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农民
从长相上看
他们个个都像庄稼
犁道沟,埋把种儿
自己把自己种在畦田里
土生土长的,一扎根
就是一辈子
脚下踩的是最贫瘠的土地
铁锨一抡,立马一身叶子
锄头一刨,双脚生出
无数根须。
他们扶了一辈子犁,最后
把深彻的犁痕
犁上自己的额头
◎ 石匠
用一把大锤
擂响了一面大山之鼓
敲击着冰冷的山石,像是
触痛了山神的肋骨
层层叠叠的凿声
回荡在山谷。每一声都是痛
锤子与凿子崩起火花
仿佛盛开在石头上的花蕾
一朵一朵,开成了雕塑
直到锤子从反方向滑落
砸中了最后一块石头上的名字
那是留给自己的墓碑
◎ 检瓦匠
蹲踞在突兀的屋顶上
如临深渊。用一双布满
老茧的手,揭看
一页页发黄的年历
把破碎的梦想抛弃
留下完整的岁月,再掺进一些
崭新的希望。把屋顶排成鱼鳞
像猿一样在屋顶上行走
累了,坐在梁脊上
悠闲地抽着土烟
几声咳嗽
惊吓一片云彩
◎ 木匠
裸露着上身,弯腰
弹一条墨线 。推刨
在木头上游走
薄薄的刨花片片飞散
轻柔,卷曲
像木头里开出的花朵
木匠一生,与木为伴
从一棵树到一块木板
绝不是生命的消亡
在蕴含着力量与思想的姿势里
那不断诞生的家俱,木器
就是生命变迁成艺术的重生
一双靠手艺吃饭的手
是粗糙的。他的作品却是精致的
◎ 篾匠
一把沉重的柴刀
在布满老茧的手里如此轻巧
一根粗大的竹子,被
劈成了节节竹条
清晰地听到那篾刀用力
越过竹节的脆响,一层层
剥离,剖得又匀又薄
柔韧的篾条在雪亮的刮刀下
从不差丝毫的夹缝里
打磨成型,在手心里跳跃
出落成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
而今,再也看不到
篾条、篾刀以及
佝偻的身影
时光将手艺小心翼翼覆盖
挂在房檐下精心编织的筐篓
将历史的魂灵暂且收留
◎ 铁匠
熟练地在黄果树下, 建好炉灶
支起风箱, 把铁锤、夹钳
水盆等家什摆放好
风吹过炉膛,吐出比刀剑
更锋利的舌,舔红一块铁的脸
铁软化了,在铁砧上缠绵
铁匠的心思在热铁里延展
弯曲、淬火、定型
每一锤都需要火的热吻
只要炉火不灭
再冷的铁都能烧热
再弯的铁都能打直
唯独他的心烧不热
佝偻的身影打不直
猛地一重锤下去
火星溅出一声叹息
像来自传统手艺的呼唤
来自匠人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