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不到一个星期,妻子便提出要担当家庭的财务总监并兼职现金保管,理由是说我大手大脚。我仔细翻看了一下手掌,其实并不大,说实话,莫看本人脸部长相古怪惊奇,手掌却是美得妙不可言,芊芊细指天生就是钢琴手,只是那时候没遇到贵人相助,反倒碰上干建筑的刘三,把俺的手改造成一字之差的钢筋手。也是蜜月期的智商退化,便答应了这丧权辱家的约定,造成俺今天总是囊中羞涩的窘境。

  其实本人结婚前大多个人物品是自己买的,也算练就了一副难缠的砍价技巧。譬如买一条裤子一百零五元的话,少给五块是很容易成交的,而且会得到摊主的赞美—这小伙子买东西真爽快。首先说明我买衣服从不进商场,因为那里的标价总是九十九之类,且不许砍价,所以本人进商场向来只看售货员不买货,因为那里的售货员个个美丽娇艳。摊位上的东西据说大都质量不好,摊主一般也很难看,总像陪了钱一样,但价格的确可以接受,纵是质量有些残缺也不心疼。

  结婚后几乎三四年没买过新衣服,财务总监看钱比看我严格得多。后来因为车间主任的女儿嫁人,要在一家酒店举办喜宴,我那唯一的牛仔裤大概经受了妻子几百次的蹂躏搓洗,扣子早已全部覆灭,连拉链都换过两次。妻子善心突发,要领我去柴市街买裤子,我当时正在洗头,以为被泡沫糊住了耳朵听错了。当证实妻子的确是在精神正常时许诺的,我有些诧异:“买什么裤子,没光着就不犯法,现在流行乞丐服。”我掩饰着内心的激动故意唱了句高调,但害怕妻子真的顺水推舟又赶快说:“不过你说去酒店吃饭吧,没件像样的衣服怕是不尊重人家。”妻子白了我一眼,‘温柔’地说:“这个月不许买书。”

  其实妻子并不是吝啬,自从成为我的王后,虽然充分享受了精神食粮和至高地位,但她原来最喜欢的砍价带来的刺激和胜利却只能从菜摊上满足。憧憬的物质享受只能在梦中或此起彼伏的物品换代中替别人高兴,因为我的收入微薄的连肚子都时常叫苦,哪里有闲钱管身外之物?我那婚前铮亮的钱夹早已锈迹斑斑多时闲置,我甚至怀疑财神爷是不是不小心把我的名字勾掉了......。

  我用自行车驮着妻子技术娴熟的左躲右冲,在人流中兴奋地赶奔柴市街,那趟街是城里最大的服装一条街。虽然是给我买裤子,但妻子依旧兴奋异常,坐在后面唠叨着她砍价的本领如何炉火纯青。对此我嗤之以鼻,没娶这女人的时候哥们也照旧穿着裤子,而且会很潇洒的砍价。柴市街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街道两边摆满颜色各异的服装和鞋帽,一块块醒目的大牌子矗立在摊位跟前,什么吐血大甩卖;清仓大处理;买一赠一甚至买一赠十极为惹眼,我怀疑摊主疯了,买一赠十?还不把媳妇赔进去?但一看那媳妇,想必是赔不进去的,比我还难看。

  妻子不厌其烦的在摊位前翻看着,我在后面推着自行车急躁的等待她确定买哪一件。女人买东西真麻烦的足可以急死人,换做我是卖衣服的宁可送她一件也懒得听她挑三拣四的絮叨。相信妻子费了一大杯口水,看了足足十多个摊位,裤子也货比了十几家,但依旧兴趣不减,看那样子打算转变整条街。买裤子给我的兴奋被慢慢抚平了,代替的是急躁和疲乏。妻子依旧兴奋地东张西望,我怀疑她是否想借着给我买裤子过足砍价的瘾,但对这样尽心的财务总监又能说什么?况且她是给我买东西。

  当我无精打采的缀着妻子停在一个较为冷清的摊位时,我感觉妻子似乎也开始平静了,况且回头路并不多,很多摊主喊着妻子回去按她的价格成交,但妻子骄傲的像长颈鹿径自离去,惹得我几次向摊主表示歉意的微笑,直到实在笑不出,便干脆跑到前面几个摊位等着妻子像收税的一样挨个审查。其实在外摊买东西的大多是这样的,很多人特别是那些提着菜篮子其实并不打算买什么,只是喜欢那种环境,喜欢那些新样式的感觉。八十年代的市场尚处在一个吝啬消费时期,人们把砍价当做了一种享受,虽然卖东西的想必很痛苦,但成交一笔生意带来的快感是今天人们无法理解的。

  摊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比妻子应该大几岁,至少从摸样看就该大几岁。她不像别的摊主那样兴奋地满脸冒汗,倒像得了什么病有些蔫蔫的,对妻子也并不热情,坐在那里愣愣的。以妻子的脾气这种服务早就扭脸走人了,奇怪的是妻子大概被那摊主感染了一样,居然表示出极大的购买欲翻看着一条裤子。摊主对客人的心理一般是很有分寸的,一般看到这种情况摊主会立即热情的介绍裤子的几多好处和价格超值等等,但摊主只是直直的看了几眼妻子,这让我和妻子感觉有些尴尬。

  一个匆匆跑来的男人打破了这种境况,那人满脸通红,热气腾腾的脖子和几乎瞪出来的眼珠子令人恐惧,我和妻子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我感觉妻子死死的抓住我的胳膊。女摊主怯怯的问那男人:“追着了吗?”男人呼哧呼哧的喘了一会气,大眼珠子瞪着女摊主,突然满嘴像喷雨一样吼道:“追你妈了个*,你个败家娘们。”女摊主嗷的一声大哭起来,嘴里杂乱的骂着什么缺德之类的话,哭的披头散发连连咳嗽。围聚上来的人七嘴八舌的猜测着发生了什么,男人一边对女人骂着一边东一句西一句的叙述着,大概是女人准备让男人去石家庄提货,但钱不够,准备今天卖几件衣服凑齐。女人把一万多元的本钱装载挎包里,不了刚才来了一群人买衣服,杂乱中女人的挎包被人割断偷走了。那男人越数落越生气,把女人摁倒摊位前连打带踹,女人的没有嚎叫喊冤,只是大声哭着埋怨自己该死。

  市场的管理员来制止了男人,并无奈的解劝了几句,男人坐到坍塌的衣服摊位上闷头吸烟,我看到他腮边流下一趟眼泪,女人用沙哑的嗓子还在埋怨着自己。妻子拽了我一把,使了个走的眼色,我有些揪心的跟着妻子离开了那里。妻子走得很快,再也不搭理熙攘热闹的人群,我问了几句裤子到底还买不买,她一句话也不说只顾匆匆地走,以至于把我远远抛在了人群里。

  挤出柴市街,妻子正在马路上等着我,我感觉这裤子看来是买不成了,但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还是问了一句:“不给买啦?”妻子把眼一瞪:“买什么买?刚才看热闹钱被人掏走了,回家。”我差点没把刚学会的骂人的话喊出来,这个败家娘们,把钱丢了还有理了?看不见人家女摊主把钱丢了如何承认错误的吗?我闷闷不乐心情烦躁的托着妻子,这次换做我开始埋怨了:“我说吧,还吹自己砍价怎么能,随便买一件就算了,特别那个买一赠十的,不挺好吗,就算赠几双袜子你也能穿呀,这倒好,连个裤衩也没买着。”妻子在后面喝道:“没把你喂饱是吧?穷嘚嘚什么?”

  回到家,我故意把自行车搞得动静大大的,以示我的愤怒和抗议。妻子在屋里‘温柔’的呼唤道:“你在外面穷倒腾什么?找修理是吧?进来。”我怒气冲冲的进到屋里:“明明是你瞎转悠把钱丢了,还上天了,还我找修理,修理你差不多,看不见那娘们挨揍呀?”妻子眼珠子盯着我问道:“要是我和那个女的一样丢了那么多钱,你会打我吗?”我突然发觉妻子的眼湿湿的,眼泪似乎就要喷出来。我唯唯的嘟囔道:“没了就没了,打你有什么用?再说偷钱的也需要养家糊口,总偷不着谁还做贼呀?”妻子流着眼泪咯咯笑起来:“瞧你那个傻样,本姑娘动心眼的时候你是不是才从树上爬下来,告诉你,钱在这儿那,我就是想试探试探你,呵呵!娶到我你偷着乐去吧!”

  妻子向来说话特损,很多时候让我真的费尽脑筋才弄明白她说的意思。我下班后穿着发白的牛仔裤参加了主任的酒宴,多日草绿的胃口总算得到一些润滑。散席的时候我打包了一份肉很多的菜,撒谎说回家喂猫,其实很多人都打包的,只是回家喂的‘宠物’不同。偏偏一个缺心眼的家伙醉醺醺的问我:“大哥家喂的猫是母的吗,我妈特喜欢猫,要是下了猫仔给我留一只。”我白了他一眼:“不是,我家喂得是公猫。”

  回到家,妻子在里屋已经睡了。我伸了个懒腰点上一只烟,看到桌子上摆着一条崭新的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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