种蓝天的颜色,不是像家里那些二大碗那样显得灰土土的,就像灰姑娘和白雪公主的那种感觉。

  关于金碗的记忆就像打开闸门的洪水一样涌进了她的脑海里,

  来到陈列室,雨微嗅到了一股霉味。好久没有人光顾,这里早就成为堆放杂物的仓库了。陈列室的文具用品等杂物刚刚挪走,一下子就显得空荡荡的。环顾四周,那些似曾相识的桌子凳子还在,最惹人眼目的还是那个金碗。

  走近金碗,发现金碗上有很多斑驳污浊的痕迹。她知道,这些年来,这个屋子没有人光顾,早就成了苍蝇蚊子的世界。金碗上这些痕迹一定是它们的杰作。雨微拿起金碗,用毛巾仔细的擦拭,上边还有一些斑斑驳驳的点子怎么也没擦不掉。雨微知道,这次接待任务非同小可,说不一定就能借这次机会,李馆长升到人大或市政协,自己就有机会扶正做馆长了。

  雨微来到食堂,赵师傅正在切菜准备做午饭,就对赵师傅说要点洗涤剂洗洗金碗。赵师傅就和雨微开玩笑说,你那个碗都被苍蝇粑粑锈住了,太难洗干净了,不如再从这里拿一个碗上去得了。

  赵叔,你可真敢开玩笑,这碗是珍贵的文物,怎么能和你这里的破碗相提并论啊。

  是啊,人家是狗尿苔长在金銮殿上了,味儿正。这人跟人比得死,碗比碗也得扔啊!这金碗就是了不得,你可要加小心,千万别弄打了。

  老赵,你这个乌鸦嘴,就不会说些好听的,难怪你这些年还是个做饭的。

  李馆长正在食堂写欢迎领导光临的条幅,听见老赵的调侃,就半真半假的数落老赵。然后就叮嘱雨微要小心些,把这金碗洗干净,不然让中央领导看见太不成样子了。

  李馆长在和赵师傅调侃,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随即就传来雨微的一声尖叫。

  赵师傅急忙奔过来,见雨微在那里捧着那个打碎了个豁口的金碗浑身哆嗦,徒劳的在那里努力想把这个金碗给拼接在一起。双手都被破碎的碗碴子划破了,鲜血直流,两眼呆滞,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苍白得就像是一张白纸。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我把金碗打碎了,我把金碗打碎了。

  随着这一声脆响,李馆长人一下子就堆下去了,血压却急剧升上来了,心脏跳动骤然加快。李馆长像一滩泥似的瘫在地上,两眼发直,面无血色。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张着大嘴,呼吸困难,心口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师傅忙奔过来,扶李老馆长,到他的上衣兜里掏救心丹。掏出来后就塞在李馆长嘴里,又弄了一点水灌进去,拍了拍李馆长的后背。李馆长好半天才缓过来这口气,看着破碎的金碗,长号一声,我的小祖宗啊,你怎把金碗给打碎了。后天将军就要来了,这可叫我到哪去讨弄呀!


  躺在宿舍里的李馆长正在打点滴,脑袋胀得就像一石盆糨糊,不知道什么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了。眼前总是闪动着金碗打破时那撕心裂肺的一幕,那尖锐的破裂声划过他的心脏,让他的心脏剧烈的疼痛。再过两天将军就要来了,金碗打碎了,可怎么向领导交待啊。

  金碗打破的消息还封锁着,还没敢和县里汇报,大家都在想办法找补救的措施。陶瓷厂都黄了好几年了,当年的那些老技工都下岗买断回家了,想找到一个陶瓷方面的技工太难了。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个破裂的金碗复圆,尽量看不出痕迹。把这个金碗做一个玻璃罩放进去,不仔细看就很难看出破绽来。

  赵师傅给他做了一碗手擀面条,装面条的那个二大碗和金碗一模一样。李馆长看到这个二大碗,眼前又闪动金碗像小孩嘴的那个豁口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老李啊,你也别上火了,就汇报上去,活该那个娘们倒霉,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这会好了,看她还得瑟不得瑟。看她一天张狂的那样子,文化馆快要搁不下她了,不就是抱了一个粗腿么。

  你呀,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个,她爱怎么得瑟就怎么得瑟,不管我们的事儿。可是这金碗对我也是至关重要啊,就算把她卖出去,我是馆长也脱不了干系啊。你看看,能不能找你老伴联系一下以前陶瓷的老师傅,想办法把这个金碗修复一下,尽量不看出痕迹。将军马上就要来了,这要是知道金碗打破了,我们都吃罪不起啊。我现在还没敢向县里汇报,先应付过去这次参观再说,只要不出纰漏,事情过后我再检讨。

  李馆长啊,现在到哪去找那些师傅啊。再说了,就是修复了也能看到痕迹,不如就从食堂再拿一个算了,都是一模一样的,神仙也看不出来。你看,这个碗不就挺好么,你能看出来他和金碗有什么区别么?

  老赵啊,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啊。那可不行,绝对不行,怎么能这样弄虚作假糊弄领导啊,万万使不得。还是找个人修补一下吧,我们全馆的命运就系在这个金碗上了。

  怎么不行啊,都一样的碗,谁能看出来啊,将军看不出来,县委领导也看不出来。

  老赵师傅,可不敢这么讲话,现在是环境宽松了,要是搁过去,还不给你打个现行啊,还是想办法修复吧。

  李馆长的手机铃声响了,拿起电话一看,是县政府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李馆长的手哆哆嗦嗦的不敢接电话。这次,办公室电话没有人接,秘书就把电话直接打到他的手机上。

  赵师傅接过手机,嗯嗯了几声,说馆长上厕所了,一切都准备好了,没什么问题。现在全馆都在为将军视查做准备,保证万无一失。

  听了赵师傅的一番话,李馆长出了一脑瓜子的冷汗。用手捂着嘣嘣跳的心脏,连说话力气都没有了。

  赵师傅,这金碗就拜托你了,千万找一个高手修好了,要不,我们谁都过不去这个坎。

  放心吧,馆长。这次将军视察,也就是走马观花,不一定看得那么细致,修复上就好了。你还是身体要紧,可别领导来了你起不了床,那可就糟了。

  但愿这样吧,我们全馆的命运就捏在你手上了。

  好吧,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保证找一个高手给你修复的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千万别着急,修好了我就给你拿来看。

  不敢再折腾了,把师傅找来就在陈列室里修吧,我也过去,省得搬来搬去的,再打碎了我们真的吃罪不起了。

  听了李馆长的话,老赵师傅倒是木头桩子似的戳在了那里。


  雨微坐在电脑前,眼睛盯着电脑的显示屏,手指怎么也敲不出一个字来,她的演讲解说词还是没有一点眉目。她的手指还在隐隐作痛,那金碗打破的响声时时在她的耳边响起。雨微心里还是没有底,她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要能躲过去这一关,其余别的什么都是次要的了。可是她就是静不下心来,两手在键盘上什么也敲不出来。

  本来讲解的事情馆里想请电视台的一个主持人来讲解,从形象到口才都能说得过去,是老头子帮她争取到这个殊荣的。因为只是一个绝好的展示机会,况且她还在小报当过几年记者,应付这点也算是小儿科了。没想到,天不遂人愿,想把事情做的尽量漂亮点,没想到真的是弄巧成拙了,偷鸡不成到失把米,金碗没洗干净,倒给洗打了。幸亏馆长没有把这件事情汇报上去,不然自己就玩了,老头子也救不了自己了。

  过失损毁文物罪,是指违反文物保护法规,过失损毁国家保护的珍贵文物或者被确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文物,造成严重后果的行为。

  对某些损坏很轻、影响不大、或者被损坏后易于修复,情节显著轻微的,亦可以不认为是犯罪。

  不知道怎么回事,竟鬼使神差的在网上查询到这些信息,反复点击这里,雨微松了一口气儿,知道自己最多算是过失损毁文物,其不会构成犯罪,因为这金碗损毁的不太严重,可以修复,食堂的赵师傅也不停的安慰过她,告诉她没什么大不了事情,他能把这个金碗修复上,肯定不能耽误领导的检查。

  雨微翻看着文化馆里的那些相册,每一幅照片下边都有照片的来历,记录了金碗的辉煌历史。然后翻腾着李馆长那沓有些泛黄的讲演手稿,都是一些陈词滥调现在不能用了。与时俱进,现在的解说词应该融入科学发展观和三个代表。本想到网上查一些关于这个金碗的资料,可是网络上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几乎是空白,想抄袭都没有范本,只有在李馆长这些老古董的手稿挖掘了。

  这个金碗,也像李馆长这些泛黄的老照片,一直在箱底压着一样,许久都没有人过问。有一天雨微突然突发奇想,想看看这个金碗什么样了。当她走近这个金碗的时候,发觉这个金碗没有了往日那样光彩照人的鲜艳,白色的碗身也是像家里的那些二大碗那样灰土土的,不,还不如家里的那些二大碗那样干净,这个金碗好像是被人遗忘了似的整天失意低沉,给人一幅萎缩不振的那样感觉。曾经多么辉煌的金碗,那样吸引着很多人的眼球,就那么高贵气宇轩昂的在那里,在红色天鹅绒的映衬下,显得是那样的高贵不俗,现在就如丑小鸭那样的被人冷落在那里,看着心里就有一种失落,就觉得有些压抑。

  那天,雨微到食堂吃饭,看见食堂里还有很多的二大碗在使用,就说,同样的是二大碗,就因为身份不同待遇就相差甚远。你看这些二大碗,就是能盛些菜汤,好的菜都用盘子装了。你看咱们陈列室的金碗,就不一样了,每天就在那里供人参观,还是锦衣玉食的养尊处优,这做碗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这时候做菜的赵师傅就过来说,人比人死,货比货扔,狗尿苔长在金銮殿上,人家位正。当年要不是我把他拿到陈列室,现在说不上他还不如这些碗哪,或许早就打碎见阎王了。

  说到金碗,雨微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她问赵师傅说,赵叔,当时他们家里那么多的二大碗,你是怎么把这个碗挑出来的?

  那还不容易,就这个碗是中央某要员喝过水的,它看着就有富贵相,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就把他拿到咱们陈列室了。说完这句话,得师傅得意笑了笑,又忙着做别的去了。

  雨微正在纳闷,那么多的碗怎么就这只碗能看出来,雨微搞不懂。她端起手中的这个装菜汤的二大碗,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和别人的二大碗有什么区别。自从那次以后,雨微真的就像有点中邪了似的研究起这些二大碗来。每天到食堂吃饭的时候,总是要喝一碗汤,即使不喝汤也要盛上一碗汤,看看今天的二大碗和昨天的二大碗有什么不同。今天的二大碗碗口有点不太圆,有点近乎于椭圆。碗边的蓝色也不是那样的均匀,碗底下的瓷也不那么平整,有点斑痕,她知道这些碗都是早些年陶瓷厂烧的碗,背不住还是一些次品。回到家里也在研究家里的那些二大碗,简直有点走火入魔了。

  这天,雨微又有点走火入魔的缠住赵师傅问个究竟,赵叔,你当年到底是凭什么看出来这只饭碗和别的不一样,怎么看出来它就有富贵气,就是那位中央某要员喝过水的碗。

  呵呵,傻丫头,别研究了,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的这个岁数就知道了。大师傅亲昵的拍拍雨微的肩膀,一脸神秘的表情,连连摇摇头走了。

  她哪里知道,当时这个碗就是他老赵从食堂拿来的。

  雨微一直以为这金碗就这样一支寂寥下去了,特别是当那位中央要员逝世后,再也没有人提起他,更别说是这个金碗了。没想到,今天这个金碗又要翻身了,谁知道却是命运不济,被她不小心给弄打了,不知道赵师傅找没找到修碗的高手。其实,真的用不着这么费尽巴拉得找什么高手修碗,到食堂拿一个就完了。那么多的二大碗,随便拿一个过来,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这个二大碗就不是那个金碗啊。


  挂完一瓶滴溜,李馆长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浑身也有了一点力气,心急火燎的来到了雨微的办公室里.

  来到雨微的办公室,见雨微正在电脑前发呆,显示屏上那些关于损坏文物的那些条例让李馆长看的心里直发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没等雨微说话,李馆长就说,雨微,你的解说词弄得怎么样了,到时候可别掉链子啊。

  我说李馆长,不就是一个破碗么,值得这么大动干戈么?我看就从赵师傅那里那一个二大碗上去算了,省得大家都揪心烂命的。

  你说得倒轻巧啊,一个破碗,你到哪去给我掏弄这个破碗啊,明天中央领导就要来了,好在就是参观看看,走马观花,要是真地提出来要拿走,我们都得玩完。

  这时候,电话铃声又响起来。

  是,我是李馆长,正在准备,几乎准备得差不多了,你让县委领导放心,保证万无一失。什么,将军还要把那个金碗拿走?

  某将军要把金碗带走,那样就是修补上也会留下裂痕的啊,怎么办,汇报县委吧,可是汇报了又怎么样,谁能让这个破了的金碗完好无损的交到将军手里啊。

  李馆长一下子堆了,120急速地把他送到了医院。


  老赵师傅这一天可真够闹心的了,没想到当年自己从食堂拿来一个碗,竟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一个二大碗,把整个文化馆闹得是鸡飞狗跳,人人自危。这个金碗,真的是让人啼笑皆非。赵师傅心里有点搁不住了。

  那年,公社成立陈列室的时候,为了葫芦裕张大妈家这只二大碗,现在的老赵师傅当年的小赵自报奋勇地去了。

  本来这趟差事应该是李馆长的事情,因为当时成立这个陈列室就是李馆长的点子。公社书记相当重视,亲自挂帅,具体一应事物都全权委托李馆长一个人来跑。因为李馆长能写绘画,还会照相。很多图片和文字的资料都是李馆长一手建立起来的。当天正好有一个采访要李馆长下去,大台沟和葫芦峪是公社的两极,一个在公社所在地东南,一个在公社所在地西北,就是想绕到过去时间也来不及。望山跑死马,当时老赵就为朋友两肋插刀了。从公社所在地到葫芦峪村要二十多公里,就是骑上自行车也要将近三个小时,中间还要翻过两个大岭,上岭几乎就得推着自行车走,下岭的路又陡又险,很多地方自行车都不能骑。那时候不像现在,村村通油路,大客车都开到家门口,只要是有路的地方就有客车,有人的地方几乎就通客车,即使没有客车,出租车满世界跑,到哪都很方便的。当时的路是不行的,除了其自行车,剩下的就是走路了。

  老赵当时接班在食堂打杂,因为祖传的手艺赵氏灌汤包美味可口,就被留在公社的食堂了。李馆长家里到公社的距离很远,每天上班都要骑上两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有时候忙了回不了家就在公社住。老赵当年是光棍一个,一人吃饱了全家都不饿,到了晚上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电视电影看,更别说是上网游戏了。就总是往李馆长的宿舍跑,因为李馆长的宿舍里有很多的书,李馆长还会画画,会乐器。到了晚上这两个光棍就喝酒聊天。因为老赵的优越条件,总是能给李馆长弄一些好吃的下酒菜,哪怕是上级领导来检查,招待领导的饭菜老赵也是要雁过拔毛,就这样,两个人成为了莫逆之交。恋爱结婚都是脚前脚后,当时还曾经拜过把子,约定了指腹为婚之类的戏言。

  晚上李馆长回来的时候,老赵已经把那个二大碗放在了陈列室的办公桌上。因为明天就要开始展览了,两个人就马不停蹄开始忙碌,总算把一切都弄得清清楚楚,就开怀畅饮一番。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两个人的舌头都团了,李馆长感激老赵这么远的替他跑到葫芦峪取这个金碗。谁知道,或许是酒后吐真言,老赵就把自己从食堂给他拿得着个儿大碗的事情说漏了,当时李馆长的酒就吓醒了一半。

  老赵说,你也不想想,到大台沟多远,我一下午的工夫能不能回来,我还要给食堂做饭,准备领导检查的酒席,我是怕你完不成任务着急上火。再说了,就是我到了葫芦峪,张大妈家那么多的饭碗,我知道哪个是他喝过水的饭碗,还不是随便拿一个拉倒。他们家也不能把那个喝过水的饭碗供起来。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总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可是自己已经把这个碗命名金碗了,所有的人都承认这个碗了,再换回来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么?要是公社的领导知道了,还不是订定自己一个罪么!

  陈列馆开张后异常红火,后来县里很重视这个陈列馆,就把这个陈列馆办到了县文化馆,不久,因为老赵的手艺,县里也把老赵调到了县政府食堂,这老哥俩就又在一起了。


  李馆长心梗住进了医院,馆里的什么事情就全权委托雨微办理了。老赵要准备赵氏灌汤包,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总算是下午抽出一点时间来到医院,见到李馆长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人都有点脱像了。

  其实有什么啊,不就是一个破二大碗么,到食堂拿一个就是了,何必弄得这么神经兮兮的,弄得人鸡飞狗跳得不得安生,你至于的么。

  你说得到轻巧,那食堂的二大碗能和这个金碗比么,这个可是中央某要员喝过水的碗啊,是文物。这败家娘们也是,显什么大眼,弄坏什么也不能弄坏这个金碗啊,这可不是要了我老命了么。天啦!

  你呀,怎么也和他们一样神经兮兮的了,不就是一个二大碗么,到食堂拿一个不就完了么。当初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个碗是我拿来的。

  可是,这个碗可是中央领导喝过水的啊。

  你也相信这是喝过水的啊,你是这些年讲演讲的糊涂了吧,这不是当初我们公社食堂的那个碗么。

  你净睁眼睛说瞎话,这怎么能是公社食堂的碗,这是葫芦裕张大妈家的碗,当年中央某要员就是用的这个碗喝的水。

  你才说瞎话,我拿的碗不比你更清楚,你怎么越老越糊涂,老年痴呆了。

  你才老年痴呆了。


  几天后,陈列室里的金碗仍然完好如初,殡仪馆开李馆长的追悼会,雨微馆长声泪俱下的为老馆长致悼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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