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村地处县城西部化处镇与城关镇交界处,距县城12公理,群山环绕,北高南低,一马平川。该村是1992年“拆并建”的时候从化处镇划归城关镇的,是普定县城关镇最大的、比较偏远的一个二级贫困村。土地面积十平方公里左右。拥有八个村民组,600多户布依人家,共2500多人。源自化处窄口水库的磨香河横穿村中,村人称之为高建河。该河处于斗篷自然村之北,横穿南安庄、向西经波玉河,流归夜郎湖。由于以地势比较高的斗篷自然村为中心,棺材、南安、移民新村等自然村呈圆形如八卦的辐射状,类似农村人用的一种雨具——斗篷,该村因此而得名。

  该村在“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大炼钢铁”年代幸存下来两棵风采独具、各有千秋的古树。一棵是树中长寿之王的银杏,另一棵是四季如春的万年青。

  传说有一位阴阳先生,将那高居河岸的参天古银杏称之为“老翁钓鱼”。远远看去,还真有点意味深长。那位先生还说,这棵树是全村的平安树,财神树,只要它在,这个村就不会有什么大灾大难,日子会越来越富足。因此才在“大炼钢铁”的灾难中幸存下来。而那棵数百年的古树万年青,作为“老翁”的“钓鱼竿”也因此幸存下来。

  我们一行四人,为一睹千年古银杏的风采,走进斗篷村。经村小学,再绕过几间石板房,就来到了古树身旁。城关镇政府出资修建了近一米高、直径八九米的圆形的青石围栏加以保护。一位年过花甲的小个子布衣老汉介绍说:“解放前,外人到这个村来,从远处根本看不到这是个寨子,寨子周围到处是又高又大的各种各样和树子,树与树之间古藤串来串去的,林外到处是老虎刺。只有一个寨门,就是这棵古银杏这点。为了防外面的人来偷、来抢,晚上,大家轮流守寨门。只要把寨门守好,不得哪个能进寨子。家家户户要出去做活路都必须经过这道门。1958年“大炼钢铁”,好多树都被子砍了,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们问道:“咋这棵树没有被砍?”他说:“具体不大清楚,都说这是棵神树,不能砍,砍了寨子头牛死马遭瘟的,不得哪个负得起这个责。”

  据说这棵古银杏下,曾经有人堆放过大量柴草,不知是谁在一个晴朗的冬夜放火,把棵古银杏烧成乌黑一片,下半身全成了火炭头。可怜千年古树,一场痛心彻骨的劫难之后,多年来,了无生机的身影,让人不忍目睹。村里人对纵火者恨之入骨,谁都想对之千刀万剐而后快!可惜黑天黑地的,这个人像老鼠一样,不知钻到哪个洞里去了。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人们望着它默默叹息。据说,这棵银杏,既不开花,又不结果。因此,我觉得它像功力深厚的得道高僧,凭着伸向四面八方的、粗壮有力的、蜘蛛网似的庞大根系,用不屈的信念和痛苦的思索默默地疗养着自己的经脉气血。当它在那一个春天,高高的枝头吐露点点翠绿的时候,最先发现的小男孩,飞快地传播着这令人兴奋的消息,全村的人,丢下手中的活,聚集在树下,仰着头,久久注目着那意外的希望,年老的人,有好几个,手搭凉棚,眯缝着眼朝树上仔细地望,当看清了枯树枝头确乎绿意点点的时候,一个望着一个的合不拢嘴,那一脸一脸的皱纹,宛若春波,一次又一次地荡闪开来。孩子们蹦来跳去,东串西串地戏闹。成年的男男女女,在确信这棵千年银杏劫后重生之后,大家的心就像一块石头落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晃数十年过去了。古树七、八米高处,尚可见黑黑的火烧痕迹。当年那场劫难的惨烈令人不敢想象。劫后重生的古树依然挺拔参天。我们用手去量,五人牵手还要差五、六十公分才围得住,估计周长近九米,但七翘八拱的,圆得很不规范。凭目测,树冠至少有二十多米高。一级枝桠足有十六根之多。不少斜生枝桠的皮肉,像岩溶一样,往下倒生着钟乳似的根径,当地村民称之为“奶包”,有的枝桠“奶包”成排,仿佛反哺大地姿势。仔细察看,这些所谓的“奶包”在主干上也有体现,自上而下,如岩溶所形成的瀑布形状一般,有的地方与根部弥合在一起,有的把那些老化的根径小心地包容着,大多都倒过来增壮这千年古树的主干,让人觉得有一种反哺的意味。可恨的是,有盆景爱好者冒充林业部门执法人员,用锯子去锯取那最长的“奶包”去培植盆景。因为这些“奶包”的生长非常缓慢,尺把长的,估计至少需要五、六十年时间,可锯下它,却要不了几分钟!

  我们围着树边转边看,根径间有老化的枯根,有成行的黑蚁出入其间。有个地方呈现一小层木粉,看来还有不知名的蛀虫寄生其间。一人多高的凹处,仿佛有人将雪白的不规则炮木插入,但上面却有牛屎似的黑物一层一层地堆积。我爬上去用手摸一下,又硬又滑的,不知是否是寄生的灵芝。再往上看,枝桠层层,如伞状像四周散开。枝桠之间,佛顶珠、胭脂花、铁狼萁等寄生花草悠然其上。南边,有一抱多粗的一级枝桠三棵,自下而上斜生排列,给人以千手观音似的感觉。

  近观,其皮粗如蜂拥,那些随意寄生之物、视作家园的虫蚁、以及七拱八扭的主干形象,给人以老态龙钟的感觉;可是,当我们离开它百来米远再回时,它那高大挺拔、生机盎然的形象更加醒目。

  同行中有人说,很多人都知道,银杏是树中长寿之王,几百年,上千年还依然生机盎然的不少见,不过这棵树确有它的奇特可贵之处。言下之意,这棵树寿之长、身之粗并不足为奇!但其生命的顽强、反哺的形态等确乎不同寻常。这一提醒,我问了一下身边的布衣老汉:“你们这点还有没得其他的古树?”他咂了口旱烟走上前一步对我说:“有是有,不得这棵大,抬老壳都可以看到,就是斜对面的那棵万年青。

  相隔几十米看上去,很平常。其根周围有一小圈丛林,看不出它的主干形状,更看不出有多大。三、四米高处,分出五、六根枝桠,像五指山一样,比较直挺。东南面两根粗壮如牛般的枝桠并立,仿佛高大铜座上的一对迎风挺拔的孪生伟人。顶端有一个树疙瘩,有如手握拳头曲臂过头状,似乎在向上天宣示什么。我们问布衣老汉这棵万年青究竟有多大?他说:“不得人量过,不晓得。只晓有人来看过后,想出一万多块钱来买这棵树,村里面的支书、主任讲:‘不敢卖,怕卖了交不了差。到时候,整个村两千伍佰多人,个个来怪我,我承担不起!’”。

  在布衣老人的指领下,我们渐渐走近目标,经过一块废弃的小菜园,园中睡着三头正在回嚼的用马笼头套着头的大小不等的水牛。在农村,牛都是穿鼻子包耳,我们有点惊奇布衣人对牛的关爱。我们小声议论着,越走越近。我钻进目标下的丛林,才看清这棵树生长在一块被雨水洗刷得雪白的起层的岩石上,东、北有浅层泥土,其本来向北的根径,好多都分别向东、西如巨龙之爪似的环生开去。南部、西部的根须顺着岩石穿越而下方才伸入泥土之中。可以看出,为了生存,身处贫瘠岩石上的它,不得不努力寻找土壤,用生命紧紧地抓住大地,从而赋予生命以崭新的希望。

  南面有一根比手杆还粗的藤,七弯八扭地紧贴着,一直向上延伸到七八米高处。树上的藤虽然枝繁叶茂,但其根部早已萎缩并枯干腐烂。蚂蚁已当作泥土作巢。仔细一看,藤身有三分之一已深镶到树体中去,如果要把这根藤从树体上剥离下来,得用利器剜之,这当然会伤及树身。但凭丈量千年古银杏的经验,估计这棵万年青至少有五米围圆。凭着它强有力的根系和壮健无比的体魄,恢复这一条仅伤一点皮肉的创痕可以说微不足道。而这根藤失去了生机的依托,命运难免可悲。

  从疙疙瘩瘩的主干看,形状并不起眼。但上下四周纵观之,四、五百年的风风雨雨,在它的身上,可以说有着淋漓尽致的体现!剥落的皮、虫蛀的痕、弯扭粗糙的根、断裂的残枝、扭曲的腰身……但远一点观看,它给人的形象却另是一番感受。暑往寒来,任凭风暴雨狂、任凭冰天雪地,任凭蛇虫侵扰,它粗糙而且强盛的躯干巍然不动,主要枝干一律向上,一年四季都生机盎然。它的主干与根径,脉络分明,仿佛青筋暴露的大力士,不失为树中的伟丈夫!

  我们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见路边几米高的一棵树上,有灯笼大小的一窝蜜蜂裹成一团。我们建议几位陪同我们的布衣老汉想办法把蜜蜂接回家去喂养,他们的表情淡然令人惊奇,并不约而同地摇头说:“它在它的,我们不要。”

  在返程途中,两棵古树给人留下的印象,在我的脑际电影似的回放着。有意无意间我又想起两棵古树枯朽之处都有几点虫蛀的痕迹,可枯朽之处,其肌体强大的再生修复能力,以势不可挡的包抄之势,悄无声息的挤兑之、掩埋之、替代之。

  于是我似乎发现了古树的长寿之秘:其数百年、上千年长盛不衰,不仅依赖于庞大的根系、生存的坚实信念,而且更依赖于其过硬的品质,以及自我调节、自我更新的机制。

  回来的路上,这两棵古树的形象总是在我的脑海里浮动,恍惚之中,它幻化成了一个不畏劫难,信念坚定的巨人,幻化成了我们的民族之魂!

  同行中有人说:“从某意义上来说,这两棵古树,不仅是一道独特的风景,而且也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见证。这个村的人虽然贫穷,为了守护古树,不为金钱所动的精神非常可嘉!”

  我于是想到横穿村中清澈的小河,想到马笼头套着的牛,想着那可为人类创造财富的蜜蜂的自由,想到古树周围的布衣人崇尚自然的善良与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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