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当春风踏着嫩绿的柳梢归来,小溪岸草泛青的时候,农村的景致,最撩人眼目,荡人心魄的,是盛开的油菜花了。不知不觉中,屋前屋后,田野阡陌,到处开满了油菜花,你的周围,几乎成了油菜花的世界。

  田野憋了整整一个冬天,把一腔的热情,化作油菜花,蓬蓬勃勃地喷发出来,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浓密的金黄色的花朵,填满了整条整条的山谷,堆满了整块整块的菜土,铺满了广阔辽远的田野。放眼望去,一片金黄,金黄一片!

  冬去春来,油菜花充当了一个季节连接另一个季节的链条。风带旧寒,水翻新浪,遍地是金色的油菜花,以最鲜丽的方式,迎接春天的莅临。

  它温暖了天边的冷月,温暖了檐前的暮雨。它使村妇心中漾起温馨的涟漪。

  油菜花是属于农民的花,农民看到的多了,已不足为奇。对于文人雅士来说,似乎也没有引起过重视,以为它种植得太普通了,花开得也太容易了,算不得名花奇葩。因此,当我翻遍一本厚厚的《古典诗词百科描写辞典》,竟没有找出一条是关于吟咏油菜花的。诗人们热情洋溢地歌唱梅花、牡丹、菊花、水仙,不厌其烦地状写挑花、梨花、荷花、兰花,连“珠帘半卷”的芭蕉也在目录,连“不将桃李共争春”的木槿也在目录,却难觅有关油菜花的一词半韵。人们对油菜花的这种冷落,使我心颇有不平。

  推窗一望,眼前是一地彩毯,万匹壮锦,是花的波涛,花的海洋。花在集会,花在游行。或重重叠叠,占据着层层梯土;或蜿蜒连绵,垄断了沟沟垄垄。油菜花以有别于其他花卉的方式,以其无与伦比的规模,展示它的情怀和它的英姿。

  不是野花,苍崖无迹,山野稀影;也非家花,笑傲风雨,从不娇媚。但它黄金点点,碧叶层层,靠着集体的力量,从众花中夺走了春色!

  油菜花很少有独个儿开的,他们总是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组成一个大的集体。这有点像大型团体操,向世界展示集体的大美、壮美。站在油菜花面前,你会情不自禁地为这种大美、壮美,而感叹,而惊呼。

  油菜花清纯,质朴,它是农家的花。它开在屋檐下,开在柴门前。它不避贫富,无论雅俗,静静地应时而开。弯弯曲曲的田埂围着它,一丘田,就是一个巨大的花盆。田埂上,村妇渔姑走过,贩夫走卒走过,农人挑着肥料走过,牧童赶着水牛走过。油菜花是一本田园诗里众多插图中那最美的一幅。

  早晨,太阳从东边的山脊冉冉升起,鲜嫩的阳光照着大片的油菜花,金灿灿的光芒,在整个大地闪耀,在轻柔的风中摇曳、流动。油菜花是阳光之子,是大地的宠儿,它把正宗的金黄发挥到极致,有意炫耀大自然的富丽堂皇。

  微雨之后,万千花枝,如同万千出浴的少女,水灵灵地含珠带露,妩媚多姿,风情万种。你从它的身边走过,不仅能看到它惊艳的容貌,也能感觉到它嫣然的笑意,馥郁的呼吸。

  薄暮时分,淡淡的雾气从田野升起,广阔的油菜花,蒙上了一层轻纱。花朵融化在这薄暮里,成为云烟,成为氤氲,在大地上漂浮。渐暗的天色,也难以遮挡油菜花美的光华。

  即使是月夜,万木千山一色,那堆满油菜花的沟垄,依然花影朦胧,仿佛一伸手,就可触摸到春天的浓度和季节的深浅。

  花的热烈,让春天越走越近。走在田埂上,可以听到蜜蜂飞翔时的嘤嘤鸣唱。土生土长的油菜花,不喜欢张扬,不喜欢喧嚣,不需要鼓钹,不需要长号,它们与农民为伍,专门款待默默劳作的蜜蜂。不绝于耳的嘤嘤声,那是花朵与蜜蜂的窃窃私语,是大野上最甜美的歌唱。细细的嘤嘤声,是春天交响曲中辉煌的一部分。

  偶有爱美的村姑,掐几朵金黄的油菜花缀在鬓边,哼着曲儿,走在乡间小路上。于是整个田野都在鬓边摇晃,整个春天都在耳畔歌唱。

  偶有戴着红色蝴蝶结的姑娘从花径上走过,顿时看见金黄的花毯上窜出一缕火苗,要把整个春天点燃。

  站在油菜地里,你能听到时间的絮语,听到季节匆匆的脚步声。油菜属于农民,最了解农民的心思。它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开花结果,给人们丰盈的回报;它必须尽快地腾出地来,让葱绿的水稻来接班。

  站在高处,眺望田野沟壑,到处是花的河,花的海。风动处,花波荡漾。朦胧中,一艘用鲜花装扮的大船,正举棹扬帆,载着春天,驶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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